每進來一個新人都會得到一些干餅和一罐黑水壺里的水，靠著這些東西活三天，三天后再給一些。
張友生用腳把水壺慢慢挪到他手能碰到的地方，然后發(fā)問：“有多久沒有喝過水了？”
“很久了，天亮了三次，我都沒有喝過水了。”牛壯壯猛喝一大口后，便將水壺遞到丫丫嘴邊，丫丫也小小的抿了一口?！拔疑磉厧н@個小東西，太愛哭，哭過不喝水會死的。”
“你是誰家的孩子？”
“你來了很久了？”張友生沒有回答他，或許可以從這個大孩子的嘴里問到一些什么。
“嗯，有九天了，外面的天亮了九次?！迸褖芽瓷先ヒ惨冗@屋子里的其他孩子高大一些，盡管已經被關了九天時間，也是這群孩子中看起來最健康的，“你比他們強，他們一進來就哭了一天，直到哭斷氣，暈了，醒過來接著哭，餓一天之后才不會哭。”
“你進來也哭了？”張友生看著這個初露少年鋒芒的少年，忍不住發(fā)問。
“沒有，因為丫丫在，我哭的話她會更害怕的?！鄙倌晡⑽⒄苏碜樱瑸榱俗尶蘩鄣难狙咎傻母娣恍??！澳氵€沒有回答我呢?！?p> “西城的，錢多福是我阿爺。”
“哦，我也住在西城，你阿爺的名字我也聽過，家里挺有錢的吧。那你很幸運有一個有錢的老子?！?p> “是嗎？還不是一樣被關在這里？”張友生有點自我嘲笑的意味，他哪里是誰的兒子，那個誰又能做他的老子？自從生下來，便是沒有見見過親爹的人。
“你阿爺會救你的。不像我，我已經在這九天了，他們說十天見不到買命錢便會把我們丟到這座山的后邊，里面盡是野獸，不可能有命從那里活著出來的?！迸褖颜f到這兒，身體忍不住顫了一下，身旁的丫丫被震得撐開了雙眼，瞪著雙紅腫的眼睛看著哥哥。
“丫丫別怕，哥哥保護你?！鄙硢〉穆曇舯M顯溫柔。
“明天你就會被丟出去嗎？你妹妹也是？”張友生原本是自身不保，倒也沒有興趣關心別人的生死。只是一直想要做個絕情的、惜命的人，張友生仍是保留著天生的憐憫。
“我們阿爺，和阿娘是窮人，我，我，我們等不到，活著，回去的那一天了?！迸褖焉砩先允且还勺訕銓嵣倌甑臍赓|，談到絕望時，免不了害怕，一些語句哽咽在喉，無法言說。
他艱澀地咽了幾口唾液，望著張友生，沙啞道：“你，會回家的對嗎？你的阿爺會用錢把你贖回去的，對嗎？”捉摸不透的問號，這里是艷羨，是渴望，還是嫉妒？
張友生迎著牛壯壯直勾勾射過來的目光，嘴角便不自覺地翹了翹，即使無奈也是嘲諷。
“當然，我可是有錢人家的兒子?！彼f謊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天生的騙子，自然而流暢，絲毫不感到怯懦。
牛壯壯像是得到了什么一樣，嘴角像是張友生的一樣，破裂的嘴唇翹起，又裂出幾條血絲。
這一夜，和往常無數個夜晚一樣，寒冷，寂寞。張友生今天有了十幾個小伙伴的陪伴，只是這樣的陪伴帶著恐懼，帶著害怕和絕望。他的身體蜷在一起，半個身子鉆進了自己的身旁的草堆里。一堆堆的稻草里不斷傳出來顫抖的呻吟。
三堆篝火圍著兩個人，在虎旗營帳旁邊，二十幾個守衛(wèi)士兵持著長矛，腰間配著短刀，任憑風沙吹進眼睛里也是一動不動。篝火被風吹得亂舞，搖曳了兩人的身影，一個盤坐在矮凳上，一個弓腰站立著。
“王巡守這兩日可有收獲了？”盤坐在矮凳上的男人雙手伸向靠近的一堆篝火上取暖，沒有看向弓著腰的王敬武。
“將軍，屬下無能，仍是沒能解決西城孩童被柺一事。”王敬武嘴上最是謙虛謹慎，話鋒又轉，“不過我已經在那匪山中安插上了我們的人了。”
“那匪山頂風作案，不過近來行事不如以前大膽，你如何將你的人安插進去的？”這個任著虎旗營的直統(tǒng)將軍兼昌南城的戍邊將軍，被人稱作伏虎將的馬恕收回烤火的手，直了直腰板，微微抬首，目光落在王敬武弓著的頭上。
“將軍大能，我安插進去的是一個十歲的孩童，他已經按照我的吩咐，帶著‘飄千里’被綁到了土匪窩。最多明日酉時，臣下定能將那匪窩端滅?！蓖蹙次涞难鼜澋酶土艘恍f話的語氣卻強硬了三分。
“嗯，如此甚好，你找了哪家的孩子做了你的引餌？事后多多補償一下他們一家。匪山被剿，那些賊人必定惱火，那些已經被綁架的孩子怕是活不了了。
你明日使人到那些被綁了孩子的人家里，叫他們在明日午時之前贖回自家孩子，若是家里無力湊集贖金的，你便從劉允那里支取一些銀錢，先借與他們，剿匪過后把收繳的銀錢再如數補回，剩下的繳費所得分與賬下。”
馬恕雖是一城之將軍，昌南城也是極其重要的戍邊城，在軍事上有著極為特殊且重要的意義，但是像這種拐賣孩子的事情也不得不由充當府衙的軍隊來管。
昌南城是軍事要地，常常在兩國之間換來換去，這里便不再適宜設置官府衙門，一切統(tǒng)領調令皆出于軍隊，軍隊之命令皆出于馬恕將軍。可以說馬恕是昌南城的唯一指揮官了，除了大唐王親臨，否則這里就是他一個人的地盤。
馬恕將軍正是壯年，家族三代從軍，其祖父為開國將軍之一，父親是護國公，自己十九歲從軍，二十歲被封為一隊之長。今年已經三十六歲，三年前從帝都鳳凰城帶領一支三千人的騎兵擊退敵軍一萬八千人，一戰(zhàn)成名，奪回昌南城。
后有圣旨詔曰：“馬卿力勇，冠絕三軍。昌南城事，寇心未死，將軍當守，八年為期?！?p> “將軍思慮周全，屬下不能全萬策。做引餌的小子是路上半死的乞兒，屬下昨日在城東巡視期間在城隍廟那段路上撿到的?！蓖蹙次湓捳f著，右腳已經微微向左扭了。
“乞兒也不當死，可以差人去贖嗎？”馬恕起身，伸了伸腰背。
“屬下知曉了，剿匪之時定盡全力，盡量保其性命。”王敬武供著的身子慢慢抬了起來，左腳向后撤了一步。
“盡你所能吧?！瘪R將軍轉身回營。
“將軍安步，屬下告退?！蓖蹙次漤槃萦滞肆藘刹剑D身離去。
汪汪叫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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