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滅門之禍
且說汝南王的小兒子司馬瑾回到汝南王府,始終沒有江離、江坷的音信,心下?lián)鷳n,于是派人四處在洛陽打聽,這日,忽有下人來報,說江坷就在府門外,司馬瑾眼睛一亮,多日來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急飛奔至府門外,卻只見江坷一人表情冰冷地看著自己,左右不見江離。司馬瑾欣喜地想要讓江坷進門,江坷沒有動。
司馬瑾有些奇怪地問道:“你怎么了小坷?江離呢?”
江坷聽到司馬瑾問起江離,扭過頭帶著一股倔強的語氣說道:“姐姐讓我給你帶個話!”
司馬瑾急切問道:“什么話?她在哪里呢?”
“姐姐說她不想再回來了,你是有名符的王公貴胄,我們是連木符也沒有的平民!你雖救過我們一次,也拋棄過我們一次!我們兩不相欠,現(xiàn)在我們過得很好,不要再來找我們了!”
江坷說完暼了司馬瑾一眼,然后就轉(zhuǎn)身跑了。
司馬瑾滿心歡喜地來見江坷,聽到的卻是一番冷語,司馬瑾的心就像是一塊燒紅的赤鐵,被澆上了一盆冷水,猝然間心里一陣刺痛。望著江坷走后的背影,有點不知所措。
江坷回到石崇府,江離開心地走過去問她:“見到司馬公子了嗎?他可好?”江離見江坷沒回答,有點擔心地問道:“他還記得你吧?難道他不記得我們了嗎?”
江坷沉默一會兒道:“見到了,他什么也沒說?!?p> 江離有點不太相信地繼續(xù)問道:“他沒有問過我們在哪里嗎?”
“沒有。”
“我的話,你一句不差地帶給他了嗎?”
“嗯?!苯傈c點頭。
“司馬公子,他真的沒有問過我們在哪里?”
“大難臨頭的時候,他拋棄了我們只顧自己,我們差點被他害死!他是王公貴胄,我們是平民,姐姐你不要再想著跟他真的做什么朋友了!在他眼里我們只配給他做奴婢!”
“奴婢?”江離只是看著江坷躲閃的眼睛,江離心里都明白了。
司馬瑾自江坷走后,悠恨自責,郁郁寡歡,石崇府上的管家派人將江離、江坷兩姐妹的消息告訴了汝南王府的周管家,周管家又告知了司馬瑾,司馬瑾想了半日,瞞著父親與哀求著李龍偷偷帶他去一趟金谷園。
李龍帶著司馬瑾來到石崇的金谷園,受到了石崇的款待。石崇早就聽說過汝南王之子司馬瑾,石崇深懂良禽擇木而棲這個道理,如今汝南王被封為太傅,大權(quán)在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石崇對司馬瑾自然不敢怠慢,把司馬瑾這位小公子奉為上賓,帶他參觀了府園,并大擺筵席。石崇手下數(shù)千門客紛紛都來拜見司馬瑾,司馬瑾一一回禮。石崇見司馬瑾禮數(shù)周到,氣度不凡,樂得攜手同席而坐。
司馬瑾提出想見一下石崇府上的江離和江坷,石崇忙命人去請,不一會兒,一個婢女回報石崇,說是江離姑娘身體不適,不便見客,且身在石府,便是石府之人,日后身體好了定會親自去汝南王府答謝世子恩情。婢女說完將一條絹帕交到司馬瑾的手中。
司馬瑾接過絹帕,上面用紅線繡了兩句詩: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下面繡了一個“離”字。
司馬瑾看完絹帕,心情失落,沉默不語。
石崇笑道:“世子放心,這兩位姑娘,我待之如親,我府上有天下最好的名醫(yī),我即刻派人去探望她們,休養(yǎng)幾日后,就沒什么事了。到時候我再派人去府上告知你,可好?”
司馬瑾對著石崇強顏一笑,點頭稱好。
宴會結(jié)束后,司馬瑾拜別石崇,驅(qū)車回府,行至銅鈴大街上時,正好遇到楚王的小舅子岐盛坐著車在路上耀武揚威,岐盛的車馬占著兩條路,遇到司馬瑾的車馬,也不避讓,而是要司馬瑾的車隊給他讓路。
岐盛手下人道:“我不管你們是誰,都要給我們主人把路讓開!”
李龍強壓著怒火道:“誰給你這么大的膽子?難道洛陽城的路是你鋪的?”
“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誰嗎?”
“我倒想聽聽是誰!”
“說出來嚇死你!我家主人乃是楚王殿下的妻弟!怎么樣,還不趕緊把路給我讓開!”
“呵,原來是那個人稱輕薄無德的岐盛?看來傳聞也有真的!”
“你大膽!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你說對了,我生來膽大如牛,不知死活!”
這時車上的岐盛說話了:“把他給我摁在地上使勁打,打死勿論!”
說罷,岐盛手下十幾個人紛紛朝著李龍沖上去,李龍一方雖然只有三個人,卻都是歷經(jīng)實戰(zhàn),從戰(zhàn)場上的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面對十幾個連打架都不會的人,李龍根本沒有放在眼里。只見李龍拳拳到肉,招招致命,岐盛手下這十幾個人很快被李龍打趴下了,李龍自己卻毫發(fā)無傷。
岐盛已經(jīng)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李龍不慌不忙走到岐盛的車旁,一把將岐盛從車上拎下來,岐盛嚇得不斷求饒。
李龍把嘴貼近岐盛的耳根處說道:“知道我家小主人是誰嗎?”
岐盛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他乃是汝南王的小公子,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p> “去給我家小主人叩三個頭,他若饒過你,你就可以走了。”
岐盛趕緊對著司馬瑾的車跪坐叩首,告饒不止,司馬瑾見他可憐模樣,不禁心軟,答應放他離去。
岐盛聽見司馬瑾答應放了自己,趕緊起身,也不再坐車,步行著走了。
岐盛走后,司馬瑾對李龍不禁心生敬佩,司馬瑾對李龍說:“李龍將軍,你剛剛打架的樣子太神氣了!我想要跟你學習武!”
李龍愣了一下道:“這就神氣了?你還沒見過我用劍在戰(zhàn)場上廝殺呢!”
“那我還要跟你學劍!”
“可惜你的父親不讓你學這些打打殺殺的事?。 ?p> “沒關(guān)系,我可以偷偷學!我不會告訴我的父親!”
“我看你愁眉苦臉一整天了,難得看見你這么高興,其實,你從小就有用劍的天賦,好吧,我答應你了!不過你絕對不能讓你的父親知道。”
“你答應了嗎?太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我的父親知道的!”
司馬瑾與李龍回到汝南王府,正巧遇到父親司馬亮要乘車出門。
司馬亮問司馬瑾道:“吾兒從哪里回來?”
司馬瑾答道:“剛從金谷園回來?!?p> 司馬亮點頭道:“我現(xiàn)在要進宮一趟,待我回來,告訴你一件喜事?!?p> 說完司馬亮乘車而去,劉淮帶著侍衛(wèi)伴其左右。
司馬瑾回到府中,遇到兩個哥哥,長兄司馬矩告訴司馬瑾,父王為他準備了一個禮物,司馬瑾一定看了欣喜。司馬瑾忙問是什么呢?大哥笑而不語,二哥司馬植告訴他,是司馬瑾的封侯詔書。
自己十幾歲就要被封侯了,司馬瑾自然高興,但是一想到江離、江坷,司馬瑾臉上又悵然若失。
大哥司馬矩道:“這把匕首是我隨身攜帶的,鋒利無比,作為禮物送給你吧!”
二哥司馬植道:“這條腰帶是我特意命人為你做的,也送給你吧?!?p> 司馬瑾接過兩個哥哥的禮物,又是驚喜又是感動,連忙道謝。
這時周管家突然急忙跑來喊道:“不好了,一隊官兵帶刀闖進府來了!”
司馬矩眉頭一皺問道:“是什么人?”
周管家答道:“是楚王的人,對方來勢洶洶,我已經(jīng)命人堵住中門,他說要來拿人。世子還是躲一躲吧!”
“拿人?拿什么人?”
李龍道:“他的妻弟岐盛仗勢欺人,還想要欺辱小公子,我就當街教訓了他一下,恐怕是來拿我的,沒事兒!我李龍一人做事一人當!”
司馬瑾急忙說道:“這件事與李龍將軍無關(guān),那個岐盛當街欺辱我,還要讓人來打我,是他們先動的手,李龍將軍為了保護我,才不得不動手的!”
司馬矩道:“這個楚王也太膽大妄為了!以為這里是什么地方?李龍將軍你帶我兩個弟弟先入內(nèi)府!我去看看!”
司馬瑾說道:“我也去!”
“你跟著李龍將軍先去內(nèi)府!”司馬矩厲聲道。
司馬植道:“兄長手里不是有兵符嗎?不如速去調(diào)兵吧!”
司馬矩說道:“我手中只有京畿戍衛(wèi)兵的兵符,京畿戍衛(wèi)兵兵營太遠,眼下來不及,且京畿戍衛(wèi)兵一旦調(diào)動,將會震動朝野,所以輕易不要調(diào)動?;食莾?nèi)的禁軍兵符都在楚王手中,我們調(diào)動不了禁軍?!?p> “我聽說朝廷中有一支騶虞騎,騶虞騎士兵一出,禁軍無人敢擋!”
司馬矩道:“調(diào)動騶虞騎需要騶虞幡,而騶虞幡只在皇帝手中。我先一個人去看看,我不信楚王敢把我一個人怎么樣!實在不行你帶著司馬瑾去找父王!”
說完司馬矩召集幾個王府侍衛(wèi),朝前門去了。
汝南王司馬亮還在去皇宮的路上,眼見要到皇宮的云龍門的時候,汝南王感覺到云龍門有異樣,急令停車。正在汝南王思慮間,伏安帶本部兵迎面趕來,司馬亮的左右侍衛(wèi)紛紛戒備。
伏安雖為司馬亮的表弟,卻在司馬亮離開洛陽后依附了楊駿,等司馬亮再回洛陽重掌大權(quán)后,就被司馬亮所冷落,伏安只好在賈謐手下任一偏將。汝南王畢竟是王侯,帶過兵見過大場面,只見他掀開車簾,臨之不驚,問伏安道:“你們要干什么?要造反嗎?”
伏安道:“我等怎敢?汝南王殿下,宮內(nèi)有伏兵,只要你一踏入云龍門,就會被剁成肉泥!”
“你如何知道宮內(nèi)會有伏兵?”
伏安急道:“我伏安知道殿下從來都看不起我,但是我畢竟與你沾著親,關(guān)鍵時刻豈會害你?若有假話天誅地滅!”
“這么說你是聽命于本王了?”
“我伏安受先帝之恩效忠于皇上,今皇后作亂,我自然聽命于殿下!眼下禁軍都在楚王手中,只有騶虞騎可以調(diào)動,騶虞騎士兵驍勇善戰(zhàn),在禁軍中地位也很高,只要調(diào)動了騶虞騎,一定可以平叛!眼下危急,請殿下速去騶虞營調(diào)兵平亂!”
劉淮反對道:“殿下不可!你沒有騶虞幡是調(diào)動不了騶虞騎的!”
伏安道:“不然!沒有騶虞幡未必調(diào)動不了騶虞騎,汝南王乃是武帝的皇叔,文帝的弟弟,皇族中資歷最老威望最高的人,先帝創(chuàng)建騶虞騎是為保司馬氏的天下,現(xiàn)在楚王亂政,外戚弄權(quán),皇權(quán)受到威脅,騶虞騎理當臨危受命,聽殿下你的調(diào)遣,殿下速做決斷!”
劉淮勸阻道:“殿下還是應先驅(qū)車回府!”
“眼下楚王恐怕早已帶兵殺向汝南王府,汝南王府已是火海!”
劉淮再勸道:“楚王勢單,殿下應該想辦法離開洛陽,先回封地,再聯(lián)絡諸王,起兵討賊!”
“殿下位高權(quán)重卻要逃離洛陽,豈不遭天下人恥笑?且楚王掌管禁軍,此時各處城門恐怕也早都是楚王的人了!眼下只有調(diào)動騶虞騎才能能挽回大局!”
劉淮還要再勸,卻被司馬亮打斷了。
“難道本王每一次遇到危險都要離開洛陽嗎?那天下人會以為我司馬亮是無膽鼠輩!我司馬亮一生謹慎,看來這一次,我要冒一次險了!我且信你伏安一次,若成功,我定重用你伏安!傳令下去,去騶虞營!”
另一邊,司馬矩命人打開了汝南王府的大門,第一眼就看到了為首的楚王司馬瑋。
“楚王殿下,你今天是想要帶兵擅闖汝南王府嗎?”
楚王司馬瑋看到司馬矩心中不快,一臉冷峻地說道:“你以為我是因為你我之間的私怨而來?你錯了,我今天來,是奉旨拿人!”
“拿什么人?”
“文鴛參與楊駿謀反,你不知道嗎?”
“那與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文鴛之子文彪與你是好友,有人說文彪就藏在汝南王府里,我奉旨捉拿楊駿余黨,敢有阻攔者,殺無赦!”
“你敢!你以為這里是什么地方?”
楚王拔出佩劍,一道寒光從司馬矩的臉上一晃而過。
“你要阻攔我嗎?司馬矩!”
司馬矩也拔出了劍,他身后的侍衛(wèi)見狀也都拔出劍來。
“你想要硬闖汝南王府,恐怕你還沒有這個資格!”
司馬矩以為楚王只是一時之氣,并不敢硬闖王府,不料楚王在自己說完話后,舉劍就向自己砍來,司馬矩也沒有退縮,舉劍迎敵,與楚王的劍拼殺在一起,緊接著,楚王帶來的禁軍與王府的侍衛(wèi)就混戰(zhàn)起來,司馬矩一方很快就寡不敵眾,且戰(zhàn)且退,楚王帶人步步緊逼,繼而殺進府內(nèi),眼看沖突越來越激烈,場面越來越混亂,司馬矩身上挨了數(shù)刀,兩條腿上全都是血,倒在地上不能再戰(zhàn),楚王見狀,二話不說任憑士兵們在王府里縱兵屠戮,打著捉拿岐盛的名義,在汝南王府內(nèi)隨意殺人。
另一面,司馬植警覺地聽到前門有喊殺聲,拉起司馬瑾,在周管家、李龍及幾名侍衛(wèi)的護衛(wèi)下,朝王府后門跑去,剛一開門,一隊士兵直接殺進府內(nèi),也不多說,一刀砍死了周管家,突如其來的殺戮,讓司馬植身邊的侍衛(wèi)猝不及防,司馬植帶著人奮力抵擋,李龍則拽著司馬瑾的手逃入王府的東園,跑到一個池塘邊,李龍看看前后無路,只得抱起司馬瑾跳進了池中。好在時值春季,天氣不涼,池水不深,一手緊緊抱著司馬瑾,一手捂住他的嘴,躲到池塘旁邊的一座假山的一個凹僻處,緊貼著池邊的石頭藏了起來。
頃刻之間,王府上下被殺者百余人,驚叫聲、慘叫聲,不絕于耳,汝南王府里的二百余人,除了司馬矩,無一幸免,就連司馬植也死在亂軍之中。
司馬瑾與李龍躲在東園池塘的假山下,聽著王府中傳來的凄慘聲,動也不敢動,大氣也不敢出。司馬瑾自以為天下間沒有什么事能讓他畏懼的,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面對死亡時,自己竟然嚇得渾身發(fā)抖。從未見過死人的司馬瑾,此時眼前水面上就浮著一具丫鬟的尸體。
司馬瑾看著眼前的那具尸體忍聲哭泣,并不是因為可憐或者傷心,他沒有看看清那個丫鬟的臉,哭泣,僅僅是因為恐懼到了極點,又不能喊出聲來,他已經(jīng)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