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先發(fā)制人

　　周處死后，西北的梁王在與齊萬年的交手中節(jié)節(jié)敗退。元康九年（公元299年）正月，齊萬年趁機東進，占領(lǐng)了晉國大片領(lǐng)土，梁王飛書急報洛陽，皇后賈南風(fēng)又氣又恨，她也后悔當(dāng)初沒有聽張華的建議命周處為主帥，以至造成了今日棘手的局面，被打掉的牙，也只能咽到自己的肚子里。

　　就在朝中無將可派時，斗魁在賈后面前推薦孟觀，這一次，孟觀被賈后封為征討大將軍，率軍西征，接替梁王，主持西北一切軍事。孟觀與齊萬年在中亭進行交戰(zhàn)，兩軍互有勝負(fù)，戰(zhàn)爭再次陷入膠著。

　　齊萬年帶著一隊氐族人來到鮮卑人的營地，怒氣沖沖地找到武尊，質(zhì)問道：“這場仗已經(jīng)打了好幾個月，你們?yōu)槭裁催€是按兵不動？”

　　面對齊萬年的質(zhì)問，武尊毫顯得不在意。

　　“我勸過你不要向東進犯，你卻不聽，我們不可能幫助你去侵占土地，擴張勢力?！?p>　　“侵占？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土地！我現(xiàn)在做了皇帝，憑什么不能與那晉國皇帝爭天下？”

　　“你非天命之人，你的命中沒有資格與晉國皇帝一爭天下！”

　　“不要說的好像誰能掌握我的命運一樣！”齊萬年帶著怒氣說道。

　　“我不能掌握你的命運，但是，我能知道你命運的結(jié)局?！?p>　　齊萬年走到武尊面前怒視著武尊，兩個人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

　　“知道我命運的結(jié)局？”齊萬年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幾乎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道，“我現(xiàn)在就可以殺了你，滅了你這三千人，這就是你的結(jié)局！”

　　齊萬年不愧是一方首領(lǐng)，凌厲雄健，不怒自威。

　　武尊一臉不屑，絲毫不為齊萬年的氣勢所動。突然抬手，一拳將齊萬年打倒。齊萬年帶來人紛紛拔出刀，幾乎在同時，武尊手下的人拔刀直接將對方殺死，如同早有準(zhǔn)備一樣，動作干脆利落。

　　齊萬年挨了武尊一擊，胸兩側(cè)的肋骨斷了四根，其中一根插進了肺里，傷勢很重以至于一時不能起身。

　　武尊看著倒在地上的齊萬年說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說完一戟將其殺死。

　　齊萬年一死，他的手下群龍無首，被孟觀所帶的晉軍一擊而潰，西北再次安定下來。捷報傳入洛陽，賈后大悅，封孟觀為右衛(wèi)將軍，官居四品。

　　元康九年秋，晉朝皇后賈南風(fēng)入宮二十多年，終于奇跡般地懷孕了，不久“誕”下了一個男嬰，賈后給他取名“慰祖”，賈南風(fēng)十分高興，以惠帝的名義大赦天下。

　　惠帝雖然呆傻，但是太子司馬遹已經(jīng)長大，遠(yuǎn)非幼時可比。一次侍中賈謐見太子時笑道：“皇后誕下龍子，這一下，太子就更應(yīng)勤學(xué)努力了！”

　　太子司馬遹看著賈謐說道：“太子就是太子，臣子永遠(yuǎn)是臣子！”說罷司馬遹起身拂袖而去。

　　太子司馬遹花費千金，派東宮侍衛(wèi)司馬雅、和許超暗中調(diào)查此事。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很快便查出賈后所懷龍子，是移花接木之計，那個男嬰，不過是其妹賈午所生。太子司馬遹見賈后如此膽大妄為，怒而不滿，一面將事情真相散播開去，一面與東宮侍衛(wèi)司馬雅、和許超密謀廢后之事。

　　太子的一舉一動，皇后和賈謐早已知曉。

　　賈謐來見賈南風(fēng)說道：“姑母，太子長大了，也懂事多了！”

　　此時的賈南風(fēng)正在給自己豢養(yǎng)的一只蒼鷹喂食，這只蒼鷹是賈謐進獻的，還很小，賈南風(fēng)看著蒼鷹意有所指地說道：“你看這只蒼鷹，你把它送進宮的時候它還很小，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它的羽翼在漸漸豐滿，很快就能飛了！等它翱翔天際時，真擔(dān)心它會不會啄傷我，蒼鷹可是吃肉的！”

　　賈謐看著那只蒼鷹回復(fù)道：“如果無法馴服，那就只能趁它羽翼未豐之時，先下手為強！”

　　賈南風(fēng)笑著點點頭，臉上再次顯露出可怕的陰狠。

　　這一日，賈謐帶著皇帝獎賞太子的詔書來到東宮，先是宣讀了手詔，然后命宮女捧上來皇帝賞賜的金石玉器，接著向太子請罪。“前日言語冒失，后悔不已，今日特來請罪！我愿任憑太子發(fā)落！”

　　太子司馬遹被賈謐這一出負(fù)荊請罪整懵了，眼下他還不是皇帝，還不能與賈謐撕破臉，于是趕緊扶起賈謐請入上座，賈謐命人獻上美酒十壇，欲與太子共飲。

　　“此酒名叫劉伶醉，相傳當(dāng)年酒神杜康在金鄉(xiāng)縣造酒，劉伶路過此地時聞香下馬，痛飲過多而醉死了，還被人葬了，三年后，劉伶的家人來到葬地，挖開墳?zāi)?，想不到劉伶竟然醒了，并喊了聲：‘好酒’于是便有了劉伶醉的故事，我今日帶來的這十壇酒，就是酒神杜康親自釀造的?！?p>　　“這個故事有意思，不如我們一起共飲吧！”

　　賈謐欣然答應(yīng)，忙命人開壇倒酒，并故意先舉盞自罰一杯。太子見賈謐喝了無事，也就與其同飲起來。賈謐與太子雖然平時不睦，但喝起酒來都是灑脫直言之人，且賈謐好與文人雅士相聚，即使醉酒后依舊談吐雅致，不得不令太子司馬遹喜歡。二人酒后相談甚歡，不覺飲了三個時辰，至太子醉臥不起，賈謐方被人扶出了東宮。

　　這一日，惠帝獨自臨朝，呆滯的臉上顯露出一臉怒氣，賈后因剛剛生完龍子，所以休養(yǎng)。待群臣朝賀完畢，惠帝突然把一塊寫著什么東西的白絹扔在太極殿上。

　　“反了反了！逆子寫下反書，淫亂后宮，理當(dāng)……”

　　惠帝把“理當(dāng)”二字念了半天，也沒念下去，這時從珠簾里面?zhèn)鱽怼百n死”兩個字?；莸圻@才接著說道：“理當(dāng)，賜死！”

　　張華、裴頠兩個大臣大驚失色，連忙拾起白絹，只見上面字跡潦草，歪歪扭扭，看了半天才認(rèn)出上面寫的是：

　　“陛下應(yīng)該自己了結(jié)自己，如果不自己了結(jié)的話，我就進宮把您了結(jié)了……”

　　張華仔細(xì)辨認(rèn)，認(rèn)出確實很像太子手跡，不禁驚出一身冷汗，不管反書是真是假，太子今日恐怕很難全身而退。

　　待眾大臣們傳閱完畢，張華奏道：“陛下，歷朝歷代常有因廢太子而釀成大亂之事，且此事未必屬實，還須調(diào)查，請陛下三思！”

　　惠帝道：“太子親手寫的，還調(diào)查什么？”

　　裴頠也奏道：“陛下，這反書字跡潦草，有幾個字不仔細(xì)看，很難認(rèn)出來，此事怕有蹊蹺，很難說不是有人偽造后嫁禍于太子，應(yīng)先查對字跡，再做定奪！”

　　不久內(nèi)侍取來太子平時寫的十幾幅字，大臣們圍著對比了半天，也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

　　突然，賈謐奏道：“陛下，此事應(yīng)速做決定，無論這反書是真是假，都應(yīng)交由廷尉府仔細(xì)調(diào)查，嚴(yán)加審訊！”

　　張華聽罷正色道：“陛下！正因是大事，才該由君臣反復(fù)商議，查清事實緣由，才能不冤枉太子，避免生亂！”

　　太極殿上，以賈謐為首的皇后派和以張華、裴頠為首的士族派在庭前爭執(zhí)不下，惠帝張口結(jié)舌，一時沒了主意，只是時不時回頭看向后面的珠簾。

　　許久，兩名宮女卷起珠簾，從里面走出一個珠光寶氣，皮膚黝黑、體態(tài)微胖的女人，正是皇后賈南風(fēng)。眾大臣見皇后出來了，都不再說話。

　　賈后來到惠帝面前說道：“既然司空張華力保太子，姑且可以免其一死，但是太子淫亂后宮一事，確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應(yīng)先將太子廢掉，囚于金墉城！”

　　太極殿上一時鴉雀無聲，呆皇帝愣愣地伸著耳朵聽著皇后的話，等皇后說完，惠帝眨巴眨巴眼睛，張了張嘴，這才說道：“就依皇后所言，將太子囚禁于金墉城！”

　　散朝后，張華回到府上，穿過回廊，遠(yuǎn)遠(yuǎn)望見女兒秀娘與秦嬰在亭臺上撫琴。

　　秀娘看見父親回來，按住琴弦，跑下樓去，張華見到女兒天真無憂的樣子，剛剛籠罩在心頭的陰霾散去了大半。

　　秦嬰下樓見張華作揖。

　　張華道“秦公子，在我府上就不必拘禮了，來，隨我至亭臺上。”

　　張華與秦嬰、秀娘來到亭臺上。一位婢女手捧一把長劍走上樓來，張華接過長劍，看了又看，對秦嬰說：“泰始三年秋的一個晚上，我夜觀天象，見牛、斗二星之間有紫光映照，卜算一卦，正在豫章郡。等到了太康元年，平吳之后，我命雷煥前往豫章郡，雷煥在豫章郡豐城獄中，掘地三尺得寶劍一雙，一為龍泉，一為太阿。老夫遂將龍泉劍貢獻于圣上，圣上大悅，將龍泉寶劍與漢高祖斬白蟒的赤帝劍共藏于皇城之內(nèi)，而我則留下了這把太阿寶劍。此寶劍鋒利無比，劍鋒之力即可斷木，也是老夫所愛……秦公子劍術(shù)高超，且對我父女二人有救命之恩，我決定將這把太阿劍送給你！”

　　秦嬰道：“此劍既是天賜之寶，也是您的心愛之物，秦嬰無論如何也不能奪人所愛！”

　　“二十年來，此劍未出鞘，老夫不會用劍，這寶劍在我手中如同廢鐵，如今我年事已高，老夫能在有生之年為這把寶劍尋找到一位劍術(shù)高超的俠士，也算沒有辱沒了這把天賜寶劍。如今國家上下內(nèi)憂外患，朝廷內(nèi)外危機四伏，請秦公子收下此劍，萬一天下有變，秦公子可以仗劍天下，行俠仗義，也可以護衛(wèi)我的家人，尤其是老夫的愛女，這是老夫的請求?。　?p>　　秀娘聽得真切，亦對秦嬰說道：“請秦公子收下此劍，既可以保護我等性命，也能保護好自己！”

　　秦嬰看了一眼秀娘，不再推辭，于是接過劍，拱手道：“張公放心，秦嬰一定會拼死保護好您和秀娘的安危！”

　　張華欣慰地點點頭。

　　“父親，朝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秀娘敏銳地問道。

　　張華見亭臺上只有他們?nèi)?，長嘆一聲說道：“今日朝堂之上，皇上扔出太子寫的反書，太子被廢了?！?p>　　“??？”秀娘大吃一驚。

　　“我不惜得罪皇后，力保太子，太子最后被打入了金墉城?！?p>　　“父親，您得罪了皇后，皇后會不會對您動手？”

　　“不會，皇后雖然兇悍，但是對待老夫還是有所忌憚的。

　　“那您所擔(dān)心的是什么？”秦嬰問道。

　　“這些年來，賈氏一族與司馬氏一族都在明爭暗斗，這一次太子被廢，會使矛盾再次被激化。八年前楊駿被滅族，汝南王被滅門，猶在眼前……現(xiàn)在皇室各諸侯王領(lǐng)兵在外，我擔(dān)心他們會兵戎相見，給朝廷帶來內(nèi)亂，給天下帶來災(zāi)禍！”

　　“既然朝廷變幻莫測，司空不如及早脫身，遠(yuǎn)離這權(quán)力爭斗的漩渦?！?p>　　“像裴楷一樣辭官歸隱，我何嘗不想？大廈將傾，我又怎能不知？正因為國家處于危亂，老夫我才更不能置身事外??！士為知己者死，我張華受先帝知遇之恩，雖無周公之能，武侯之力，但也要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秦嬰踐行俠義之道，張公為國為民，正是俠之大者，令人敬佩，秦嬰一介布衣，愿聽張公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張華看著秦嬰點點頭：“好，好！皇后若害死太子，則司馬氏與賈氏之間必然會有一場生死之爭，洛陽也必將會掀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所以要想保晉國穩(wěn)定，必須要保住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