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你相信神真的存在嗎？”
“不知道，我希望沒有。你呢？”
“我？我也不知道啊?！?p> 靠在樹上的武平一閉著眼睛呢喃道，不知是在回復(fù)江帆的反問還是在跟自己對話。
來到這個世界不知不覺已經(jīng)二十年了，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自己出身之時還是唐室外戚，現(xiàn)如今已成大周宗室，按照自己粗淺的歷史功底，大周應(yīng)該也是撐不了多久了。只可惜當(dāng)初沒有預(yù)料到自己能夠穿越時空，未能好好學(xué)習(xí)一下這段時間的歷史，弄得現(xiàn)在只記得武則天后面應(yīng)當(dāng)有李隆基，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
坑爹的是，光知道這個有個錘子用啊，這尼瑪論資排輩怎么也輪不到他李隆基啊，他到底是怎么當(dāng)上皇帝的，奶奶的熊。我現(xiàn)在討好他，鬼知道會不會被賣了還幫著他數(shù)錢。
唉，這叫什么事呀，中間一大段空白，我能怎么辦，我也很絕望啊。想到這里，武平一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你也會有害怕的時候？”江帆看著狀態(tài)有些低迷的武平一頗為意外。
“嗯?！?p> 感受到武平一語氣里的敷衍，江帆有些坐不住了，若主將狀態(tài)都如此低迷，那這場伏擊就更危險了?！澳闳羰菦]有信心，那就撤吧，不要帶著大伙盲目送死。”
“??！不是，我……”
我只是在恐懼李唐復(fù)辟之后，會不會株連到我自己。
最初穿越過來之時，武平一還美滋滋的想著自己是拿了逍遙王爺?shù)膭”?，剛在皇宮沒待幾年，十三歲便被姑祖母則天皇帝扔到嵩山去陪著自己的堂叔武攸緒做‘野人’去了。在嵩山讀書的歲月里，好好梳理了下自己僅有的一點歷史知識，馬上就陷入了會不會被唐室宗親遷怒的焦慮之中。剛自我安慰唐室宗親在恨武氏，不應(yīng)喪心病狂到株連放棄榮華富貴的隱士身上之時。二十歲剛冠禮結(jié)束，就又被則天皇帝扔到了北都太原，還沒等武平一理清始末緣由之時，堂叔武攸宜又迅速給武平一安了個校尉的名頭，一腳把他踢到了太谷縣。人生真的就只有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
“默啜已經(jīng)拿下祁縣，我在思考……他下一步行動到底指向何方?！?p> “哦……倒是我小瞧你了。怎樣，除了太原你還能想到什么?！?p> 看著眼前這個小黑胖子，武平一真的有點抓狂，自己隨口敷衍之語，他卻真的要跟自己坐而論道，謀一謀這全局。這小子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天真，我兩就一縣城的參軍跟校尉，今日之戰(zhàn)無論勝敗，后面跟我們這些‘不入流的小嘍啰’應(yīng)當(dāng)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了。
額，不對，好像還真跟他有關(guān)系，這貨常年在太谷縣廝混，搞得我都差點忘了他掛名的是并州大都督府的兵曹參軍。娘的，難怪我大周藥丸，州里的公務(wù)員不好好在并州治所辦公，沒事就往縣城跑，真的是尸位素餐，吏治腐敗呀。
唉，你說這死胖子怎么看都比我壯多了，偏偏他是文官我是武將，天理何在。
武平一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開始裝逼道：“太原王業(yè)所基，國之根本。東阻太行、常山，西有蒙山，南有霍太山、高壁嶺，北扼東陘、西陘關(guān)，是以謂之襟四塞之要沖，控五原之都邑也?！?p> 不待江帆有所反應(yīng)，武平一快速組織著腦海中的語言，“河?xùn)|山川險固，風(fēng)俗尚武，士多戰(zhàn)馬，靜則屯田牧民，動則爭鋒天下，此乃霸王之資也?！?p> “哦，看來默啜是想完成頡利可汗之遺愿，鯨吞中國啊?！?p> 聽著江帆略帶嘲諷的語調(diào)，武平一知道這些事情對于江帆來說實在是在廢話不過?？磥斫袢兆约翰徽f些干貨，怕是難以善罷甘休了。
“默啜天縱奇才，用兵之強(qiáng)，天下少有，又深諳天下之形勢，能因勢利導(dǎo)。雖然他對外一直宣稱伐周復(fù)唐，擁護(hù)李氏，但其狼子野心，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只是兵法有云：‘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zhàn)為上，兵戰(zhàn)為下?！Ｋf這話，確實也對我朝影響不大，現(xiàn)如今默啜攻下石嶺關(guān)、赤塘關(guān)、天門關(guān)三處要隘，兵鋒直抵太原之后卻圍而不攻，只怕是已然以攻心為主了。此時默啜南下祁縣，必然是要切斷太原與外界所有聯(lián)系，讓太原成為一座孤城，如此孤立無援之下，倒是給了些許意志薄弱之人一個借口。”
江帆頗為意外武平一所言角度既然如此刁鉆，讓他不由得想到了許多不安之事。
武平一更是驚訝于這個認(rèn)識了半年多的‘同事’既然會露出如此緊張之神態(tài)。在武平一的映象之中，江帆一直都是一個隨時處于裝逼狀態(tài)的逼王之王，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讓人捉摸不透。就算自己當(dāng)初邀他一同前來此處伏擊默啜大軍，他都毫無懼色，不僅說服了折沖都尉同意了伏擊請求，更是不知從哪里調(diào)集了二百精銳重騎跟五百匹戰(zhàn)馬和二百三十匹馱馬。武平一雖然時常內(nèi)心腹誹這胖子要顏值沒顏值，要身材沒身材，還天天擺出一副才子風(fēng)流的架勢，但還是蠻佩服他每次遇事不亂，胸有成竹的氣度。為此，武平一常常自我勉勵一定要像江帆好好學(xué)習(xí)，培養(yǎng)出這股裝逼氣質(zhì)。如今武平一自認(rèn)裝逼神功已經(jīng)偷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還未來得及好好在這個‘師傅’面前表現(xiàn)一下，‘師傅’卻率先破了功。
唉，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數(shù)風(fēng)流人物還看今朝啊。
“如此看來，太原倒是危險之極?！?p> 聽到江帆略帶憂慮的話語，暗自嘚瑟的武平一忍不住霸總附體，故作深沉的站起身來，只可惜身旁未有羽毛扇子之類的裝逼小道具，只好用右手看似隨意的拿起長槊，在地上做著簡單的沙盤推演。
“此言差矣！自叱利元崇引賊入祁縣后，默啜下一個目標(biāo)必然是太谷縣。太谷若下，叛軍只要出兵石會關(guān)，則太原才是真正危矣！”
“依你所見，默啜下一步戰(zhàn)略規(guī)劃具體如何?！笨粗淦揭谎b逼的樣子，江帆也懶得跟這個抽風(fēng)的家伙計較他此言哪里差矣。
“從昨日安思順來太谷告知祁縣陷落，我便猜想默啜已然確認(rèn)了天門關(guān)所留之兵便可阻擋我朝駐扎在朔州的大武軍。大武軍若久攻不下天門要隘，必然取道松子嶺，急行軍至交城救援太原。這個時候只要默啜拿下交城，便可以逸待勞，一舉擊潰朔州援軍?！?p> 武平一頓了頓，感覺這姿勢雖說有些裝逼，卻也是不大方便，就隨手把長槊斜靠在旁邊的樹上，從隨身攜帶的箭囊里拿出一只箭矢蹲在地上繼續(xù)做起沙盤推演。
“如今看來默啜已經(jīng)分兵三路。一路直取交城，防范朔州援軍。一路西向榆次，埋伏可能從井陘關(guān)而來的河北援軍?！?p> “默啜會不會學(xué)劉武周?！辈淮淦揭话言捳f完，江帆隨即用刀在地上寫到雀鼠谷三個字。
當(dāng)年劉武周兵圍太原，宋金剛出兵雀鼠谷，連續(xù)擊敗大唐幾路援軍，高祖差點放棄河?xùn)|根基。若不是太宗于逆境之中力挽狂瀾，天下不知又要晚統(tǒng)一多少年。
“若是我們不能在秦城打亂默啜的戰(zhàn)略攻勢，恐怕就只能祈禱武長史（1）不是第二個李元吉了。不然以默啜兵鋒所向，怕是……”武平一話到嘴邊突然有些尷尬，武攸宜畢竟是自己的堂叔，自己作為武氏子弟背后吐槽家中長輩確實有些不妥。
正在武平一頗為尷尬之際，江帆卻看似隨意的接口說道：“圣歷元年，默啜只以幾千騎便可縱橫河北，朝廷不能討滅。如今武攸宜坐擁三萬大軍，不思?xì)沉⒐Γ瑓s困守太原，河?xùn)|各地必然不明所以，人心惶惶在所難免?！?p> “若不是……”
似乎知道張守珪要說些什么，江帆似笑非笑的打斷道：“莫談國事。”
自知差點說錯話的張守珪，臉色一白，蹭蹭蹭的爬上武平一身后的大樹，站在第二個樹杈之上，裝模作樣的巡視著遠(yuǎn)方的官道。
眼前這個爬樹的毛頭小子，別看年紀(jì)倒是不大，確是武平一這半年以來碰到的唯一一個能跟自己打的有來有回的武人了，雖說只是切磋而已，但畢竟自己練的是大唐第一猛男尉遲敬德的槊法。當(dāng)然自己并沒有達(dá)到門神那隨意避槊奪槊的功力，但一個無名小卒既然能跟自己打的有聲有色，確實也只能感嘆一句，天下之大，能人異士何其之多。
想到此處，武平一忍不住開口贊賞道：“這小子不錯，一路之上跟我聊得還算投機(jī)，是個將才。他似乎還未行冠禮，我倒蠻好奇的，他又是你從何處尋來的少年才俊。”
“何止將才，此人聰慧之極，兵書戰(zhàn)陣，一看便知。雖不習(xí)詩書，卻也能觸類旁通，謂之文武全才不為過也。”
“呵，你咋不說出將入相呢?！?p> 看著嗤之以鼻的武平一，江帆倒是不以為意，頗為神秘道:“此子日后定當(dāng)名留青史?！?p> “切，能掐會算啊，厲害厲害。不知參軍眼里……我何如人？”武平一一邊無語的拱著手，一邊戲謔的讓江帆品評一下自己的才名。
“你呀，百里之才?！?p> 聞聽此語武平一鄙夷的看著江帆，語含諷刺的回?fù)舻?，“敢問閣下又是何許大才。”
“無名之輩?！?p> “呵呵，上面那個，知道你這么捧他么。對了，我那小兄弟安思順呢，我看你對他也挺上心的嘛?！?p> 江帆沒有急于回答武平一的問題，卻反問道：“你知道安思順的來歷么。”
“我記得他好像是六胡州（2）來的雜胡，怎么了？有問題？”
“那你知道他的伯父安延偃在默啜軍中么。”
江帆看著臉色大變的武平一滿意道：“不用擔(dān)心，這不是突厥人的陰謀。安思順的父親安波注在大武軍效力，當(dāng)年大武軍副使安道買在勝州擊退默啜，可沒少利用這層關(guān)系。如今我朝政治清明，塞外諸胡到底是默啜的助力呢，還是他日后的催命符，呵，也未可知呢。”
這段話透露出的信息量著實大的讓武平一有些懵逼，不待他有任何反應(yīng)，江帆便話鋒一轉(zhuǎn)，看著武平一嚴(yán)肅道：“今日之戰(zhàn)，你有幾成把握?！?p> 武平一無語凝噎的看著江帆，奶奶的熊，到底誰才是空降來體驗基層生活的二代呀，老子都不知道的事情，每次他都能張口就來，天理何在啊。話說他跟我說這個干嗎，難道……
“草原歷來都是以客部為先鋒，本部居后以保存實力。如果我們對上突厥精銳，必然難以為繼。不過，這次前鋒必然是斛律元崇所帶之降賊士卒。對付他們我還是有九成把握的。在說我們的任務(wù)也不是全殲叛軍，只要讓潰逃的敗軍以為自己遇到的是朝廷援軍，此戰(zhàn)就是我們的勝利。”
“你這么確信來的是斛律元崇？”
“來了。”
“什么來了？”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傳來，武平一眉眼稍抬，瞄了一眼后，便開始擦拭著弓矢，樹杈上的張守珪倒頗為開心的朝著遠(yuǎn)方飛馳而來的斥候揮著手。
馬上的斥候似乎對于武平一淡定的樣子頗為不滿，便欲給他一點小小的‘教訓(xùn)’。玩心大起之際，轉(zhuǎn)瞬之間，馬兒已沖至樹下，離武平一一米之處堪堪停下，吁！伴隨著一聲略顯稚嫩的聲音，馬上的斥候頗為老練的拉起韁繩，馬兒順勢揚起前蹄重重踏在武平一跟前，塵土飛揚之中，武平一再也不好強(qiáng)裝鎮(zhèn)定，罵罵咧咧的跳至一旁。
“安思順，咳咳，你這個小兔崽子，皮癢了是吧?！?p> 看著略顯狼狽的武平一，安思順收斂起上揚的嘴角，利落的跳下馬。“武校尉，軍情緊急，突厥前鋒已然出現(xiàn)，二刻左右就該行軍至此?！卑菜柬槆?yán)肅的說完這段話后，便沖著跳下樹杈的張守珪眨巴著眼睛，似是分享捉弄人后的快感。
武平一無奈的看著這兩個小年輕擠眉弄眼，輕咳一聲。
“張守珪，你領(lǐng)一隊人馬堵在官道正中，叛軍一到，你便帶人沖陣，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諾。”
“安思順，你跟其他斥候帶著馱馬退到陣后。”
“諾。”
武平一看著眼前這個稚嫩少年，有些不放心的補充道：“前方如若沖鋒，就靠你們虛張聲勢，恫嚇叛軍了?！?p> “諾?！卑菜柬樃惺艿搅宋淦揭徽Z調(diào)中的不放心，只是他并不打算用多余的話語來證明自己，一聲鏗鏘有力的回應(yīng)便足以讓武平一感受到他千金一諾的豪氣。
武平一看著眼前這兩個英風(fēng)豪氣的少年郎，心中也不由得豪氣干云了起來，“傳令，所有人一刻之后披甲，準(zhǔn)備戰(zhàn)斗?！?p> “你都不問下是不是斛律元崇么？”江帆似乎并沒有被現(xiàn)場氛圍所感染，站在一旁冷不丁的發(fā)出疑問。
“沒必要，此戰(zhàn)不勝則死?！?p> 太原若是丟了，武氏總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并州大都督府長史，從三品。
?。?）調(diào)露初，以突厥降戶置曾、麗、含、塞、依、契六胡州于靈夏南境。六胡州的胡人均為突厥化的粟特人。朔州刺史、大武軍使安道買在本書中設(shè)定為粟特后裔，六胡州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