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城站直身形,環(huán)視周圍的奚朝戰(zhàn)士,語氣緩和,“你們走罷?!?p> 已有人上前搭起李暮,奚朝眾人都看向她,卻不敢挪動或作聲。
“走罷,趁著我還沒有改變主意?!壁A城轉(zhuǎn)回身,發(fā)現(xiàn)童玉正在看著他。贏城微微一怔,那雙與他對視的眼瞳冰冷得有些嚇人,他順著目光看向童玉的眼底,只見灰蒙蒙一片,仿佛這副軀體早已失去了靈魂。
“我們走?!崩钅号ゎ^看了看軟床上的葉心,低聲命令。
奚朝的戰(zhàn)士們相互對視一眼,收起手中的兵刃,迅速在李暮身邊列隊。
“童將軍!”林的數(shù)名戰(zhàn)士跪倒在童玉腳前,看著童玉,眼圈通紅,“李暮殺了璐將軍,就這樣放他們走么?童將軍,您現(xiàn)在是怎么了,您不是一直要為璐將軍報仇么?”
童玉卻好像沒有聽見他們的話語,直直地看著贏城,不說一句話。
奚朝眾人護著李暮從林的包圍中走出,在經(jīng)過李允兒身旁時,李暮甚至無有側(cè)目。林的戰(zhàn)士們對這幫人怒目瞋視,但沒有童玉的話,沒有人敢妄自上前,即便血海深仇,他們也只能看著李暮眾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山谷中只剩下林的人。
贏城背著手在山口處望月,而林的眾人已整齊的列出隊形,默默地站在童玉身后。李允兒緊緊地抱著懷中似已睡去的童玉,她的頭低埋著,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夜很深了。
山中靜悄悄的,甚至連風都已經(jīng)停下來。枝椏不再晃動,人影在月色下紛立,沉寂宛如石塑。
“你放走了他們。”童玉忽然開口道。他的聲音不大,卻在靜謐中清晰入耳。
贏城微微一怔,他知道童玉是在跟自己說話。在他看來此刻的童玉和死人沒什么區(qū)別,透過那雙灰色的眼瞳,贏城看不見一絲生的希望。但童玉,居然開口說話了。
“不,是你?!壁A城轉(zhuǎn)身看向童玉,借著月光,他看見這個男人竟拄著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童玉并沒有反問,在李允兒的攙扶下吃力地站直身形。他面向贏城,問道:“哪里能找到陳瀾?”
贏城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們找不到她,除非她自己回來?!?p> “不用找,我回來了?!鄙奖澈蠛鋈豁懫鹨粋€女人冰冷的聲音。
“陳瀾?”贏城猛地回身,只見在兩山間隙的盡頭,孤零零站立一個身影。這人微微低著頭,影子在月光下拉出很長,如果不是她的聲音,贏城根本認不出她是陳瀾。
她站在暗處,沒人看得清她的臉。
贏城卻感覺她在看向他們,即便看不到她的眼神,他卻依然能感受到她的注視中滿是孤寂和疲倦,像極了怒火燃燒后留下的余燼。
這個人身上嚴寒般的氣息似乎不是陳瀾。包括童玉在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在她的身上,他們不敢相信這人就是陳瀾,但又確是她無誤。只是她站在這里的時候,好像變了一個人。
“陳瀾姐,是你么?”李允兒扶著童玉,小心翼翼地看向山口處的人影。
“陳瀾已經(jīng)死了。我是,”女人說到這里頓了一下,接著緩緩?fù)鲁鰞蓚€字,“陳玄。”
陳玄緩慢地邁步從山口處走下,單調(diào)的腳步聲在夜中愈顯寂寥。她從贏城的身前徐徐經(jīng)過,掀起一陣淡淡的清香,如同雪中盛開的寒梅。贏城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面前的女人,陳玄卻忽然側(cè)目,與贏城的目光撞在一起。她的眼瞳嚴冬般寒冷,幾乎能抽走人身上所有的溫度。贏城的心底一驚,不由自主向后退出半步,接著緩緩打了個寒戰(zhàn)。
“愿意成為林的人,面前列陣。”陳玄在距童玉眾人數(shù)十步的地方停下腳步,面向眾戰(zhàn)士,眼睛卻看向童玉。
話音落地,卻沒有一個人挪動。
站在這里的全是童玉帶來的戰(zhàn)士,他們都曾效忠過奚朝,卻又死心塌地的追隨童玉和璐而背叛。他們能加入林,完全是因為童玉,換句話說,這里的戰(zhàn)士雖然是林的戰(zhàn)士,但他們只服從童玉一個人的指揮。
“林的人,列陣?!标愋穆曇魶]有一絲波瀾,她依然注視著童玉,眼中看不出任何憐憫。
“愿意追隨您的左右。”人群中突然走出一名年輕的戰(zhàn)士,站到陳玄的面前,右手貼于左胸,微微欠身。輕紗般的月光下,他拇指的鳳凰金戒發(fā)著閃閃的微光。
空氣似乎在一瞬間凝固下來。
童玉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他看著他的戰(zhàn)士們,神情好像格外放松。而那些想要離開隊伍站到陳玄那邊的人,卻因為看到童玉的目光下意識垂下了頭,不敢再挪動。
“猶豫甚么?!蓖窨粗娙?,語氣似乎帶笑。他說道:“你們都是林,我也是?!?p> 說著,童玉拄著雙拐來到陳玄身前,攜著李允兒一齊躬身,低聲道:“我等誓死為林效忠?!?p> “誓死追隨童將軍、陳將軍!”眾戰(zhàn)士見狀一齊上前,高呼道。
童玉卻忽然轉(zhuǎn)身,面向眾人,“此后,沒有童將軍,只有童玉,你們記清了么?”
戰(zhàn)士們明顯地錯愕了一下,其中一人下意識地出聲,“童將軍,您……”
“記住沒有!”童玉突然低吼,打斷了那名戰(zhàn)士的話語。他的聲音微微有些發(fā)顫,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正在壓制著某種強烈的情緒。
“是,我們記住了?!北姂?zhàn)士低聲答道。剛才發(fā)問的那人把后半句話咽回肚里,站在人群中,默默垂下了自己的目光。
“從此刻開始,你們便是林,不再歸我童玉指揮?!蓖窬従彽氐溃耙磺行袆?,全依陳玄將軍的命令。”
童玉在李允兒的攙扶下費力地轉(zhuǎn)回身子,抬頭看著陳玄,原本黯淡無神的眼瞳在此時竟閃著逼人的光。兩人的目光在黑夜中對撞,童玉似要開口,卻久久的不肯說話。
“童玉,你沒事罷?”李允兒伏在童玉耳邊,小聲問道。
“松開我?!蓖衲坎恍币暎静豢蠢钤蕛阂谎?。
李允兒不解地看向童玉,猶豫著,卻還是輕輕地松開了雙臂,略略向后退步。
月影下的童玉拄拐而立,他拖著早已麻木的雙腿,身形盡顯嶙峋。李允兒在童玉身后站著,恍然發(fā)覺他早已消瘦如此,她的鼻子一酸,眼圈一下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