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學(xué)院，第二天。
陸芽今天終于睡了一個好覺，所以她現(xiàn)在睡得很沉，如果不是顧衍去叫醒她的話，她還能睡得更久。
美容覺被吵醒的陸芽，很明顯的有了一點起床氣，她迷迷糊糊的眼睛看著顧衍，語氣并不是很好。
“你干嘛?！?p> “昨天晚上不是說好的，早上帶你出去換個心情嗎？”顧衍此時正在刷牙。
“我想睡覺?！标懷坑珠]上了眼。
“那你睡吧，我出門了，睡醒了來河邊找我?！?p> “恩，恩~~~~”
顧衍走出門去，此時空氣清新，陽光燦爛，他的心情也變得美麗了許多。
早晨的元始學(xué)院里面，并沒有太多來來往往的人，各個道路都顯得異常的空曠，顧衍依照慣例，走過一條落葉紛飛的小道，來到了食堂。
在食堂美美的吃完一碗粥配上一疊小白菜的早餐之后，顧衍開始散步似地往河邊走，走過河邊的大黑石頭，他便看見了河岸邊的白清朗。
不過讓顧衍詫異的是，在白清朗的身邊，還坐著三個人，這三人穿著一模一樣的睡衣，梳著一模一樣的頭型，身形都是一模一樣的瘦削，看著就像剛剛從床上給擰下來的人一樣。
顧衍在這四個人的背后叫了一聲，“白清朗?！?p> 白清朗回頭，而他身旁的三個“人”也同時回頭，那場面連顧衍都心頭跳了跳，三張一模一樣的臉同時映在了他的眼前。
顧衍第一時間打開了靈視，然后他發(fā)現(xiàn)了一些極其詭異的元氣線條組合。
“他是誰啊？”顧衍意識到了這三個人應(yīng)該是一個人。
“陸澄。”白清朗直接回答道。
“他就是陸澄？”顧衍的聲音當(dāng)中明顯帶著一點訝異。
?。磥磉@事情沒那么簡單......）
他原本真的以為，只是陸澄想要躲著陸芽，而陸澄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能防止被陸芽抓住，或者他剛好學(xué)過一些隱匿的法術(shù)，這在元始學(xué)院當(dāng)中，也不是特別難以出現(xiàn)的事情。
可是現(xiàn)在看來，這情況想的要比他嚴(yán)重太多了，他的臉色開始變得凝重，他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太過于相信自己記憶的錯誤。
在他的記憶當(dāng)中，這半年的時間內(nèi)，元始學(xué)院風(fēng)平浪靜，沒有半點事端，就像歷史話本里一句話帶過的半年一樣。
顧衍在來到這里之后，就更加感受到了這種風(fēng)平浪靜的安定，外有現(xiàn)階段幾乎不存在可能的幻陣守護，內(nèi)有校長這樣的半步丹嬰的老妖怪坐鎮(zhèn)，這要想出點什么事，還真挺難的。
但是詭異的事情就擺在顧衍的眼前，這樣他不得不重新思考，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昨天晚上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據(jù)說幾天前就有一些預(yù)兆出現(xiàn)他的身上了。”白清朗在旁邊解釋道。
“我知道了，他變成的原因是什么？”顧衍繼續(xù)詢問道。
“他說......”白清朗在這頓了頓，看向身后的石頭，“是因為這塊石頭?！?p> “石頭？”顧衍回頭看，臉上的疑惑之色更濃。
這和石頭又有什么關(guān)系？聯(lián)系的點在哪里呢？
石靈這種生物，不應(yīng)該和人產(chǎn)生聯(lián)系啊，他們永生不死，并且擁有著最可怕的硬度和最輕的質(zhì)量，這種生物無法破壞，無法殺死，甚至連移動它們，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這種生物和這個現(xiàn)實世界的聯(lián)系，被冥冥之中的造物主降到了最低，這就是永生的代價，它們必須維持一種自身的完全穩(wěn)定態(tài)，因為任何與外界的聯(lián)系，都是對于自身穩(wěn)定狀態(tài)的一種干涉，一種改變。
變化意味著會在時間當(dāng)中，逐漸喪失些什么，這種喪失是不逆的，而在人的身上，這種喪失的體現(xiàn)，就是衰老。
那么，不與世界產(chǎn)生聯(lián)系的石靈，究竟是怎樣和陸澄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呢？這種聯(lián)系又是如何導(dǎo)致陸澄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呢？
顧衍需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知道，問題應(yīng)該是出在陸澄自己的身上，他的身上一定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值得注意。
他蹲下了身體，他安撫著陸澄的情緒。
“接下來需要你的配合。”顧衍引導(dǎo)著陸澄閉上雙眼。
顧衍的手放在他的頭頂，他觸摸著他堅硬的頭骨，給他釋放了一個寧靜術(shù)。
陸澄感覺自己的大腦開始放空，開始在黑暗且無岸的深空里面漂浮，他的周圍是亮點，那些亮點是遠(yuǎn)方的星辰。
他開始看到自己的模樣，而那個腦中的自己也在看著他。
顧衍在觸摸陸澄的第一時間，他就開始探知他的靈根，作為靈魂的根源，靈根能暴露出來一個人的很多東西。
為了保證他能夠看得更加清晰，所以他現(xiàn)在靠的近了些，這樣元神的切入會更加緊密。
在虛無的靈魂之間，顧衍看到陸澄的靈根，他的眉頭一皺，他發(fā)現(xiàn)這靈根和正常人的不太一樣，或者說跟所有人都不太一樣。
這種不一樣不是像白清朗的道根一樣，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顧衍估摸著這靈根的出現(xiàn)不是什么好事情。
陸澄的靈根......是扭曲的。
是一團縫合起來的不明物體，顧衍仔細(xì)的查看，發(fā)現(xiàn)這些不明物體，像是人的四肢被攪成了一團，糅合過后，形成的樣子。
顧衍仔細(xì)地繼續(xù)看下去，他想要看到這四肢上面的細(xì)節(jié)之處，他發(fā)現(xiàn)這四肢很細(xì)膩，并且還富有一定的稚嫩感覺......
他的心頭一震。
?。ㄟ@是嬰兒的手臂!!）
顧衍的腦子里面嗡嗡作響，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扭曲入侵？邪神附體？
顧衍沒有言語，浪潮未起，現(xiàn)在這個世界還沒有那么詭異，他冷靜下來，繼續(xù)往陸澄靈魂的更深處看去，那更深處是他的一些更為深層次的信息存留地，那里或許會有一些線索提供給顧衍。
穿越意識海，來到靈魂的深處，這里是一個人存在本身的內(nèi)核，是一個人在這個世界當(dāng)中的刻痕，照理說這里就算不是豐富多彩，也應(yīng)該存在著某些東西才對。
但是顧衍在陸澄的靈魂深處，只看到了空......
絕對的空！
?。槭裁词强盏?？）
顧衍的腦中一時間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神思從陸澄的靈魂當(dāng)中退了出來，開始轉(zhuǎn)身看向身后的大黑石頭。
石靈又有什么問題呢？
顧衍正在思考的時候，卻看見一個身影逐漸出現(xiàn)在河岸邊的小道上，那個身影苗條婀娜，長發(fā)垂下，被風(fēng)兒吹拂的輕輕飄起。
顧衍扶了扶頭，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緣起緣滅皆是天數(shù)啊，那來到河邊的人，正是陸芽。
在顧衍看到陸芽的時候，陸芽也同時看到了他，她心情異常好的向著顧衍走去，這早晨的空氣讓她神清氣爽，河邊的風(fēng)景也很美，樹葉飄飄，水波溫柔。
“嘿，顧衍，河邊有什么好玩的嗎？”陸芽若無其事的問道。
“玩？”顧衍想要回頭去看陸澄，但又不好扭頭過去，“玩什么??？”
“不是你叫我來河邊找你的嗎？”陸芽疑惑的講道。
“我跟你說個事?！鳖櫻艿哪樕兊脟?yán)肅起來。
“什么事？”
“關(guān)于你弟弟......”
陸芽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他怎么了?！?p> “你自己看吧？”顧衍指了指身后，那里是白清朗和陸澄所在的地方。
陸芽向著那個方向看了過去，她仔細(xì)地掃視了一遍那里，卻沒有任何地發(fā)現(xiàn)，那里只是站著一個背著劍的少年，他的身后是碎石灘，碎石灘后面是廣大的河流。
除此之外，空無一人。
“你要我看什么？”
“你弟弟......”
“我看不見啊，他在哪?！标懷块_始旋轉(zhuǎn)身體，看向四周，像一只被風(fēng)吹起來，脫了線的風(fēng)箏。
顧衍剛開始還沒多想，“他不就在哪嗎？白清朗旁邊?！?p> 順著顧衍指的方向，陸芽再次看了過去，除了空曠的世界，再無任何其他人了。
“沒人啊.......你別玩了?！标懷康谋砬檠杆俚难闪讼氯ァ?p> “你真的看不見？”顧衍看著她。
“看不見......”
她看不見陸澄，但陸澄卻看得見她，陸澄曾經(jīng)想要逃離她，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讓她再也找不到，現(xiàn)在這個愿望，他在某種意義上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突然感覺到有些悲傷，尤其是看到她那張迷茫的臉龐，但他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他覺得哪怕自己痛苦一些，這樣也好。
“她看不見的?！标懗瓮蝗怀雎曋v道。
“為什么？”顧衍對著身后回應(yīng)。
“大概是因為我的愿望吧?！标懗蔚统恋闹v道。
“你的愿望？”
“對啊，我希望她不要再見到我，這大概是愿望的功效吧?！?p> 顧衍本來還想略微思索一下，這件事情就究竟和愿望有沒有關(guān)系，但是就在這時候，陸芽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你剛才說什么，誰的愿望，你在跟誰說話？”
陸芽跑到了顧衍的身后瞧看，她的心頭越來越慌亂，好像她就是這世界當(dāng)中唯一被遺棄的人一般，顧衍在跟誰講著她聽不懂的話，而她卻一點也不明白他在跟誰講。
白清朗讓開了身位，他看著突然闖進來的陸芽，他還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陸澄的姐姐，就算兩人的名字有些相像，但他也不能確定，于是他禮貌的詢問了一聲。
“你在找什么。”
“我找。”陸芽一愣，“我弟弟啊。”
“你弟弟叫什么啊?！?p> 陸芽抬起頭，呆愣的看了白清朗一眼，“陸澄。”
“他就在這兒??！“白清朗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們真是一家人啊，于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身旁。
陸芽向著他的身旁看去，此時他離那里的距離只有一米，但這短短的一米，卻超越了天與地的距離，是飛鳥與魚隔著的那一片水面，是生與死前面的那道墻。
此時河面上的風(fēng)又刮了起來，刮的河面上水波蕩漾，波紋一圈圈的流浪，水下的魚兒們吐出泡泡，幻陣虛假的天空上面，太陽的光線刺破白云，映照下來，波紋上滿是粼粼的微光，晃的陸芽的眼都有些花了。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白清朗，她問，“他究竟在哪。”
白清朗這時候也注意到了眼前陸芽的異常，他試探性的看了一眼顧衍的方向，想要像他尋求一個答案。
顧衍伸出一只手，做出了一個請你告訴她的手勢。
白清朗心神領(lǐng)會，他蹲下身子，開始在陸芽的眼前，描繪陸澄的形狀，他的手順著其中一個陸澄的身體邊緣開始描繪，他想讓陸芽清楚的知道，這里確確實實的站著一個人，一個不會憑空消失的大活人。
陸澄沒有反抗，沒有逃離，因為他知道再這樣做，也毫無意義了，很可能他過不了多久，就會完全消失了，再也不存在，所有人都看不見他，他的心里有過這樣的推測，但現(xiàn)在這樣的推測卻越來越強烈，強烈到立馬就好像要跳脫出來。
而陸芽的突然到來，就好像是命運的軌跡刻意的劃了一條線到達這里，這是給他的葬禮，葬禮總要有親朋好友，或者是一些重要的人來參加嘛，他的心情有些失落，但談不上悲傷，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你說他在這?！标懷啃÷暤闹v道，她不敢說話大聲。
“沒錯。”白清朗也不知道眼前的情況該怎么處理。
這不是說直來直往的戰(zhàn)斗，橫著出去，站著的繼續(xù)，這是很復(fù)雜的情感聯(lián)系，他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聯(lián)系，他覺得自己沒有處理好，到現(xiàn)在，他就更不知道怎么處理了。
“陸澄，你說話呀，你讓我聽聽啊?！标懷孔叩侥乔懊娑紫?，他的臉上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淚花，但她堅強的沒有讓這眼淚掉下來。
陸澄和陸芽的臉貼的很近，陸澄甚至可以看得見她眼睛中河流的倒影，但是她的眼中沒有他，在她的世界里面，或許以后都不會有他，這是一場漸行漸遠(yuǎn)的路程。
陸澄只是望著陸芽，他沒有說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好，他無奈的嘆氣，最后只講道一句。
“再見了，陸芽。”
顧衍真是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這樣子的情形，但他知道他應(yīng)該做些什么，眼前的局面并不是無法解決的局面，還沒有絕望到那樣子的程度，骨子里顧衍很害怕那種充滿絕望性的東西，因為他曾經(jīng)體驗過，所以他一想到那東西，他的本能就要求他阻止。
他走到陸芽旁邊，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還有辦法的。”
陸芽回頭看向她，她的雙眼已經(jīng)變得霧蒙蒙的，像是有一場暴雨在她的心頭醞釀。
“來講講吧，講講你對于陸澄的了解有多少。”
“恩?！标懷繘]有問為什么，只是輕聲的答了一句恩。
隨后她便開始講訴起了關(guān)于陸澄的事情。
“陸澄跟我是......雙胞胎?！标懷康牡谝痪湓捑妥尠浊謇实男念^抖了一抖。
隨后她繼續(xù)講道，陸澄生下來的時候，就很瘦弱，瘦弱的兩只手平放著，都能把他拖得住，而那陸芽剛出生的時候，卻不一樣，她健康，明亮，眼睛也很好看，一出生就會哇哇的哭鬧，就好像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面的天使一般。
之后，兩人的發(fā)展，也正像童話里的天使與惡魔一樣，越拉越遠(yuǎn)，就好像天與地的差距，陸芽學(xué)什么東西都很快，并且皮膚也長得好，可以說是吹彈可破，很多親戚朋友都喜歡摸她的小臉蛋，還喜歡抱著她到處玩。
可是陸澄卻不一樣，陸澄從一出生，就是一個被忽視的存在，她又矮又瘦，長到三五歲的時候，還活像一個難民兒童一樣，全身上下都沒有一塊肉，皮著骨頭，就活像一只瘦皮猴一樣，雖然父母們還是一樣愛著他，但是周圍人異樣的眼光總是免不了的。
尤其是到了幼兒園，甚至于小學(xué)的時候，這種差距被愈發(fā)的凸顯出來，長得好看，又聰明的陸芽，到那里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所有人都喜歡他，陸澄就連待在陸芽旁邊，都會被質(zhì)疑合理性。
陸芽總是不厭其煩地跟同學(xué)解釋，跟老師解釋，跟所有看不上陸澄的人解釋，這是我的弟弟，和我同時出生的弟弟，可是卻很少有人相信，他們甚至覺得，要不是他和陸芽是雙胞胎出生，陸澄一定是陸芽他爸爸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野種。
惡意，這種東西就是如此的直接而純粹，當(dāng)你瘦弱，丑陋，矮小，蠢笨，惡意就會不自主地涌向你，沒有人會關(guān)注你是怎么想的，因為大多數(shù)人都不能超越本能所帶來的情感，本能要他趨利避害，所以他們對于丑陋惡心之物，便本能的討厭。
面對周圍人不自主地惡意，面對這個不歡迎他的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一幫愛他的家人，陸澄估計自己早就活不下去，畢竟他是天生的壞種，天生就不該出現(xiàn)這樣美麗的世界里面，尤其是還和他姐姐這樣人一同出生。
這是對于這個世界合理性的一種諷刺嗎？
陸澄常常這樣詰問自己。
后來，陸芽的學(xué)歷越來越高，她那天生的智慧，讓她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是如魚得水，沒有半點的阻礙，她十四歲的時候就上了大學(xué)，三個月就完全學(xué)會的飛機駕駛，此外還有古武術(shù)學(xué)習(xí)等等之類的知識，她在十八歲之前都完成了學(xué)習(xí)。
她是一個天才，一個在這個世界里面，本就該站在穹蒼之上的真正的天才。
而陸澄就是她的對比物，這種對比的差距，讓陸澄一度以為人和螞蟻的差距，也就不過如此了，陸澄曾經(jīng)想過追趕，因為他和陸芽接受的是一樣的教育，包括在夏威夷學(xué)直升機，跟爺爺學(xué)習(xí)古武術(shù)之類的東西。
可是他無論怎樣努力，他都無法追上陸芽的一星半爪，他逐漸失落，否認(rèn)自己，自卑，他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廢物。
為什么呢？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呢？
這是陸澄的疑問，所以他開始逃離，他去到了公立的學(xué)校，他去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那里充斥平凡，還有比他更平凡的人，他在那里找到了安全感。
可是陸芽還是找到了他，如影隨形。
“你為什么非要找到他呢？”顧衍聽完了整個故事之后，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因為......我很愧疚?！标懷棵蛄嗣蜃齑健?p> 陸澄此時卻情緒激動了起來，他對著陸芽講道，“我真是害怕死了你的愧疚?！?p> 陸芽卻沒有聽到他的呼聲，飛在天上鳥兒，怎么會聽見沉于深海的魚那無助的呼吸聲呢？太陽才是它們的伴侶，那高高穹蒼，給予了他們無限的浩大世界。
“他說，他害怕極了，你的愧疚?！鳖櫻軐⑺脑拸?fù)述了一遍。
“可是我總要補償他的吧?！?p> 陸澄的嘴角咧起，臉色更加的難看且蒼白，“還不夠嗎？陸芽?！?p> “講講吧，為什么你要補償他？”顧衍繼續(xù)詢問。
“因為我是把陸澄變成這樣的兇手?！标懷靠蘖似饋?，涕不成聲，顧衍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輕拍了幾下，他暗中給了上了一道平靜術(shù)，這雖然不能讓她馬上平復(fù)情緒，卻能讓她的痛苦對她身體造成的傷害少一點。
陸芽無助的哭了一小會，場面變得有些尷尬，隨后她抹了抹眼淚，就好像一個女戰(zhàn)士一樣，站起了身來，迎著太陽，沖向河岸。
“顧衍，你不是問過我，我的能力是什么嗎？”她的話里帶著哭腔，她的眼逆著太陽的光，眼里的淚花反射著陽光，像是最閃耀的寶石。
“恩?！鳖櫻艿统恋幕貞?yīng)。
陸芽將手伸進河里，然后她的手慢慢的舉起，水流開始順著她手的方向開始升起，開始向她舉起的手流動，她的身體開始泛起水花，水花開始蕩漾，炸裂，在她的身體各處，就好像她是這水的寵兒。
然后陸芽將手握拳，剛剛舉起，隨后雙手在自己的頭頂張開，就好像給她自己放了一個大大的煙花，水流從她的雙手中又重新釋放了出來，好像一場烏云驟起，暴雨稀里嘩啦的就在她的頭頂下了起來。
“吸收......和釋放?！鳖櫻苎杆僮龀隽伺袛?。
這就是陸芽的能力。
陸芽的頭發(fā)被水打濕，她的眉梢都沾有點點的水花，她的整張臉都變得濕漉漉的，但這樣，她臉上哭過的淚痕就被完全掩蓋住了，好像她從未哭過一般。
“這就是我的能力，就是因為這個能力，才讓陸澄變成了這樣?！标懷孔院舆呄蛏献?，閃爍著金光的河面，成為了她的背景。
顧衍立馬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她是說她還是胎兒的時候，她就利用這個能力吸收了陸澄的養(yǎng)分，隨后又把自身的雜質(zhì)釋放給了陸澄吸收，這樣此消彼長下去，陸澄所獲得的能量，將會被無限制的削減，僅僅夠維持他基本的生存所需。
這也是陸澄在出生之后，為什么變得瘦弱，矮小的原因，因為他.......先天不足。
?。ǖ顷懷亢完懗纬錾臅r候，還沒有元氣復(fù)蘇??！她的能力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一般來說，能力的激發(fā)必須通過元氣海洋的滋養(yǎng)，才會讓人靈魂當(dāng)中的某種東西得以迸發(fā)出來，得以與現(xiàn)實交織，甚至于扭曲現(xiàn)實，這樣才能產(chǎn)生能力。
顧衍在心頭默默的盤算，他還沒有想清楚這其中的道理，但突然他的腦子里面一陣靈光閃現(xiàn)，他想到了問題的關(guān)鍵。
先天之氣！
胎兒在母體內(nèi)部的時候，常懷一口先天之氣不滅，這也是靈魂得以誕生的元氣載體，先天之氣會在靈魂誕生之后，完全的消缺，因為現(xiàn)實中的信息流在嬰兒睜眼的那一刻灌注進了嬰兒的腦海里面。
靈魂也隨著外界的干涉，開始融入這個世界，而那口先天之氣，也因為這個末法世界的原因，消失不見，難以連通海洋或河流的水，只是一灘死水而已。
顧衍對陸芽和陸澄的情況做出了一定的推理，他估摸著是陸芽出生的那一口先天之氣太強，強到激發(fā)了他的能力，強到要她本能的去攝取屬于陸澄的養(yǎng)分。
這也是陸芽說的，是她害了陸澄，她害陸澄一生受盡他人的白眼，她對于這一點萬分的愧疚，她想要補償陸澄。
這也是她為什么那么執(zhí)著的想要尋找陸澄的原因，一個心懷愧疚的人，一個對于愧疚足夠敏感的人，你要是讓她心中有愧，就是要她背負(fù)一身的詛咒。
陸芽愧疚的心，急需要做些什么來填補。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這個消息的。”顧衍這樣問道。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可是一直不敢確定?！标懷恳琅f站在白清朗的旁邊，她知道陸澄在那里，雖然她看不見，但這樣多少能讓她的心情好一點。
“你講的事情讓我得到了一些線索，但是還不夠，我需要更明確一些的東西。”
現(xiàn)有的信息推理出來的結(jié)果只能是這樣，但是顧衍還是不放心，他的心頭一直環(huán)繞著陸澄的那個扭曲的靈根，那些嬰兒的肢體。
那些東西是什么？
是陸芽在吸收陸澄營養(yǎng)的時候，將他的靈根吸收到扭曲成形的嗎？還是說......
顧衍走到陸芽的身旁，他握住她的手腕，他再一次看了看她的靈根，雖然他之前已經(jīng)看過了，發(fā)現(xiàn)她的靈根只是雜亂無章的雜靈根，他也就沒再關(guān)注。
他這一次再看，是想要看到更多的細(xì)節(jié)。
顧衍沉下心來，仔細(xì)地從這些紛亂地靈魂線條當(dāng)中，找尋出他想要的答案。
最后，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一個被撕扯掉的......嬰兒肢體。
那個肢體上面雖然只剩下半個手掌，但是他還是敏銳的觀察到了，但是這個手掌，和陸澄靈根里的那些東西，是一樣的嗎？
顧衍不知道，但顧衍感覺這當(dāng)中一定有什么東西在串聯(lián)著這一切，他只是隱隱約約的感覺不是很好。
“我需要靜一靜，想一想，你們能先離開這里嗎？”顧衍突然講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顧衍，你究竟有什么想法，你說啊?！标懷亢苤保恢李櫻転槭裁赐蝗徽f出這樣的一句話。
“走吧，我會給你答案的。”顧衍盤膝靜坐，面對著潺潺的河流，他開始聽風(fēng)聲水聲。
陸芽不忿的離去了，隨之離去的還有陸澄和白清朗，陸芽在路上一直不斷地詢問白清朗陸澄地位置，她這一個月以來因為自身的愧疚，消瘦了太多，整個人看起來也沒有血色似的，好像剛剛出院的病人。
眾人離去之后，顧衍獲得獨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平靜，他的元神開始在元氣海洋里面飄蕩著，暢游著，他開始誦念彼岸經(jīng)文，發(fā)動他新獲得的彼岸經(jīng)文能力，傾聽靈魂。
他要傾聽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身后的這塊大黑石頭，石靈。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聽到，那深藏在最堅硬物質(zhì)里面的聲音，但他要試一試，傾聽靈魂是需要很靜默的狀態(tài)，要深層次的進入冥想，這樣才能達到最接近靈魂的意識狀態(tài)，才能聽到最遠(yuǎn)方的呼喊。
風(fēng)兒吹拂過耳畔，水聲嘩啦，石頭縫里的小螃蟹在搬新家，樹叢的螞蟻蓋著葉片在爬動，樹上有只鳥兒咿咿呀呀，魚兒吐得泡泡嗚妞嗚妞，萬物都在發(fā)出屬于自己的聲響，這聲響如此的雜亂，卻如此的生機勃勃。
雜亂的聲音如同自然奏響的最深層的音樂，美感在誕生，美感在消缺，顧衍的意識深深的沉入了進去，沉入河底，與云朵共舞，世界開始呈現(xiàn)新的面貌在他的眼前。
漸漸的，細(xì)微的聲音像是蛇游過樹林的稀稀疏疏的響聲，那是被蛇壓碎的樹葉破碎的聲音。
“你.......聽......”
顧衍聽到了。
“我.....看見.....你......”
顧衍也看見了他，那是一團不明的發(fā)光體，那是一個被封存在最深處的靈魂。
“答案.....是......真實.....見到了真實......”
在最深層的意識海中，顧衍的思緒傳達變得更加的緩慢。
“誰的......真實！”顧衍問。
“他.....看見了......我的真實.....”
“為什么？”
“我....想要....交易?！?p> “.....死亡...”顧衍想到了交易的籌碼。
“你能......”
“告訴我..........答案?！边@是顧衍的最后一個問題。
“天魔......”最后的答案只有兩個字。
一聽到這兩個字，顧衍的整個意識海都開始沸騰，他的思緒開始瘋狂的碰撞，各個念頭開始交織，他的腦海就像被炸裂開來一樣，所有的一切都連成了最終的答案。
他的元神開始從意識海里面向上升，他整個人開始大喘氣，他捂著自己的腦袋，他感覺自己的腦袋痛的要死，他痛的在地上打滾。
這是來自靈魂深處的痛苦，這是最深最深的疼痛。
顧衍在地上滾了一會，他的意識開始慢慢的恢復(fù)，他急忙給自己拍了幾道平靜術(shù)，讓自己的大腦緩了過來，他不斷地呼吸著空氣，脹紅地臉也開始恢復(fù)正常的色彩。
那兩個字還在他的腦海里面回蕩著，就是那樣的兩個字串聯(lián)起來了所有的謎題，顧衍的內(nèi)心都在顫抖，為什么會和那東西產(chǎn)生聯(lián)系。
天魔。
魔就是魔，不是顧衍之前遇到的什么夜魔神，羽魔神之類的，那只是人類給予源球召喚生物的一種代稱。
魔，他們在很早之前，就出現(xiàn)在世界各地的神話傳說當(dāng)中，有惡魔，魔頭，魔鬼，等等的稱呼。
魔是一種和恐怖血腥相互聯(lián)系的生物，他們象征著人類不敢面對的邪惡。
天魔在魔當(dāng)中，是極為高位的存在，因為他們的身上，有著和石靈的一樣某種絕對性，石靈的永生，可以看作它們對于時間的絕對性，而天魔也具有這種對于真實的......絕對性。
天魔是一種絕對虛幻的東西，他不存在于任何的物質(zhì)，甚至于他沒有任何的存在，它只是作為概念，作為一段信息流，這樣的存在方式，就如同時間殺不死石靈一樣，真實的東西也殺不死天魔。
天魔作為這樣的一種存在，本該和現(xiàn)實毫無干系，甚至于獨立于更高的位面當(dāng)中，但是可怕的點在于，天魔可以從虛幻當(dāng)中，降臨現(xiàn)實，干涉真實，他可以把一個區(qū)域，一個人，乃至于一整個世界，都?xì)w于最終的虛幻。
那種虛幻不是類似于無限月讀之類的永久性幻術(shù)，那種虛幻是整個人的存在都被抹去，成為虛幻的一部分，失去真實的......一部分。
顧衍想起了天魔這種可怕的東西所能帶來的一切，他望著河面上漸漸生起的一點點浪潮，他想到了那個最終的答案。
陸澄和陸芽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guān)系呢？
是一胎雙生的雙生子，是社會關(guān)系上的姐弟，還是有愧的人和被她有愧的人呢？
顧衍在心頭默念出了那個答案。
?。ㄊ羌纳?.....）
不是陸芽吸收了陸澄的營養(yǎng)，而是陸澄吸收了她的.....所有。
這是一種寄生的關(guān)系，因為陸澄本來就是......不存在的。
他是天魔?。?！
這就是石靈給出來的答案，他說出了陸澄的身份，而顧衍在石靈說出這兩個字的那一刻就迅速明白了這一點。
天魔是虛幻的，是概念化的，在那個元氣不存的末法時代，顧衍不知道他是通過怎樣的手段進入到了人類的母體當(dāng)中，甚至于參加了靈魂的誕生。
但是毫無疑問，虛幻的東西想要獲得真實，必須從真實當(dāng)中，找到材料才行，從絕對的虛幻里面誕生不了真實。
那么材料會是誰呢？
在母親的肚子里面的，除了陸澄，就只剩下......陸芽。
她的那一口先天之氣，實在太滿太足，她一個人都有些溢出，甚至讓她還是嬰兒的時候，就激活了能力。
天魔憑借著陸芽這一口先天之氣而存于此世，不然他早就復(fù)歸虛空，在那無岸的世界里，無休無止的虛幻當(dāng)中，繼續(xù)成為一個不知何存，不知何在的概念。
天魔終究是貪婪的，或者說是為了求得存在的.....機會。
這是沒有什么道德準(zhǔn)則可以講的，他對陸芽下了手，他侵吞了她的靈魂，把她肉體的一部分轉(zhuǎn)換為自己的，他吃掉了母體的基因信息，他獲得了真實的力量，他便要把這力量全部的使用出來。
那力量就是陸芽的能力.....吸收.....釋放。
誰也不知道，在母體當(dāng)中的那十個月里，究竟發(fā)生了怎樣的事情，顧衍不是全知的命運之神，他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東西。
為什么陸芽會在一個嬰兒時候供養(yǎng)起一只天魔，為什么這只天魔在出生之后，如此的瘦弱，為什么這只天魔會一直無知無覺的生活了這么多年。
在出生的那一刻，所有的謎團，都沒有了答案，那是屬于他們兩個的最初的問題。
這樣看來，雙生也罷，寄生也好。
陸芽的一切創(chuàng)造了陸澄的一切，陸澄或許也給予了陸芽某種東西。
這是共生。
持子之魂，與子共生！
顧衍嘴角露出輕松的笑容，就像這河岸的風(fēng)一樣，和煦且溫暖。
他已經(jīng)想到了陸澄變成這樣的理由，也想好了解決的辦法。
他最后只是感嘆了一句。
“人類，真是一種幸運到極點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