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啊,你這是干什么???我心念著你怎的找個不省力的,也就罷了。不曾想偏偏惹了大麻煩回來!你可不要嫌棄我這老人家嘮叨,他們是什么人?是,那小的我不熟識,可那個大的我可是知道得很啊,當時陵國那一仗大將軍可是出了狠勁的。你現(xiàn)如今把這人給弄了回來,這不是……唉!”
管家趁著那一大一小去沐浴,跑到許念跟前吵吵。
秉著充耳不聞的常態(tài),許念撐開自己的小布袋,拿出一個酸子兒往嘴里一扔。那種乍一入口的酸讓她的眉眼一瞬湊到了一起。還是這種味道最是提神。
“小姐啊,你聽我說話了么?”
“管家啊,最近我們的飯食得稍稍清減一下了?!?p> 正準備進行再次叨叨的管家,這時倒是愣了神,“為何???”
“他二人的贖金較多一些……”
“多少?”
果然聽了錢財?shù)氖拢瞎芗揖途o了神。
“額,我也不清楚,等你身體好些了去清點一下,應該就知道了吧?!蹦蒙囝^將自己嘴里含的酸子兒換個位置。
然而管家是一點也等不得的,立馬就往自己的賬房跑。路上正正與范棲還有小七撞了個照面,原是準備說些什么的范棲見著管家的神色匆匆,也就歇了心思。
“許大將軍府上就是連個老頭也這么厲害的嗎?”小七眨巴著自己大眼睛問著范棲。
“是啊,想必有什么急事罷?!闭f著,牽著小七的手就去找許念了。
“喂,小毛孩,過來~”不理會范棲的行禮,直接對著小七招手。
小七看看范棲,得了后者準許才往許念那里走著。
“怎么著?還怕姐姐我不成?”
搖搖小腦袋,小七展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安慌?,姐姐好漂亮的?!?p> 許念聽見這話,拿出一個酸子兒往小七的嘴里一塞??匆姾笳弑凰岬臄D眉弄眼,心情越發(fā)好了。
“這是我對你的獎賞,我可是最喜歡吃這個了?!闭f罷,往自己嘴里也是一塞。
“小七覺得不好吃?!豹q豫著要不要吐出來,大眼睛在這時都憋著了淚水。
“吐出來?!睂⑹謹偟叫∑叩母埃S念嗔怪著“你這小毛孩,一點也不懂得欣賞這好寶貝?!?p> 把那還未完全化開的酸子兒就吐在了許念攤開的白嫩小手上。
拿帕子隨手擦了擦,將這小七抱到懷里。瘦瘦小小的,像只貓兒一般,瞧著年紀應是和連英一般大的罷。無礙,隨后將人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也就好了。
“你叫什么???”
“小七~”
“不是,我說大名。”
范棲這時替小七答了話,“這孩子還未曾真正起了名姓。她是我一副將留下的,當時為方便將養(yǎng)聽了雜話,只給起了個同音字的賤名。”
許念聞言,睨了他一眼?!澳銣蕚浔3诌@行禮的姿勢到幾何?我們許府可沒有那么多講究?!?p> 略紅了臉,站起的身子也崩的直直的?!靶∑呤莻€女孩,你若是得心的話,給許個名字也好?!?p> “可以啊。她爹姓甚?”
“同我一個姓?!?p> 同你一個姓?倒是緣分了?!胺独锶绾??”
“你做主便好,我未曾讀過什么書?!彼m是得過那少年將軍之稱,卻是由一小馬夫拼出的。
“你可愿意?”
“小七很喜歡~”
“喜歡就好?!?p> 讓范棲坐在一旁,許念這會兒開始琢磨起了正事。那個奴貿(mào)她實覺不簡單,隱約覺得里面還有些大文章?,F(xiàn)下,既有這現(xiàn)成從里面出來的人,不妨就問上一問。
“范棲,你在那奴貿(mào)待了多長時間?”想了想,許念打著幌子就開了口。
“你是想知道那里面的真正情況嗎?”顯然范棲是猜到了。
“是?!奔热槐恢獣粤?,一切就方便多了。
“那里不只是有我們這些異國的俘虜,還有一些是鳳凰都的民眾。而這些民眾里有一部分甚至是官員的子嗣?!?p> “官員的子嗣?他們抓來的?”抓了官員的子嗣?膽子大的可不是一點啊。
“理應是?!?p> “那他們對你們……都用私刑了嗎?”想起那些掛在墻上的刑具,還有明目張膽地放在地上的烙鐵。不禁看了看懷里的小七。
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范棲的眉眼溫順了幾分。“她未曾有過受刑,我替她擋了的?!?p> “先不說對你們這些俘虜?shù)淖龇ǎ@個我是管不了的。畢竟鳳凰都沒有明確的法文規(guī)定。但是,本都的民眾被當作奴仆,還有些是官宦子嗣,那可說道的就多了?!彼龖{著這點就可以將那里給揭發(fā)個干凈,到時她所不滿的也可以順手解了氣。
“那個奴貿(mào)的來頭很大?!?p> “來頭大?怎的說?”
范棲沉默了一會兒,見許念仍是一副探究的神情。便開口說出自己無意中得知的消息?!澳憧芍娇??”
許念聽到這問話,當即撇了嘴角,怎么什么都和這個方家有關(guān)?
“知道,那可是個有名的?!?p> 正說著,管家急沖沖地進來,手上還拿著個算盤?!靶〗?,我與你說今日咱這飯食卻要精簡了,你得受些委屈了。”
小七聽見飯食這兩個字,扯了許念的衣袖,兩只眼睛渴望地瞅著?!敖憬?,我不想挨餓。范大哥說,你這里不會餓著我的。這不會是騙我的吧?”
“不會,到了你許姐姐這里想吃啥吃啥?!蹦竽笮∑叩谋亲樱S念心下有了想法。
“管家,家里多了兩張嘴,飯食怎能精簡?好吃好喝的都給上著,還有我還要給范棲看病呢,這藥材也要頂頂好的?!?p> “可是……”錢從哪里來呢?管家愁著一張臉,終是沒有說什么。
三更的敲鑼人,打著哈欠懶散地從方府門前經(jīng)過。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個纖弱人影從他背后翻躍而上。
許念將蒙著臉的黑布往鼻子上方提了提。要說打哪里去弄些銀錢來,她每次必先想到方家。吃穿用度一點也不省,只不得有多少金山?,F(xiàn)下無人攔著,她倒要闖上一闖。
但是,事實證明,有時從地痞那里得來的東西是不可信的。找了好久,才在眾多院落中找到了庫房。
輕輕開了門,被正坐在里面的方柯給嚇了一跳。
“咳~我路過的?!闭f完,就要轉(zhuǎn)身走……
“啪!”門合上的聲音在這個有些熱鬧的夜晚里仍舊很惹人注意。
“許念,該算賬了?!?p> “哈哈,咱們這有什么賬可算???我這一個弱女子~”呵!這個時候還想往上沖,那她就真是個愚鈍的了。
月光灑在方柯那張病態(tài)的臉上,顯了幾分厲鬼姿態(tài)。
“你這弱女子說在其他女子身上還可,說到你許念身上,不可。”撐著擺放在正位的椅子上站了起來。這一站立,隱在這屋子暗處的人也就一概而出。
“想怎么著?”索性開口,今晚怕是就栽在這里了。
“方某不想如何,只是單請你去自家暗獄里走一遭罷了?!?p> 燈火明亮,四周黑漆。這里的風格倒是和那奴貿(mào)相像得很。被捆在一個木樁上,還有閑情看看周遭,許念自認她這心志是好的了。
把自己抓來也不管了,這個方柯心里想得什么?。坎贿^總歸是不能憋了什么好心眼……
鳳宣宮內(nèi),央熾對斛觴容說著些近來的消息。
“你說,這一南一北還有一個偏疆都給派了出去。這現(xiàn)下都城里單有著一個方家的,我看呢,或許在這個時候澆把火是極好的?!闭f著,把手下的糕點分成他說的那個形勢擺好。一大塊糕點被分成四份,南北,邊疆三份都離了遠處些。
斛觴容瞧見他孤零零放在主位的一塊兒小碎,抬手捻了一小撮碎末灑在那周圍。
“你當那女帝真是個沒腦子的?財權(quán)給了方家,兵權(quán)給了許禁,刑部是徐無,政事上有林毓和太子,監(jiān)管的是原家??粗前褭?quán)都放了出去,可實際上呢?這里沒有人敢反,也沒有人敢對她表現(xiàn)出一點不予遵從?!?p> 央熾將盤子上的糕點一股腦倒進嘴里,也不任擺弄了多久。倒是個惜食的,良久思索不出來?!盀楹伟??”
“你認為許禁怎么樣?”
“是個忠赤的,那女帝的命令從不違抗。這也好說的,不是赤羽么?哦!他手里的兵權(quán),那定是不敢惹的?!?p> 斛觴容挑眉,“可是遠水不解近渴。你當他每次出行前都在巡兵營待那么久是作甚?單是陣前調(diào)整么?”
“你是如何得知的?”
“在風尖尖上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做得嚴嚴實實?莫不是忘了我一早結(jié)下的那位。”
央熾撓撓頭,好吧,他還真是忘了?!澳莻€慫包,底下做的手腳挺多哈?他真是不怕被他老娘發(fā)現(xiàn)?”
身在此間,怎能不好好謀劃?
“除了此人,還有一個?!?p> “誰?。俊?p> “原家的?!?p> 原家的?央熾擰著眉想著,手上半舉的酒壺遲遲不動。
“一個老頭,半截早就入了土,不過頑固一個。有何要緊的?”
斛觴容拂袖站起走至窗前看著外面的彎彎月牙?!八铱刹恢褂幸粋€原正清。”
“你是說……”猛地想起了什么,央熾難得有些嚴肅了。
“不過,就算再厲害,一盤散沙而已。就算擁護者再強大,可終究抵不過背叛和失望。”斛觴容想至此,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恰恰好的弧度。
“那靜觀其變?”看不慣他這樣一個人獨獨站立的模樣,倒是像要飛升的仙人。央熾一手拍按在他的肩頭。他都沒有得了什么好道呢,怎么能就讓他得了先?
“自是不能,我怕時間不夠?!?p> 這下倒是央熾挑了眉。
“那你要如何?”
“清風閣,天瀾處?!?p> 撇撇嘴沒勁了,央熾搖著酒壺趕忙走了。笑話!那個被白送來的侍衛(wèi)還讓他喂了藥給扔在小黑院呢。
看著央熾走遠的背影,斛觴容不禁覺得好笑?!坝浀?,弄的干凈點?!碑敵鯉Щ貋頃r,央熾嫌棄麻煩就把人喂了藥扔了一邊。也是不知,他和他的那個師兄怎就鬧的那般僵。
“哼!”
當晨時的一縷陽光從這暗獄的縫隙中射來時,許念被一盆冷水給潑醒了。
“哈哈……你不是能耐得很嗎?怎么現(xiàn)在也落在了我手里?”
來人是方矛,渾濁得眼,惡心的面容讓許念本就不好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染了些戾氣。
沾了些水的眼透著霧氣本應是柔美,卻在這時狠厲盡顯。她自認自己不是什么好將與的,況且真真以為困得住么?
“呵!原來還想著見識見識,現(xiàn)下倒是不想了!”兩只手攥緊了,使了些巧勁一撐,繩子也就輕松地被掙開了。這種小把戲,還敢在她這里耍橫?小些時候玩的不玩了,倒是得感激感激連潤。
“你你你!”原是張嘴想嘲斥的話被堵在喉嚨里換成了三個你字。
揉著腕子,倒真是個蠢貨。真以為他那堂弟將她困在這里是為他報個仇?她也就是個待宰的羔羊什么也做不了?一個人偷摸了來,把身邊看守的清了個干凈。
“你雖潑了我水,但我念著些你這好心的事,也就算了。麻溜地滾一邊去,不要擋你許哥哥的道!”
然而,有些人總是在尋死的路上不斷掙扎。
“來……”
一腳踹過去,將這方矛踩在地上。
“我說你這偏是要挨打不成?”
“嗚……嗚”
“嗚嗚咽咽地說些什么了?你許哥哥聽不懂!”
提溜起來,拖著這人就往外面走。
“放開我家公子!”
“快些將人放下!”
……
吵吵呼呼的,麻煩!
“閉嘴!在擱這兒給我說話,我就把他扔在這烙鐵爐子上!”
這一厲聲,瞬時沒有人敢往前走一步。
帶著方矛,許念悠悠然然地走到了方家的院子里。
剛過了一個角門,就與眼前幾人打了個照面。心下暗嘆,這怎的又遇到了?
方柯陰著一張臉,自己這個廢物堂哥,盡是壞他好事?!霸S小姐,不知可放了我家堂哥?”
隨是問句,卻是帶著些強硬的滋味。怕是料到了許念一定會應下。
“哦?不算賬了???我還以為我得遲些才可見得到烈日呢。沒曾想只不過半夜光景。罷了,罷了,放了他可以,我要你給我些好處來。全當是賠個情了。您說是不是?。壳屣L兄?還有后面那個腰細的清倌兒?”
“清倌兒”這三個字一說出口,不論方柯還是魏清風臉都變了一變。
“你要甚好處?”方柯壓著些氣開口問著。
“嗯~不多,也就我昨夜進了那間屋子的三箱~”
三箱倒還好,不過是一些銀兩……
“金子?!?p> “好!”咬牙應下,這個許念!果真如從前一般,小霸王一個。
“那,你這堂哥就給你了?!?p> 隨手將方矛一丟,拍拍手利落地走了。
“給帶回去!”現(xiàn)下是連堂哥也不愿叫了。
自以為這場晨時驚動平息了,方柯暗自放了心。正正準備將二人引至書房,卻見那人不見了。
方柯:“……”
還有完沒完了!
好頑嗎?”從后面追上來的斛觴容將許念一把抓住。
“好頑啊,怎的不好頑?!彼﹂_那胳膊上的力道?!坝绕涫强匆婙P宣到殿下操縱的一手好招,我更是是覺得此番來的甚是不虧。”
“你太過任性放肆,放這之前叫遮掩,放在現(xiàn)在叫不知天高地厚!”斛觴容說這話時顯然是帶了氣的。這架勢瞬時讓許念又想起在國廟后山他說的“放蕩”二字。登時就被點著了似的,提了拳頭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可是怎會就如此稱心得了上風?斛觴容將這人兒裹在懷中控制著。眼見的都是許念的狼狽樣,潑了的水還沒干,將她的發(fā)弄成一摞一摞的,有些碎發(fā)還沾在她的臉頰處。這副姿容,怕是只得那雙帶了血絲的怒目顯眼罷。
“你憑什么這般厲聲于我?你以為你是誰?”雙手不斷推攘著,就要離開他故意攢了力的懷抱。
“是,我不是誰。但是,你要知道你現(xiàn)在所知道的一切都過于惹禍了。”附耳輕聲威脅著。他必須讓她知道,現(xiàn)在的鳳凰都不同于過去,表面一派欣欣向榮,實則早已是漏洞百出。若是還這般什么也不顧的話,先不論以往有無恩怨,怕是只要是稍稍不甚,便可攜家眷入那虛無之境。
“可這一切的挑起者不正是你嗎?鳳宣!你怕是過于自信了!”
偏就以為自己是什么都拎不清的白癡嗎?她自小生著的許府,可不是只換個肆意。
抬腳要將后面的人給踩上一踩。倒沒想,竟然斛觴容退了一步,順道將她就直接往后按,生生讓她做了個下腰的動作。
“許念。我不是自信,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小心’二字的重要性?!?p> 說完,將人給一拽,弄直了身子。
……
“小姐,這!這!何來的如此多的金子?”
管家驚訝地指著地上剛被人送來的三個箱子。
淡定地往嘴里扒拉著飯菜,許念瞥了瞥旁邊站著的范棲和小七。
“我說過了,家里新入兩張嘴,不能虧待了。”
說完不顧管家依舊長大的嘴,對著范棲和小七招手。“過來吃飯,我只說一次?!?p> 原本有些猶豫的范棲在聽到后半句時,便直接邁開了步子去桌子前坐下。他這時好像有些明白管家刻意放上去的兩個餐碟,她一向這樣什么都不顧的嗎?
“小七,你多吃些,正在長身體呢?!彪m說是給起了新名字,扔覺著叫小七親切些。
聽著許念在一旁不斷給小七夾菜絮叨,范棲突然覺得有些恍惚。像是在他的記憶深處,向往的不過就是有朝一日安家恬睦。
“小姐,咱要不報官罷?”
“為何要報官?”似是有些疑惑,許念不明白管家如何就想到了報官這事上。
“這么多的金子啊,萬一是什么栽贓陷害呢?”說著,管家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生怕有什么人突然沖出來似的。
這一動作惹的許念哭笑不得,現(xiàn)在的管家可沒有以前那股子精明勁了,難道是越老越膽小么?
“好了,管家,你若是怕麻煩就清點了放在咱的小庫房中。不過,該用還是得用?!?p> “是~”這一聲,頗顯了幾分惆悵。
方家的書房中,茶已換了幾盞,方才將所論之事定了下來。余下不過是盤一些客套話。
“殿下,可是與那許念相識?”
方柯還是將話引到了這里。他原先是想著用那許念要挾林毓,讓他在陛下那里失了勢??墒蔷箾]想一番變化,讓人給跑了。更可氣的是,跑的時候還順帶拐走了自己的三箱黃金。而偏就在不幸之中又添了幾多新路子。鳳宣對這丫頭挺上心,若是……
“她有緣救過我一命,自是要多照顧照顧。”
“哦,原來是這樣??伤吘故窃S家的,又和林毓關(guān)系匪淺……”
話未說全,但是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斛觴容清淺一笑,“不動許家亦然可得?!?p> “哦?”
“從最難啃的骨頭下手,不失為一偏鋒?!?p> “那方某就等著消息了?!?p> 最難啃的骨頭,他這模樣不想也帶著陰狠。
魏清風全程只是充當了一個陪襯,他無甚話可言,對于二人的決定也沒有半點不應。單是在告別之時給方柯留下一句——“有事可尋清風閣”。
“殿下,岸可還盡心?”
聽著這話,斛觴容明顯是知道了,那央熾沒有處理干凈啊。
“你倒不如,直接言省得浪費了口水?!?p> “央熾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魏清風肅著一張臉說出,惹得斛觴容忍俊不禁。
“這我可不知道,你得問他了。”
問他?他怕他也被像岸一樣,無端被喂藥加之被迫休息。他這個師弟要說容易看透是一面,不易看透又是一面。
“林毓那里怎么樣了?他還抽得出空當來管太子么?”
斛觴容想起那個大他一歲的少年,不知怎的竟覺日后他會是最大的一個對手。
“這自然是管得的。他倒是本事很大,一眼瞧中了漏洞。北方疫病之癥主在臨城,他往那里走的時候便確定了?,F(xiàn)下那李太醫(yī)又過去了,倒是不愁沒有藥可醫(yī)。他做的只是除掉那些鳳凰都的蛀蟲就可以了?!?p> “那你說要不要……動手?”
斛觴容承認他現(xiàn)下有些沖動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有些抖。
“雖說不應養(yǎng)虎為患,但現(xiàn)下若是動手,一切便就付諸東流了?!?p> 聽見他說動手時,魏清風眼里有著驚詫,但隨后還是說出不妥之處。他不應該如此心急的,若是真有這般心急,那早在他提出除掉許將軍時,他便不會有什么阻攔了。而除掉許禁可是比除掉一個林毓簡單多了。盡管林毓看起來只是一個弱書生提起來的。但另一面,這林毓與許家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也是很深啊……
在魏清風不斷翻涌的思慮中,斛觴容已是恢復了些淡然。他告訴自己不能急,也不要再有任何妄想了。
“恐是我覺得他這人藏的有些深罷。太子那里你可有事事入心?”
“這是自然,幸得他有些愚笨,為我們所用……”
“不,你錯了,他這人可是一點也不笨?!?p> 不笨么?
忽地,怔住了。
是啊,他這樣的人,又怎么會真的為命是從……
是夜。
斛觴容反扣著許念的手,將她按在后面的墻上。眼里是一片平淡。不,如果僅說是平淡的話,許念覺得并不夠。那只是表面的,在那平淡之下,卻又隱藏著什么。
靜靜地風拂了兩人的面孔,用一種極其輕柔的方式告訴兩人,這場彼此對望的戰(zhàn)役該結(jié)束了。
“原是你啊~”
聽見他說這話,許念忽然想抽出自己腰間的軟劍。當然前提是這個人將她放開,那時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刺過去。
“你闖進我府上,將我按在這墻上,對我說一句‘原是你啊’。你不覺得太過可笑么?鳳宣殿下!”
“我叫斛觴容?!?p> “嗯?”
突然聽見他說這么一句,很怪啊。我管你叫什么?不過,現(xiàn)在還有一件正事需要做。
“放開!”
“好。”
低著頭,垂著眸。斛觴容盯著自己踩在腳下的泥土。隨意動了動腳,有些黏。想來是有人剛剛在這里澆了水。
“說吧!來我這兒是干啥?”
這個人就算是低著頭,也比自己高很多。自己抬眼原是想直瞪著的,但現(xiàn)在,索性往前走了點,整個身體就那樣隨著往他的視線處去。
為了方便盤起來的發(fā)髻,隨著她的動作,絲絲發(fā)散了下來……
斛觴容只覺得有一陣柔軟滑過他的眼。有一些不真實,他連眼都不敢眨了。
“說啊!”
對于自己頭發(fā)散了的事情,許念并沒有理會。她單感觸,若是再在這里磨蹭的話,蚊蟲可要來了。那些愛吸血的小家伙,可是煩得很。
“沒什么,只是突然感覺沒有地方可去了?!?p> 夾雜著些委屈的聲音就那樣從斛觴容嘴里說出來。罷了,他借著那個齷齪的理由,不就是希望能與她待一會兒嗎?
“沒地方去?嘖!不容易啊。我給你推薦幾個去處可好?”見斛觴容雖是沒有說話,卻抬起來頭。許念冷笑著言“隨便找棵大樹,找個破園子,或是這鳳凰都城里的某個深巷子,再或者獄間司的那什么臨前室。不過這個你得費些功夫了,犯點什么大錯,才能去借宿一宿。倘若這些你都瞧不上的話,不如去那清風閣,找點銀子的活計,不也是可以的嗎?哦,對面的花樓也行,那里的蓮花姑娘可是很妖艷!”
耐心地聽許念說完,斛觴容沒有半點發(fā)火的跡象。甚至,還問許念“我覺得許府的閨房也不為一個好地方?!?p> 臉色變了變,許念一把推開眼前這個人。
“你若是在這般胡亂地扯些沒用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怎么不客氣?比如拿你腰上的軟劍刺過來?”
心里一咯噔。不錯,這人還是很熟悉自己的。但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
“是又如何?你這張嘴,真是讓人討厭得緊!”
仿佛又記起了國廟后山他說出的話。什么放蕩?什么不知悔?
呵!
她可是同樣有個缺點,就是特別記仇。與方柯那種建立在某種利益的報仇有些不同。她的方法,是即得的,用彼之身解我之毒。
“我不記得了?!崩硭斎坏厝鲋?。斛觴容面不紅,眼又直直地看著許念。讓許念頓時感覺一股無力感。
“我真心的想揍你啊~”許念翻個白眼毫不掩飾地表達她的不滿。
“你打不過我?!?p> “呵!麻煩再從這堵墻上翻走!”
把人引到許府的一座小亭上,亭下緩緩地流水,在夜晚中泛起星星點點的光亮。
倒上一杯沏好的茶,送到這人面前。繼而坐下,托著下巴沉思。
“你這里很冷清?!?p> 卻又充斥著一種無言的溫和。仿佛那些多余的浮華本就不應出現(xiàn)。
“冷清嗎?我也沒怎么覺得。從前三人,如今變成了四人。理應會增些人氣的?!?p> 不懂她說的什么三人,四人說。斛觴容現(xiàn)下只是拙劣地為自己找一個又一個話茬,以便留的久一些。
“當初,你怎么就想到幫我的?還有之后的諸般維護?”
這真是一個極其糟糕的問題。
“你好看?!?p> 萬萬沒有想到的答案。但是隨即又覺得這樣一個回答又是最恰當?shù)?。她與那些人也是沒有不同的。
“是嗎?”
呢喃的聲音雖然有些低,但還是讓許念聽到了。
“自然是,我可是個極其俗氣的人。”
有些困了的許念,順勢打了個哈欠。睜眼閉眼間,淚花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順著眼角往下滑落。
感受到臉上的那種觸感,許念有些愣。這個人,不會又抽什么瘋吧?連忙偏頭躲過。
“那我能真正迷住你嗎?憑著這個遲早要帶到土地里的丑皮囊?!?p> “你今日有些醉了。”雖然沒沒有喝半點酒。
“嗯,我裝的。”
“這有什么可裝的呢?”
對啊,這有什么可裝的。
“你困了嗎?”
“難道不夠明顯?斛觴小皇子你該走了。”
等到眼前的人消失以后,許念才凌著眼將躲在暗處的人給叫出來。
“今晚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說,管家更是如此。”
帶些吩咐的語氣,許念是有些不習慣這樣的說辭的。不過,當前得如此。
“那個人是比目國送來的質(zhì)子?“
點點頭,表示應下。許念端起桌上冷卻了的茶,一口飲下。卻在聽到來人,一口茶噴出了個驚愕。
“我見過他,在奴貿(mào)?!狈稐鯓右矝]有想到許念的反應會這么大。
怎么擱哪都有這個人,他就不能消停點嗎?
“奴貿(mào)?他一個人去哪里干什么?”
拿袖子隨便擦擦剛才弄出的狼狽,這會的語氣才是真切的。
“要不我再去瞧瞧?”
“不必了,這件事我再想想。”她需要一個讓她喘息的都很難聽到的人。
“那我先退下了。早些休息吧,小姐?!?p> 面對范棲的例行問候,許念擺擺手往自己的小院去了。
……
鳳金宮。
“你說什么?林毓哥哥怎么了!”鳳羽抓住來人的肩膀帶些著急的搖晃。
看見這個人害怕地連話都說不利索,鳳抿著嘴上前把鳳羽拉開。
“公主,先讓他把話說完吧?!?p> 鳳羽沒有在意鳳的觸碰,倒是也沒有過激行動了。單就是聲音仍是帶著一股威嚇?!澳憧煺f!”
“丞相大人……他,他,消失了!”
“消失了?怎么可能消失呢!”鳳羽驚呼道。于她而言,消失的意思比受傷還要可怖。“找!趕快找!一定要把我的林毓給找到!”
“是!”應話之后,這人連忙走了。不敢再有一絲停留。這個小公主比之陛下更為弒殺成性。
鳳羽略晃了身子,林毓一定會沒事的,一定,一定!鳳上前虛虛將她的身子扶正。她忽地,像是找到法子了“你也趕緊去!你也去找!你比他們都要強些,你去找一定沒有問題的!”
被推攘的鳳沒有如鳳羽所說即刻動身,而是緩緩跪下,抿緊了嘴,不發(fā)一言。
“你給我去啊!為什么不動?是不是不認本公主了?”推了幾下地上的人依舊沒有反應。鳳羽急了,眼角本來因為擔憂凝成的淚水這會兒直往下掉。一轉(zhuǎn)身子,拿起一個不知從哪個國家得來的寶瓶就往地上摔。
碎片落了滿地,有幾片是沖著鳳去的,他發(fā)覺了但是沒有理會。
當找到一個發(fā)泄口之后,鳳羽變本加厲。一個一個的扔到地上,碎片落地的聲音在整個鳳金宮回響,久久不絕。
“殿下,別摔了?!?p> 正捧著一個玉盤準備往下摔的鳳羽頓了一下,將手中的玉盤瞄準鳳砸過去。
“本公主偏要摔!”
“我會去的。”
沒有理會額頭上流下的血,鳳出聲道。
“早些如此不就好了?!闭f著鳳羽就要往他那里走著。被鳳呵住了?!暗钕履獎?!地上有碎片會劃傷你的?!?p> 抬起的一只腳,收了回來。鳳羽看著那個跪在地上滿臉是血的人突然噤了聲。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
不過,那是他自找的。誰讓他不聽自己話的?說什么侍衛(wèi),不過也就是一個奴而已,自己有什么在意的。還是母親說的對,這種人總是會教壞自己。
“那你還不去干什么!我這里會有人收拾的!”別別扭扭地說出最后補充的那句話。鳳羽將臉別過去了。
待她再次往那里看的時候,地上單存著些紅色。
“霄奇,你說的可是真的!林毓不見了?”鳳賀從主位上立馬起身,步子踉蹌著往門口行禮的霄奇走去。
“是,我也是今日才收到消息?!毕銎婷嫔掀届o,實則內(nèi)心滿是焦慮。他只盼自家公子無事,更是急切于趕緊離開這太子身邊,去到臨城才安心。
“這!唉!怎的一個大活人就能不見了?這里面絕對是有蹊蹺!也不知林毓可還安好……”說著,鳳賀眼睛就紅了幾分,拿著衣袖就去揩。
“太子殿下,莫要太過擔心,小丞相是個福氣人,定會平安的?!焙窝远Y在一邊勸到。
在一邊的霄奇只覺得聒噪的很,這個太子不說趕緊想辦法哭個什么勁?若是等他開口放自己回到公子身邊,怕是要等上好一陣子了!
“太子殿下!霄奇知道淵城這里的水患還未有起色,但,公子生死未知霄奇實在憂心……所以,請?zhí)拥钕略氏銎婊氐焦由磉?!”開口之時,霄奇就已跪在地上。如今更是將頭扣于地面。
“好好好!你趕緊動身,一定要保證林毓完好!”忙將袖子拿下,鳳賀親自將霄奇扶起來,還替他拂了膝蓋上的灰塵。
雖然這個太子很沒用,但是在對自家公子方面還算上心。如此看來,也不是以往那么討厭。退出門外的霄奇如是想著。
“太子殿下,如今是越來越嫻熟了?!焙窝远Y笑著為鳳賀遞上一方帕子。
瞟了他一眼,鳳賀接過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自己的手。“你怎樣看林毓消失這件事?”
“殿下如何看?”
“不得不防?!?p> “殿下一直都在防,所以不必擔心。他那般的人,怎么就會輕易被人抓了呢?”自顧著走到一邊椅子上坐下。他在太子這里倒是自由極了。
“說得不錯。只是有些好奇罷了,他這一出為了什么呢?”
……
鳳裳宮。
“陛下!有急奏!”
來人跪在地上,說了這一句卻不再言了。
鳳攬月瞥了一眼往瓷瓶里插花的容裳,隨即看著地上那人。
“說!”
“陛下!安宇國國王被殺,三皇子棉錦即位。”
原以為是什么大事的鳳攬月笑了?!半蕻斒鞘裁?,這不是好事么。”
“棉錦他,他將自己的子民全部趕出了國門,國內(nèi)現(xiàn)只有公候大臣……”
堪堪掩了自己的半張臉,鳳攬月笑得更歡了,半倚在榻子上。“他還活著嗎?”
“活著?!泵磺灞菹乱鍪裁?,傳信的人冷汗直冒,他這次不會就要掉腦袋了吧……
“是個好消息。除了這還有旁的嗎?”
“丞相不見了……”
“不見了?”鳳攬月扣著自己的紅色丹蔻喃喃出聲,“怕是又搞什么幺蛾子?!?p> 容裳聽見這話,插花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照常做著自己的事。
“你下去罷,朕知道了。對了,記著領(lǐng)些賞子兒?!?p> “陛下圣德!”
鳳攬月從榻上下來,走到容裳身后抱著他的腰,鼻尖聞見一股淡淡的花香。
“我要出去幾日。”
容裳放下手中的花,將腰間環(huán)繞的兩個胳膊拉下。
“你就不能沒有一次不是開口與我說這個嗎?”再次纏上去,這次她雙手交握,頭埋在他的脊背上。
“果然,你永遠記不得你說過些什么?!睅┲S刺的話脫口而出,容裳驚覺這似乎已經(jīng)是一種習慣了。
“帝王之言,總歸有太多不可信的。我又不是第一人,當然也不是最后一人。容裳你身上好香啊~”
身體驀的僵硬起來,容裳帶些狠勁地將鳳攬月的胳膊抓住,將她整個人扔到一邊?!爱斎幌?,梨花是最香的。”
好不容易站穩(wěn)的人,聽見他這句話以后倒是落在地面上了。
“容裳,李太醫(yī)去了他處。我的病好像又跑出來了呢?!?p> 眼里的淚掉落在地上,“啪嗒”一聲,有些響亮。
“那就更要管好自己,不要發(fā)瘋?!?p> 模糊見只瞧見白色衣袂飄過,那上面繡著的是梨花罷……
“瘋?我一直都沒有瘋啊。瘋子可是做不了皇帝的。我現(xiàn)在做的好好的呢。”
從地上站起來,鳳攬月走到容裳插花的桌子上,拿起一支插于發(fā)間。
“不論是死了的人,還是活著的人……都休想讓我退后半步!”
宜殷
墨客隱江湖,劍客行百里。 黑與白,二色迷霧,不過也就隨了一場戲罷。 今日碼字聽歌《全都是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