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總覺得心里不安得很。不過,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罷。”
容裳淺笑道,“你這丫頭一天就知胡亂想。你爹爹可是大將軍呢,這次的戰(zhàn)事對他來說不過是尋常。且安宇不是本身就亂么,應(yīng)當(dāng)是輕松拿下的罷?!?p> 許念點點頭,心下卻還是憂慮。
“好了,見你回來師父也就放心了。你好生休息,師父先走了。對了,下次來了師父可是要揪你的功課。幻笛之術(shù)可不是一日之功,你斷了一點可就不好再習(xí)了?!比萆颜f著,把小丫頭的手順著扒拉下來,勾勾她的鼻子。
“莫要擔(dān)心,相信師父,沒事的。”
“嗯?!?p> 淵城。
鳳賀老早就等在了驛站的門口,來回走著,左右盼盼。
“怎么還沒來呢?”
“殿下不要急,按著時辰是快要來了。”
何言禮在一旁說著。
“不急?怎能不急?我早就等著了!還說呢!要不是你!你!你們!我能這樣么?這么多人都比不上一個林毓!”鳳賀像是突然被點著的炮仗,轉(zhuǎn)過身子咋呼道。
林毓的轎子停下時,就看見了他這樣訓(xùn)斥的樣子。
搖著扇子踱著步子走過去,眼里帶著些笑?!暗钕??”
“嗯?林毓!”
“你可是來了!”
鳳賀聽見這聲殿下忙轉(zhuǎn)過了身子,握著林毓的手,先是呼上一聲,繼而眼淚蹭地就那樣掉了下來。
“殿下……咱先進屋罷……”何言禮再次開了口。
“對對,你看我一見到你就只是顧著高興了,這先當(dāng)是要給迎進屋里的?!?p> 林毓始終帶著不深不淺的笑,跟著安排到了自己的屋子。這期間斷斷續(xù)續(xù)也是知曉了淵城這里的情形。
那些日子突來的大水是給這澇災(zāi)增了些難度。好不容易在前兩日的時候,停了下來??墒前粗傲重菇o的法子是沒有起了半點作用。
也難怪鳳賀著了急,好生等到林毓到了,算是盼了救星。
“霄奇!”
“公子?!甭牭絾韭?,霄奇忙停下活計,趕忙到了林毓跟前。
“你做什么呢?”
“我吩咐他們把公子的東西放好?!?p> 林毓聞言,皺了眉?!白瞿切└缮酰课曳愿滥闳ヌ拥钕履抢飭栃┦铝T。”
“是?!?p> 霄奇走至林毓跟前,附耳聽著,隨著林毓每說一句點一下腦袋。
“知道了嗎?”
“公子放心?!?p> 林毓在淵城放下心為著鳳賀奔忙,殊不知由他那一封密信引來了多大的風(fēng)波。
鳳凰都今日的早朝倒是難得的久了些。
穿著許久不曾見的一身金色正裝,鳳攬月端坐于龍椅上,神情肅穆。底下有些年齡的管員瞧見她這身裝扮,心下已經(jīng)有了數(shù)。怕不是又有人倒了霉運了。
“朕平日對你們太好了?!?p> 涂著紅色丹蔻的指輕敲著龍椅的扶手,一聲又一聲。在安靜的大殿里竟是起了回音。
“好的很??!你們竟然敢算計朕。是不是以為朕每日里什么也不知道???又或是還像朕剛登基的那年,看不上朕?以為是個女子就糊弄過去?”
底下依然是沒有動靜,只不過有人悄悄移了些腳,有些人把腦袋低垂地厲害了些。
“敢!敢這樣害朕!往水里投毒?仗著剛收回來不過一年的陵國性子烈是么!怎么不直接把手伸到朕眼皮子底下啊?”
一抬臂將桌子上放置的茶杯給推了出去。
隨著清脆的聲音而下的,有還泛著熱氣的茶香。
氳氳之氣下,眾臣子紛紛跪下。
“陛下恕罪!”
“陛下恕罪!”
……
鳳攬月起身,一步步走下去。
從龍階之上下來,待離這些臣子近了些的時候。她開始放緩了腳步,走到一位面前就停上一停,不張口說一句話。
每個人身前都轉(zhuǎn)了一圈之后,忽地站在正中間大喊:“來人!給朕把宣政閣的人全部送進獄間司!”
“徐無!不要留一個活口!”
“是!”
徐無驚訝之余,趕忙答著。
快步走上龍階,鳳攬月拍了拍胸口,冷笑。
“罪名!屠殺朕臨城以北的百姓!貪朕的俸銀!”
“是!”
再次應(yīng)下的時候,徐無毫不猶豫。這樣的說辭怕就是留不了活口了。
“其家眷一并處置!不得入殮!”
宣政閣的官員當(dāng)下都是喊著冤枉,說什么不是他們所做。
“陛下明鑒?。〕嘉锤胰绱税。 ?p> “陛下!冤枉?。 ?p> “陛下!臣未如此做??!”
……
鳳攬月面無表情,一伸手將御桌上的東西全部甩在地上。
霹靂乓啷的聲音糟亂襲來,讓那些喊冤的官員噤了聲。
“冤枉?告訴朕說你們冤枉?人、贓、并、獲!怎的冤枉了?”
微抬下頜,鳳攬月示意一旁的太監(jiān)。
后者領(lǐng)會。
“來人!請臨城的府衙大人!”
話落之后,只見一個清瘦身影身上全部被血的紅暈肆染。
“臨城府衙大人見過陛下!”
鳳攬月擺擺手,“來吧,人也來了。就說說你都知道些什么。”
聞此話后,府衙大人沒有一點以往的那股尊容。直接干錯了當(dāng)?shù)牡狼?,并開口說出其中的諸多艱辛。
好不容易做了一個地方官員竟是被一個小小縣驛給指揮了個徹底。讓臨城的人可怎么辦?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久而久之,那里的人對鳳凰都的怨言越發(fā)厲害。而那小縣丞又豈是真有本事?
往深了去探,竟是與宣政閣有關(guān)。十三個人,一個也不是善茬,每個人都不無辜。
聽罷之后,這些大臣之間開始細細索索地傳來一些話。
“真是喪盡天良!”
“那可是一條條人命呢!就這樣換了幾箱銀子?”
“何止是銀子?我聽聞陛下給過去的濟災(zāi)銀里可還有金子呢!”
“就那樣也是沾了臟東西的黃白之物!”
“還在這個關(guān)頭!就不知道現(xiàn)在的財力么?”
“真是一群老鼠屎!”
……
鳳攬月自是聽不見太多的,都是在尋個安慰。
“所以諸位可還有要說的?或是他們求情?”
“陛下圣德!謹遵陛下旨意!”
“陛下圣德!謹遵陛下旨意!”
……
鳳攬月又恢復(fù)了以往的懶散樣子,躺坐在龍椅之上。
“若是無事的話,就散了罷。”
原正清趕忙行禮說著,“陛下!聽聞許將軍舉了黑旗……”
風(fēng)攬月整了整自己的衣領(lǐng),瞥他一眼。
“黑旗?原老知道消息的速度依舊讓人懷疑。不如這接駕就交給你罷。記得朕想要的是什么,朕不想一次次吩咐。”
“是!老臣明白!”
原老這話答的是吭聲有力。旁人觀曉到是以為他心里一片赤誠坦蕩,無有不過之處。
這方朝盡之處,原正清回到府邸,就將原敞叫了來。
“那十三位臣子中有七位乃是我推舉上去的。”
略微停頓了一下,見原敞低眉斂目悉心聽著,便又再開了口。
“現(xiàn)下我也不知陛下這是何意。先不說那些人和臨城疫病有無關(guān)系,單就是貪些財物之事,那大殿上誰又沒有呢?結(jié)果當(dāng)下里偏就揪了宣政閣出來。這是何意?大半都是我原家一族給頂推上的,如此做是拂誰的面子?”
這一番話原正清說得時候盡是不滿,看著像是氣急了。
而立于他前方的這位聆聽者則是沒有半點反應(yīng)。
原正清瞪了他這孫子一眼,終是忍不住開口。
“你是如何想的?”
原敞聽了這一句,才緩緩出聲?!皩O兒覺得,爺爺應(yīng)當(dāng)先想好如何接待大將軍歸來?!?p> “哦?如何說?”拂袖坐下,原正清準(zhǔn)備看看他這孫子如何答。
“君奉臣令,若仍偏居一隅,便可奪。再者,其余六人皆為太子一脈。也就是屬林毓所轄,敢自斷臂膀,想來復(fù)雜至極。倒不如靜觀其變。”
“哈哈哈……不錯!不錯!”原正清連連贊嘆。
“且孫兒自認可以接替許禁之位,成為下一代赤羽?!痹ㄌ峒按颂?,眼里的鋒芒顯露了出來。
原正清倒是少見他這么明顯的露出這種帶著欲望的表情。
“好!不愧是我原家的兒郎!爺爺?shù)戎愕暮孟?!?p> 行禮退下。
世人皆只認林毓才華機敏,總是將自己放壓在他下面。就是奪了武試的第一又如何?他們還是會說什么活計也攬不上,人家林毓也早早為少年丞相,百官之首,旁人見了都要行上一禮呢!
都是十七歲兒郎怎么就差了呢?若是這次可以壓下一頭的話,是不是往后自己就輕松些了?爺爺也就不會對自己有諸多管束了?
比目國。
“怎么樣?”鐵懿忙問著剛從屋里出來的醫(yī)師。手里的帕子讓她揪的變了好多形狀。
“殿下這是頑疾,只得慢慢調(diào)理,旁的無法子啊。”醫(yī)師搖頭說著自己無能為力,抓著藥箱就離去了。他總是知道了,為何在大皇子成親之后,總有人偷偷說些腌臜話了。
天生一對,都是病嘮子,活不了幾年。
就那樣這比目國王還下令瞞著,藏著。不讓人告訴那“可憐”的鐵北公主,她夫君可是一樣的有??!
醫(yī)師單憑著剛才的一眼,也就判出那鐵懿也是一個長年服藥的人。不過,這大皇子確實是能忍,能藏,不把脈根本無從知曉這人身體好比枯油燃燈。
“頑疾?”
喃喃了這兩個字之后,鐵懿去了后面的屋子,跑到斛觴煬面前。
含情目里盈盈裝著的都是淚,“你……我……為什么?”
斛觴煬喝完比力遞過來的藥,眼神微凜。
比力見如此,便端著碗匆匆離去了。
“為什么?怎么?你是嫌棄我了?還是怪我沒有告訴你我就這么個破身子?”斛觴煬自嘲著,眼里不似往日的溫柔。
“沒有。我嫌棄你,不就是瞧不上我自己嗎?我只是說,你既知我也是這么一個病秧子為何還要娶我?我也就一個不受寵的公主……”鐵懿的眼淚這時是滴滴往下掉著,倒是我見猶憐。
斛觴煬伸手將人拽進自己懷里,拿胳膊圈著。
“正是你不受寵所以我才要你啊!小懿兒,你可知有你,我才可成大事啊,活不長又如何?我總會有子嗣總會有后輩,到時我也仍是尊貴如斯,這天下有誰不識?”
鐵懿還帶著些抽泣的動作,突聞這話,卻是實實在在驚了一驚?!澳阋@天下?!”
“是!你可愿與我一同?”說著,斛觴煬拿手摸著鐵懿的小腹?!斑@將會是為我們孩子打的天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鐵懿閉了眼莞爾問著。
“是,我知道若不是你要嫁給我怕是早就動手了。我的懿兒這么聰明,你的那些哥哥怎么比得上你呢?”
動了動身子,鐵懿想從斛觴煬的懷里出來,沒想?yún)s又被抱緊了幾分。
“懿兒,你看著我。你是愛我的對嗎?”
終是狠不下心,鐵懿微仰了頭去看斛觴煬。
“是,我是愛慕于你。可……你知道的罷……”眼睛瞟向自己的手腕上,“這個黑色木珠串子可不是我的,它是鳶草的。你曾嚴明要娶的人也不應(yīng)是我,而是鳶草。這是我使計拿來的……”
斛觴煬聞言大笑了幾聲,伸手將鐵懿又低下的頭抬起?!拔业能矁喊?,那不過是個由頭而已,這個東西本就不是我的,那是比力的。我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p> 將計就計?那之后自己所做的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瞎了精力去對付一個丫頭!
斛觴煬看著有些呆愣的鐵懿,微嘟的淺色唇瓣,不似以往刻意抹了紅脂,現(xiàn)下倒是令人喜味,向過探去……
卻是被鐵懿偏頭躲了。
“殿下剛服了藥,我最不喜的便是藥味?!蹦檬持傅种x煬的唇,鐵懿的柳葉眉微皺,一臉嫌棄。
“才說不嫌棄于我,現(xiàn)下倒是悔了不成?再說了,往日見你時常服藥,我不過就這一次罷了。”
說著,將鐵懿的手指放下,湊上了他盯了片刻的柔軟。
“怎么樣?可有你服的藥苦?”
“原以為殿下是一個英勇正當(dāng)?shù)哪凶樱F(xiàn)下卻是個流氓地痞!”鐵懿紅著臉蛋,嗔怒道。
“我何不英勇正當(dāng)了,難道前些日子里你不曾覺?”
乍聽這話,鐵懿有些疑惑,隨即一想便又羞惱了幾分。
“殿下!果真是討厭!”
斛觴煬啄了她眼睛一下,看她刷刷的睫羽顫抖,心下不覺好笑。
“懿兒,你可要幫我……”
“你是我夫君,我不幫你,幫誰呢?索性本就是要做的,現(xiàn)下不過遲了幾分。”
“不止是這一件事。”斛觴煬正色道。
“還有何事?”鐵懿問著。
“你也要盡快懷上我的孩子啊~”
“……好”聽了這話,鐵懿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等了一會兒,才悶聲應(yīng)著。
“哈哈哈哈……”
“不許笑!”
……
“你說得可是真的?”許念拿手死死掰著旁邊立著的柱子,發(fā)問。
徐煞瞧她這樣子,有些不忍心,但還是點了頭。
徐煞今日本是在獄間司當(dāng)值,卻還未到了時辰就被自己的爹給叫了出去。
“爹,怎么了?”徐煞走過去喚著。
“你許伯父要回來了,你去告訴一聲?!?p> “不是,這要回來回來唄,我等會去也不遲。”徐煞以為就如平常一樣,不以為意道。況且往日里勝了不都是那樣么,吵吵轟轟地早就習(xí)慣了。
“你這孩子!讓你去就去!怎么就那么多廢話?”
“哦?!?p> 悶聲應(yīng)下,變轉(zhuǎn)身要走。徐無見狀有連忙拽住徐煞,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你許伯父這次掛的是黑旗?!?p> “什么!”
“叫什么叫!快去!”
徐煞喊的這一聲把徐無給嚇了一跳,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見獄間司當(dāng)值的那些人紛紛看過來。便也順著喊得高了些。
如此,徐煞便匆匆往許府去了。也是有了上述那樣的情景。
“許念,你,沒事吧?”徐煞見許念遲遲不說話小心開口。
許念摳著柱子的手緩緩張開,對著徐煞笑了笑?!斑@有什么事?。坎痪褪菗Q了個旗子么?你看你至于么?還專門來一趟,真是不嫌累的慌!”
徐煞見狀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少見的憨笑了一下?!澳悴灰嘞?,伯父一定沒事的?!?p> “嘁!費心了!我胡想?你才是最愛胡想的那人!別看平時里想個木頭一樣,你這身衣服,是不是還當(dāng)值著呢?”
徐煞不由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裳,“是啊,當(dāng)值著呢?!?p> 撅了撅嘴,許念又道,“真是得謝謝你了,你自己的劍都沒拿呢!”
“誒!是啊,我咋連劍都沒拿呢?”
“今日真不像你!趕快走罷!看著就煩!”
許念說著伸手去推徐煞,眼瞧著就要把他往自家門外趕。
“那行!我先走了??!你自己不要多想!要是煩了就多練練劍啊,練練刀啊,不濟練練你那鞭子,在不行就……”
“行了!走罷!”
見人走了,許念瞥了一眼旁邊立著的柱子。
星星點點的斑跡,想想得挑了日子去往上染點漆了。
那漆還必須得是黑色的,如此才配,才看不出半分。
許念想著低了頭往前邁些步子。
旁邊偷偷藏著的管家,見許念的身影漸遠了,這才忍不住地松了自己手里的花鋤……
靠著藏身處的石頭,紅著眼,本就蒼老的姿態(tài)越發(fā)頹了。
“將軍啊……你受苦了……”
坦坦蕩蕩刨開來講的重要消息,轉(zhuǎn)瞬傳遍都城,更何況是一直立于一旁關(guān)注的人呢?
鳳裳宮。
容裳原是要出去再尋一些花枝里替換的,沒想就聽到了他宮里的人在吵嚷些什么。
“聽說那安宇國是咱的了?”
“可不嘛,大將軍一出手豈能不得?”
“可是這次掛的是黑旗?。 ?p> “黑旗?黑旗有何意?”
“黑旗啊,黑旗就是這戰(zhàn)本可以輕易得勝,卻因主將之責(zé)白白失了先鋒……”
“這意思是主將要受責(zé)?”
“是啊,好像之前所得的榮耀也一并奪去……”
“你的意思是赤羽……”
容裳走到這兩人跟前,沉著臉,硬是將這二人的話給打停了。
“大公子!”
“大公子!”
這兩人尷尬地行了禮,就要繞著容裳走。
“慢著!”
容裳出聲制止住。
“大公子我們以后不說這些閑話了,還望大公子恕罪!”
這兩位太監(jiān)縮著腦袋,就怕真被容裳給討厭了。
后宮誰不知,惹誰都不要惹到這位,要是惹了這位準(zhǔn)沒好下場的!
瑟縮的身子,兩人不自覺的靠近了幾分,就快要受不住時,聽到容裳接下來的話,才松了氣。
“去將陛下請來?!?p> “是!”
“是!”
鳳攬月聽到有人稟告時剛剛從湯池里沐浴出來。丹鳳眼轉(zhuǎn)了轉(zhuǎn),冷呵著,披散著頭發(fā)就去了鳳裳宮。
“你這里的花竟還是開得旺盛,怎么是為你多留著一月嗎?”鳳攬月手碰的那花,在旁的宮殿里也有,只不過早早敗了,在他這里倒是開得鮮艷。且那顏色恰恰是鳳攬月歡喜的紅色。
順手就折下別在了自己還滴水的發(fā)上,鳳攬月扭頭去瞧容裳。
“朕可好看?”
容裳沒有將眼神給她半分,點了頭說著“好看?!?p> 白了容裳一眼,鳳攬月將花一把扔到地上,踩著那花的尸體走到他跟前。
踮起腳,抬手勾了容裳的下巴?!叭萆寻。愕苍陔奚砩仙峡匆谎?,朕都不會那樣狠心?!?p> 容裳輕松地擺脫了她的束縛?!岸家粯樱阌趾伪卣E我?”
“哈哈哈,果然,我的容裳就是聰明?!蔽孀齑笮?,甚至還彎了腰。她可從來不加掩飾自己半分,不過也有可能是裝得夠久了,連掩飾都忘了罷。
“那黑旗果真是他掛的?”
“朕還不至于那這事開玩笑!不過,既然他不要這赤羽了,你說給哪一家好呢?”
鳳攬月自語著最后一句,糾結(jié)的樣子倒像是遇到了什么大的困境。
“既如此,陛下可以走了。容裳已經(jīng)知曉了?!?p> 得了消息之后,容裳便開始了逐客。
“怎么?忙著做甚?你以為那丫頭不知道?你現(xiàn)在要出去也可以,就怕這一慌亂把你自己辛苦藏的身份也露出來!別忘了,你這可還沒幾日呢!”
鳳攬月又伸手揪了一朵紅色的花,湊到鼻子前嗅著。
“你走!花木也有情!你莫要再傷它們了!”
鳳攬月冷嗤一聲,將手里的花砸到容裳身上,起步走了。
什么鬼話!
花木也有情?
你若是知道有情的話,怎么不知移到我身上?
白白給予到花上,憑什么?
暮至?xí)r分,許念在院子里一遍一遍吹著白玉笛子。
那曲子不是容裳教的什么至幻曲,而是一首她以前偶爾習(xí)得的一手曲子。
是在清風(fēng)閣里習(xí)得的,教她曲子的人是一個毀了容貌的清倌兒。那個清倌兒是一個很溫柔的男子,他說這曲子啊,是他的未嫁娘常吹的一首。
本來呢,他們是要成婚的。結(jié)果遇到了戰(zhàn)事,他的未嫁娘逃亡途中失了貞潔,直接一把火點了自己住的屋子。
他把她的尸首抱出來的時候,火燎了自己的臉。
本是歡快的曲子,愣是讓他給吹成了喪曲。
許念現(xiàn)在還記得他每次吹這曲子時底下人開口罵的有多少。
可她有可能是自小偏骨慣了,竟意外覺得這曲子好聽得很。
曲落時,轉(zhuǎn)身見一人立于她的紫薇樹下。
“斛觴容,你來做什么?”
許念將白玉笛子放于身側(cè),看著他的眼里帶著些淡漠。
斛觴容沒有答,似是明白她這樣淡漠的原由。走近了,湊到她的耳邊說道:
“念念。”
“別傷心。”
“呵!你莫不是瘋了?”許念聽到這話,眨了眨眼,索性環(huán)著胳膊。
斛觴容一下就變了臉,面上帶著幾分不自然。
“我就只是……”
“你倒這是奇怪得很!這話我早些時候便想說了。你莫不是以為我與你多些話,或是偶爾撞見你做了些什么,就真把你作為什么知己了?那大可不必。我許念自小就任著大將軍唯一女兒的身份——驕橫慣了!”
頓了頓,瞥過了看著斛觴容的眼,許念繼續(xù)道。
“所以,我不需要一個旁的國家的低賤質(zhì)子來與我相交!我也是慣看不過的!即使是蒙了什么塵灰,我許家之人也終是挺得起脊梁,不用什么人都來看笑話的!”
環(huán)著胳膊,那抓著笛子的左手有些顫抖了。
“原是如此啊。權(quán)當(dāng)許小姐往日說過的話是點了一打煙花,美麗卻短暫。瞧見的人自以為睹了美景,卻不然只是那放煙花的人故意為之。倒是苦了局中人,不自知?!?p> 嘲弄之言誰不會說,言畢,邁步離去。
“叨擾了?!?p> “以后不會了。”
良久,這兩句話還在許念耳畔環(huán)繞。
果真是讓人厭啊,撂下一段話也就罷了。偏還要往上灑點鹽,真是,又不是什么缺了咸味的飯食。
將笛子放于嘴邊,接著剛不知吹了的多少遍繼續(xù)奏鳴。
轉(zhuǎn)身走的那人呢,靠在許府旁邊的小巷墻上,閉眼聽曲。
這可真不是一個好曲子,讓人聽了多了些喪氣。
念念。
沒想到第一次這樣對她喚,是這樣的結(jié)果。
逞什么強呢?明明就是個小姑娘,明明就應(yīng)該永遠笑著……
現(xiàn)下倒像極在這鳳凰都宮廷中的第一次見面,本該是靈秀,卻無端添了幾分笨拙。
真不知,還能不能再偷些時日了。
與以前歡嚷叫喧的街道不同,這一日真的格外冷清。
不說是空無一人,但就單倚著那些個商戶來看,沒有一戶是敢大敞著門來迎客。如此,就更不提那些暗搓搓為了謀些生計而出著攤子的商販了。
許念見此倒是發(fā)笑了,對著身后的范棲道?!澳闱?,我這可是第一一次迎爹爹不用跟旁人擠的。倒是好得很,他們不來方便了我!走罷!直接去城門口等著!”
“好!”范棲高聲應(yīng)著。
未曾讓管家前來,許念怎能不知這個為了許家花費了大半輩子的人有多心焦??墒?,這關(guān)頭,她是早熟知了的。與其白瞎看著管家與爹爹在那里徒發(fā)傷悲,倒不如她自己去。給自家爹爹本來就該有的殊榮,哪怕是沒有那象征的紅色旗子。
城門口倒是有人等著迎接,遠遠瞧過去倒是些個生面孔。往日里都是原家負責(zé)著,現(xiàn)下應(yīng)該也差不了。
“誰!”
兩個帶刀的護衛(wèi),將許念和范棲攔住。
其中一個護衛(wèi)見許念的腰間還系著兩把彎刀,臉上的警惕更多了幾分。甚至還推了自己的刀鞘。
范棲瞟見悄然擋在了許念身前,想要護住她。
許念掃了一眼這兩個護衛(wèi),冷嗤一聲。
“我倒是不知了,我來瞧我自己的爹爹還要被攔著?什么道理!再有,小子,你許哥哥生平最厭的就是有人拿刀攔著我!”說罷,許念側(cè)著身子,一腳提到了那護衛(wèi)胸膛上。
那人直接倒在了地上。這下倒是驚的在場這些人紛紛拔了刀,指著許念二人。
“把刀收起來!”原敞剛從城樓上巡視下來就見這情景,忙呵斥住。
許念抬眼瞧著這面容,當(dāng)下心里有了推測。
“都是些不懂事的,驚擾了許小姐,還妄許小姐不要動怒。原敞隨后自會去責(zé)罰于他們。”
范棲往后退了兩步,讓許念與原敞說話。
“那有勞了。的確是不懂事得很,我許家不過一次失利,就得了這樣的對待。不說是教人寒心但也差不多了。哪怕是些個尋常百姓,見原公子這番恐嚇怕是也不敢有所行動罷。”
原敞面上一派自如,心里將許念的性情給摸揣個明白。怕不是一個草包罷,看來有些傳言也確是不可信。怎么敢這么直接的就將君意給大咧說出來,真是單純得很。
“許小姐,有些話是可不能亂說。陛下一向?qū)Υ髮④姾芎?,你番類似挑撥的話一出,可是平白惹下禍端。?p> 許念聽了他的話,微微低頭。像是贊同他的說法,開始自行反思。
身后的范棲也以為許念這話有些過于直白,而當(dāng)下她的獨自悔覺,又讓人糾心。
偷偷瞧著,握著的手心里也積了些黏膩的汗。
可是,縱有諸多揣測。都不會想到她竟會打人。
且,對方還是原家的寶貝孫子,今年武試的第一名。
原敞顯然也沒想過許念竟會突然動手,不留意讓她的拳風(fēng)擦了臉。
下驅(qū)身子躲過,當(dāng)下也沒有半分收力與許念對打兩位起來。
周圍的護衛(wèi)們自覺讓開了一片空地,他們這樣子都是下意識的舉動,沒有半點思考。
畢竟于他們而言,再次目睹武試第一名的武法是穩(wěn)賺不賠的一件事。
剛開始幾招許念憑著突發(fā)之覺占了上,但隨著對面原敞越發(fā)謹慎的應(yīng)對,她就有些吃力了。
慢慢地,力道減弱,打出去的拳也不是很輕松了。
眼看著原敞的掌就要劈在自己身上,許念忙叫了一聲。
“爹爹!”
原敞扭頭去瞧,卻又被許念給耍了。
靈巧一轉(zhuǎn),出了原敞制住自己的“圈子”。
“兵不厭詐??戳嗽右電Z赤羽,得費心了?!?p> 原敞聽了這話,心里驚訝。但是面上卻沒有半點表現(xiàn)。
“許小姐還是安心等著大將軍回來罷,莫要再頑了。”
“好??!”
說罷,許念帶著范棲走到了這些虛虛擺著的榮光,站于最前方。
鳳凰都,淵城。
林毓知道許禁那消息時,已是遲了幾日。
“霄奇!”
“公子!”霄奇開了門進來,對林毓稍稍行了禮。
“你給你哥哥個信,讓他去查查這場戰(zhàn)事?!绷重拐f完,卻見站著的霄奇臉色變了變。
“怎么了?”林毓問著。
“我以為公子要把我和哥哥換一換呢,這些日子里總是想的這件事了?!?p> 林毓拿起桌上合著的折扇,扎扎實實地瞧了霄奇的腦袋。
“怎么?想騙我讓你做好事呢?我告訴你不可能!別以為可以偷懶,現(xiàn)下這光景看似頹敗可實際翻涌異常。”
“那你那天還說這話了呢……”
“我那不過是氣話!雖然聒噪了一些,但終歸是有些亮眼之處的。”
“公子——”霄奇頓時心里踏實了許多。自從公子與他說了什么要將他與哥哥換上一換時,他心里就一直悶悶的。
公子就算再怎樣也終究是他的公子。
“不要說什么旁的了,你快些去吧。我直覺這事有些不對?!?p> “是!”
霄奇答了話,便匆匆離去了。
屋內(nèi)的林毓則搖著他那把無字折扇,一下又一下,眼睛盯著一個地方瞧,遲遲不做聲。
叁子被看的實在是受不了了,從房梁上一躍而下,將臉上的黑色遮面取下。
“見過小丞相!陛下要叁子前來協(xié)助于您!”
又是一陣靜默,叁子偷偷抬眼看了看。
只見林毓正對著他瞧,冷不丁嚇得后退了一下。原是端正著身子行禮的,現(xiàn)在卻成了癱坐在地上。
“小丞相——您,這是何時走過來的???”
怎么一點聲都沒有呢?
“哈哈哈哈,你不是陛下身邊的暗衛(wèi)么,連我這點距離行走的聲音都聽不見么?”林毓又帶上了他慣裝的笑臉。
“小丞相的厲害之處,叁子這一小小暗衛(wèi)自是比不得的?!?p> “剛才可是聽到什么了?”
“沒有,叁子什么也未聽到?!?p> “噢,那就好。要是聽到了,我還怕一個手抖將你這耳朵給割下來呢。到時候去了陛下面前也不好說,不是嗎?”
“是……”
叁子支吾著答道。
這什么差事??!
“你說是來助我的,實則是來相助于太子的罷。”
叁子當(dāng)下心念這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只得應(yīng)了“是”。
“哦,那就回去罷,告訴陛下,林毓可應(yīng)對了,不必有人協(xié)助。待紅燈掛滿之日,便歸?!?p> “這——”
叁子一臉震驚。
“只管如此答,陛下自有斷?!?p> “是……”
叁子直到重新踏上歸去的小路時,還是一臉呆愣。這也太荒唐了罷?自己來這一趟又是為何呢?只是傳話么?
這方林毓去尋了太子。鳳賀此時已沒有最初的激動了,只是見到林毓時還帶著些焦急的情緒。
“林毓啊,你看這里、這里、還有這里根本就控制不住水勢??!哪怕是沒有雨水進行補給,依然是漫漫而下,根本無法控制?。《偾屏诉@邊,沒有水勢為患了,卻不時發(fā)生滾石滑落,地動??!再看這里倒是什么危害也沒有,就是沒有一點水過去,百姓種得那些糧食可是都快旱死了!”
“這可如何是好呢!”
林毓跟著鳳賀指的地方一一看過去,準(zhǔn)備說話時,瞧見了鳳賀現(xiàn)在的面容。
拋開這一切來看,鳳賀的確很有做一個君主的心。
只是……
“殿下莫急,你看這事情我們得一個一個解決。你只管在一旁干急怒火是頂不了作用的。倒不如好好收拾收拾,休憩一番。說不定,到時就有了迎刃之法?”
何言禮剛從門外進來,聽見這句話也忙跟著附和。
“是??!我就時常同殿下說,要他不要干急,他偏不聽?。∝┫啻笕四憧梢煤谜f道說道?!?p> 鳳賀瞪了何言禮一眼,對著林毓笑道?!拔疫@不是擔(dān)心淵城的百姓么?他們現(xiàn)在都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的,我又怎么能吃好喝好睡好呢?”
“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趕快尋了法子??!”說罷,鳳賀眉頭又鼓了起來。
“實不相瞞,殿下我已有了些不成文的法子……”
“真的嗎!快說說!”鳳賀聞言直打斷了話,就要聽林毓說出接下來的法子。
“不,殿下,我不會說的。”
“為何?”鳳賀面上一緊。
“因為我不想瞧見淵城這里的事結(jié)束之后,殿下也跟著一同結(jié)束了!”
何言禮聽了這話,頓時一驚,不禁呵道“丞相大人這是說什么呢!”
鳳賀愣了愣,隨即低頭大笑,“好!好!我先休憩,隨后你可定要告訴我法子才是啊!”
“這是自然。”林毓將折扇合住,行禮道。
廊道之上,林毓踱著步子往前走,身旁的何言禮一直在說著話。
“丞相大人剛才可真是嚇了言禮一跳?。】蓻]有誰敢那樣同殿下說話呢!”
“您這可是第一位?。 ?p> “不過說來也是!殿下對您的依賴可是大得很。說是手足兄弟也不為過呢!”
林毓聽到這句,頓下步子,斜眼瞧了他一眼。
“你隨太子殿下多久了?”
“三年有余。”何言禮笑應(yīng)著。
“三年有余,挺長的?!绷重箯?fù)又邁開了步子,像是他什么也沒有問過的樣子?!昂昧?,不必陪著了,你若是有心倒不如去看看這里的府衙將流民安置的如何了。”
“丞相大人說得是?。⊙远Y是得瞧瞧了,可不能讓底下的人鉆了空子!”
林毓瞥了一眼何言禮離去的背影,心里只嘆?!奥斆粲杏?,唯自大爾?!?p> 都城的城門下,許念看見了落日的余暉,紅艷艷的灑在了有些雜草的地上。荒涼么?才不是呢!根本沒有人知道,哪怕是余暉半許也依舊有著無以言表的光亮。
同一個姿勢,許念沒有變半分。
旁邊有人低語。
“是不是回不來了?。俊?p> “你快閉嘴吧!說這話可是要挨打的!沒見著那位在那邊站著一動不動么?連原家的都差點吃了虧,你能占到什么便宜?”
“有什么好怕的?她總不能平白打人吧!我只是抱怨了一句而已?!?p> “除了那位,她旁邊跟著的那人也不是什么吃虧的主?。 ?p> “誰說不是呢!”
“誒,別說了,看過來了!”
……
范棲冷冷地瞪了說閑話的幾人一眼,繼而又看著許念的背影。
他其實也想對她說一句,“我們先回去罷,也許許大將軍今日不歸呢?!笨墒?,這話就是爛到肚子里也不能說出半分!
原敞靠在城墻上遠遠瞧著許念,微勾了嘴角,這個人有點意思。讓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個叫連潤的,也是十三光景罷。
“范棲!你聽!馬蹄聲!”許念驚呼著,說完,就邁開步子往前大跑著。
后來,范棲都忘不了那天所見的場景。
那小姑娘迎著夕陽大步跑著,直到迎上了她的英雄。
那英雄似有所感從轎子里探出頭來,見是他自己的丫頭,伸手將人給拉上了轎子。
“爹爹,我接你回家??!”
“好!我的念兒啊,長大了!”
這兩句話是全程接駕過程中出現(xiàn)的話,其余許禁未理會半分。
而這龐大的軍隊中也沒有人去睬這接駕的隊伍。
原敞看著他們來,看著他們走。將禮儀做得半分不差,隨后站立了一陣,才開口。
“行了,都回去罷!”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