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空氣,海水碧清,干凈無雜的草坪蓋滿地面,密密樹林環(huán)繞著紅頂白墻,這里是位于洛杉磯北部的Montecito。
打開高高的千子門,一群師傅正在修建玫瑰,汽車穿過雕刻精美的天使噴泉,掠過清澈的池水,最后停在一座高大羅馬柱撐起的莊園前,這兒是江旭陽的家。
車剛停穩(wěn),念之就見一個粉色紗裙,長發(fā)飄飄的女孩兒向自己飛奔過來,還不多反應(yīng),旭陽就重重栽在自己懷里。
“好想你?。 毙耜柼ь^像個討糖吃的小孩兒抱著念之細(xì)軟的腰肢撒著嬌。
念之看著旭陽,粉妝玉琢,柳眉杏眼,實在嬌嗔可人,像雨后彩虹一樣明艷美好,一時間感覺心頭舒爽了不少。
她輕輕托起旭陽的臉,吻過旭陽光潔的額頭:“我也是?!?p> 屋外的薔薇藤蔓一叢叢裝裱著整面的圓形拱窗,抹灰的石砌壁爐,淺灰的墻上掛著巨幅琉璃鑲制的畫卷。
南北兩室相通,房屋很敞亮,陽光如同細(xì)碎的金片散落下來,在墻壁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念之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孫成沒在家嗎?”
“adam出差了,澳洲那邊有個土地開發(fā)的項目”
“Thank you ”念之接過傭人端來的紅茶,又扭過頭來問:“澳洲?”
“嗯”
翟陸離不是也去的那兒嗎。
午飯后,念之覺得腦袋昏沉沉的,旭陽就陪著她在臥室里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下午,晚飯旭陽做了很多拿手的中國菜,兩人邊吃邊聊,享受著尋常又閑適的居家時光。
櫻桃木的英式四柱床上,掛著白紗帷幔,屋頂是玻璃天窗的,躺在床上便能看到滿天的星宿。
旭陽坐在榻榻米上,桌邊放著兩杯紅酒,看著瑜伽墊上正練著鴿子式瑜伽的念之。
“念之”
“嗯?”念之悶頭應(yīng)著。
旭陽偏著頭試探道:“莉園……好看嗎?”
四月時莉園后山的藍花楹會連成藍紫的花浪,七月滿園的茉莉清新怡人,現(xiàn)在山間的楓葉應(yīng)是血紅漸染,紅黃交織的模樣了。
光著腳踩在黑桃木地板上,一點點涼,長長的紗簾被風(fēng)吹起,輕輕掠過臉頰,會帶著茉莉的香味……
念之緩緩放下手臂和腿:“好看”
“給我講講他吧?”
旭陽期待的眼神,兩眼發(fā)光,讓人舍不得拒絕。
念之怔了怔,看著旭陽笑道:“他很無聊的”
“那怕是要講一晚上了”旭陽挑了挑眉說。
念之心想,無趣的人也沒什么可講的?。?p> 不等念之反駁,旭陽又接著說:“喝杯水,吃頓飯,睡個覺,都是無趣的事,但是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你離不開”
念之笑容凝固了,她往空空的酒杯里注入了醇香的紅紫瓊漿。
她想起那張總是鍍上一層憂郁的臉,目光深沉,好像背負(fù)著整個世界的孤寂。
“他……不喜歡笑”念之朝旭陽的酒杯碰了一下:“其實,他笑起來很好看的?!?p> “開會的時候,他身邊坐著的人比他大上一兩輪,他生氣都是安靜的,可是那底下的人大氣都不敢出?!?p> 確實翟陸離在的地方仿佛氣壓都得低上幾分,那種壓迫感,倒和他年齡有些不符。
“我們都挺忙,一個月見不著幾面,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氣了,因為他生氣也是沉默的”她想了想又補充:“大多數(shù)時候是沉默的。”
念之看過翟陸離工作時的樣子,線條英朗的側(cè)顏因為專注而顯得柔和,微微蹙著眉頭時,有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成熟魅力。
她往嘴里灌了口酒:“他酒量不好,上次喝醉酒半夜還把我家的門給按開了。”她不知什么時候嘴角漸漸揚起笑意,如同四月溫陽融了冰川。
旭陽撐著腦袋,像個老母親寵溺地看著,突然像醒過來了:“萬豪那邊你自己的別墅?”
“嗯~”
旭陽眼睛瞪成銅鈴似的:“沒把你嚇著?。 ?p> 念之瞥了旭陽一眼,漫不經(jīng)心道:“剛開始我是嚇著了,可我一看是他嘛,他也是厲害,醉得站都站不穩(wěn)還知道我家密碼!”說完又嘖嘖了兩聲。
旭陽透出一副了然的笑意,又推了一杯入喉。
“是傻吧!我估計要是你得嚇得夠嗆”念之看著旭陽樂呵呵的樣子又說。
她搖了搖頭,頗有幾分嫌棄:“你說這人真不可貌相誒,怎么喝個酒連家都找不著了,唉……”
“他沒嚇著你,因為你知道他是翟陸離?。 ?p> 念之一瞬間頓住了手,不知為什么覺得有一種心思被看穿的尷尬。
旭陽看著念之沉默了,平靜道:“小念,你會不會不懂自己的心呢?”
靜默半晌,兩人杯中又往酒杯斟入了酒。
旭陽認(rèn)真地看著念之:“誰能描繪三年后的生活呢?”
只有時間才能治療心靈的傷口。
三年前……
長夜像是啃噬人的蟲蟻,慢慢將人消耗殆盡,理智漸漸潰散直至崩潰。
天終究會亮的!那是三年前江旭陽僅存的理智了。
不曉得從什么時候開始,黑夜越來越長了,旭陽覺得這個和自己走過了八年的男人,怎么會變得越來越陌生了。
“在外人眼里我是人生贏家,事業(yè)有成,還有個帥氣多金的男友,住著豪宅開著跑車,那時我才二十六歲”
時過境遷,她已經(jīng)能心平氣和地面對羅洋了。
人生怎樣才是贏家?
“我是工程師,晚上趕圖紙改設(shè)計方案,白天施工很多時候也會呆在現(xiàn)場?!?p> “為了一個合同,喝酒喝到胃出血,工程緊,我就住在工地上,很多工地都是男人,地方又偏僻……晚上很害怕,可是還好,我遇見的人都不錯,還好……”
旭陽的眼圈紅了,雖然語氣平和,可是一顆心卻一陣陣緊縮。
念之頓時很心痛,她抱住了旭陽的肩膀,柔聲道:“你是我的驕傲啊,每次我看見你設(shè)計的建筑,我都很驕傲。”
旭陽滿是疲憊地說著:“我如愿地住進了豪宅,身邊請了阿姨照顧,我爸媽他們覺得我命真好,找了羅洋這樣的金龜婿?!?p> 她垂著眼,眼睛里閃著淚花,目光盯著空氣里的灰塵像在出神,又像在慢慢咀嚼著哀傷。
“我花了四年的時間調(diào)理身體,想著……想著若是我們有孩子了,就有家了,我喝了很多藥,挨了很多針,小念真的很疼”
三年前的旭陽會因為自己的生理期或者發(fā)燒不能扎針而自責(zé)急得掉眼淚。
神經(jīng)像是遲鈍了很久,三年后痛覺才傳來,她哽咽著說:“真的好疼”,或許是委屈吧,人總是要嘗過甜才知道苦的滋味的。
“后來我終于有孩子了,可是……我把他殺了!”旭陽驀地一下緊蹙著眉,那表情像是被深深捅了一刀。
“我告訴羅洋,我無法像寬容我父母那樣,無論他們犯了什么錯,都能原諒!”
念之啞然了許久:“一個破碎的家庭里,連一株小草也養(yǎng)不活的,及時止損也是一種責(zé)任?!彼靼滓粋€美好的家庭對一個孩子的成長有多重要了。
那天一對男女從曼哈頓最好的酒店出來,一個舉止優(yōu)雅紳士,一個嬌貴美艷,光鮮亮麗得如同一道風(fēng)景線。
而旭陽看著后視鏡里的自己卻因為熬夜,蠟黃干癟的臉頰,枯草蓬亂的頭發(fā),血絲滿布的雙眼。
“你知道嗎?當(dāng)我看見他們倆眉開眼笑從酒店出來的一瞬間,我哭了……只是覺得對不起自己,怎么會為了一個男人的光鮮亮麗把自己糟踐得黯淡無光!”
旭陽是同濟大學(xué)土木系的學(xué)生,是學(xué)校的?;?,也是無數(shù)男生為之傾倒過的對象。
旭陽漏出嘲諷的笑意:“有些人她不需要共苦,她只需要帶著顯赫的家世背景出現(xiàn),和你吃一頓大排檔,你都會覺得這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兒,一點兒都不嬌氣?!?p> 初見羅洋時,他穿著一件白體恤,高挑的身材稍顯清瘦,那是一張唇紅齒白,俊秀脫俗的臉,淺淺一笑,簡直如同四月綻放的櫻花,讓人心都蕩漾起來了。
旭陽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那可是八年啊!
“三年前我覺得我一定要找一個比羅洋更好的人,我一定要比他過得好,我要讓他把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全都還給他,后來我確實有這個能力了,我成了孫太太,想要讓他夜不能寐,是輕而易舉的事?!?p> 孫成很早就定居在美國了,是地產(chǎn)大鱷,在美國根基很深人脈也廣,想要動羅洋的公司易如反掌。
“可是,當(dāng)我生病感冒孫誠飛回來照顧我的時候,我原諒自己了,放過自己吧!為什么要把這樣一個深愛自己的人變成自己復(fù)仇的工具,總有一天你的生命里會出現(xiàn)那么一個人,讓你原諒以前生活對你所有的虧欠。”
旭陽拉著念之的手笑了:“遇見了孫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在江旭陽以為自己丟失掉了整個世界的色彩時,是孫成點亮了她的光。
最初和孫誠在一起的時候,旭陽只是慶幸自己還能盡可能在他還沒厭煩的時間里,借他的高枝來做完成一些事。
她的公司有源源不斷的投資商來注資,自己在上層社會里漸漸站穩(wěn)腳跟,當(dāng)有一天她被人叫“Kristin Davis”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他們說我們倆一個為了錢,一個為了身體,各取所需。那既然,一個和你共度一生的人,你什么都不圖?那剩男剩女們還在挑什么呢?大街上隨便一個人就嫁了啊,反正你不是不在乎嗎!”
兩人相視一笑,酒杯一聲脆響,一飲而盡。
“我就是被那樣一個年輕有為,青春洋溢的男人拋棄的!是那個比我大十五歲的男人將我?guī)Щ厝?,一點一點把我的尊嚴(yán)撿起來的?!?p> 少時遇見太過驚艷的人,張揚,明亮,這樣美好的人,他的到來,注定給旭陽的人生帶來了絢麗的色彩。
羅洋仿佛是江旭陽的一種執(zhí)念,那個男孩兒讓她變得有血有肉,拼了命去跟上他的腳步,怎么舍得放手。
可是太過灼熱絢爛的青春,有時如同一根燒紅的鐵,舍不得放手只會把自己燙傷,痛不欲生。
旭陽皺著眉頭不解道:“試問一個尊重你,愛護你,只要他一句話你的那些瑣碎惱事都通通解決,那樣的男人會不心動?”
曾經(jīng)旭陽也以為自己已經(jīng)把最放肆明媚的青春給了羅洋,把最熱烈迅猛,最奮不顧身的愛給了羅洋。
到孫成時,她心中的火光早已經(jīng)趨近枯竭,只剩下平淡的理性。
可人往往理性才不會犯錯,才能靜下來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值得自己傾其所有,值得自己托付終身,那是孫成。
“人是很可笑的,我二十七歲嫁給一個四十二歲的男人他們說我虛榮,但是我五十七歲的時候嫁給一個七十二歲的人他們會說我們真愛,真是諷刺!”
婚姻必須是要相互欣賞的,我愛的那個人只是剛好比自己大十五歲。
不曉得什么時候,念之潮紅酒醉微醺的臉上浮上了幾道水色,不疾不徐道:
“如果有一天,你遇見一個穿著粉色紗裙的女孩兒,你一定要溫柔對她,因為她一定被很多人愛,懷著一顆赤子之心?!?p> 也許很多人的人生里,都會出現(xiàn)一個明媚如羅洋的人,念之心里又有過一個羅洋,那誰是孫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