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在鍋里翻滾著，發(fā)出“咕咕”的響聲，肉香在廚房里肆意蔓延，兩根蘭花指翹著捏著一根山藥，一刀劈下去，體積削減大半，土色糙皮間漏出白白的莖稈，半晌之后……削好了比蔥桿還瘦的山藥。
金黃的薄紗貼著山腰的弧線緩緩下沉，雪白晶瑩的山頭漸漸變得銀白，暮色四合，城市漸漸點起星星光亮，餐館里開始飄出陣陣飯菜的香味，城市的歸客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東城雖然寒冷，可是這樣的煙火氣，讓人心里暖暖的。
樹枝交錯著暖光斑駁地映在碩大的落地窗上，深藍的夜空晴朗開了，閃著星星。
排骨湯作底，細白勁道的面條上鋪著金黃的蝦仁，熬得軟爛的山藥和排骨，還超水平發(fā)揮煎了個半熟溏心蛋，一碗頂配版長壽面做好了。
念之站在餐桌前，帶著手上鮮紅的勛章，還有那灶孔里鉆出來一般夾著著汗水污垢的臉，癡癡的笑著。
“還在忙嗎？”敲打著手機發(fā)送過信息去。
“早點回家”
“肚子餓不餓”
……
……
洗完澡，夜色更沉了，院子里仍然一片沉寂，外面沒有半點車聲，他的手機關機了，念之時不時朝窗外望去，揉搓著衣角，心里像是爬滿了螞蟻。
“唔……唔……”手機在桌面上振動著，在會議室里發(fā)出刺耳的聲音，翟陸離瞥眼看著，翟汐趕緊將倒扣著的手機翻過來。
正要按下關機鍵，這屏幕上的備注，感覺屏幕燙手啊，哪敢隨便關啊！
“怎么了？”陸離翻著暮陽送過來的策劃案，瞅著邊上的翟汐那副忸怩的樣子有些不耐煩。
翟汐趕緊兩快步踱到他跟前，湊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虞姐”
翻動的手指瞬間停住了，又偏過頭去說道“出去接一下”
站在院子里，涼風吹得人直哆嗦，“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就像是幽靈在耳邊連綿不絕，院里的竹子被吹得“沙沙”的響，黑漆漆的枝條張牙舞爪的搖曳著。
“虞姐”
“是……是我”被突然接通的電話嚇了一跳。
“翟總在開會，有什么事嗎？我給你轉達？”他的聲音極其恭敬溫順，可是念之聽著卻覺得像是往心口澆冰水。
念之垂下眼皮，手漸漸無力地垂落下來，似有若無的應了句：“……沒事，謝謝你”
“虞小姐，翟總還沒回來嗎？”許阿姨問道。
念之搖搖頭，擠出一個很勉強的微笑，那樣子看了讓人更加難受。
“我給你做點兒吃的吧”余光瞟去，桌上的面坨了，香味也隨著熱氣散盡了。
“謝謝，我不餓?！?p> “衛(wèi)生我做好了。”房子常年都是許阿姨在收拾，做做衛(wèi)生收拾一下?lián)Q洗的衣物，翟陸離大多時候忙也不回來吃飯。
愣愣地看著窗外，淡淡說道：“他以前……也很晚回來嗎？”
“是，翟總以前不常住莉園，大多都回這兒，不過都忙得挺晚的”阿姨恭敬的站在她身邊，慈藹笑著。
他本就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住這兒那該多冷清??！
看著念之失落的模樣，直感覺心倏地痛了一下，又柔聲說了句“這里……以前沒有其他人來過的”
“辛苦你了，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阿姨也覺得今天話說多了，可又聽不出念之的喜樂來，只得悻悻離開。
突然想到什么，趕緊叫住了“阿姨你等一下”
阿姨回過頭來，笑了笑“有什么事嗎？”
念之提著一個精美的盒子朝著她走去，“這個你拿著”說著將盒子遞在阿姨面前。
“啊，這東西我不能拿……”阿姨連忙擺手拒絕。
念之隨即握著她的手，“你家里不是有小孩兒嗎？拿去給孩子吃吧，這蛋糕是低糖低脂的兒童蛋糕，小孩兒吃一點沒事的。”
雖然念之很誠懇，可是阿姨還是很難為情地推回盒子“你太客氣了，真的不用?！?p> “我買了兩個，這個是專門買給你孫子的，你就不要拒絕了，我們吃不了那么多?！?p> 阿姨突然睜大眼睛，恍然大悟“??！今天翟總過生日啊！”可又更加羞愧了。
“一月二號，是他的生日”念之認真地說著
“我記住了，那……謝謝你的心意了?！?p> 許阿姨年紀雖然上了年紀，可是做事很細致，很體貼，念之也希望阿姨日后多上點心，自己不在的時候，有人可以照顧好他。
阿姨走后念之又再做了一碗面，想著他回來應該還熱。
“這次環(huán)宇的收購很成功，我希望環(huán)宇在集團可以獨立，風格和定位不需要被集團同化，保留它原本的發(fā)展路線，我們需要做的是創(chuàng)新和再造?！钡躁戨x說著
雖然已經(jīng)很晚了，但會議室的亮晃晃的，個個斗志昂揚，精神飽滿，“我們會盡快做出方案”經(jīng)理說著。
“大家辛苦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朝著一桌的人說著，便起身了
環(huán)宇是個地產(chǎn)老牌子了，一直以來走中高端路線，以公寓樓盤為主，是個很有歷史的公司，翟氏可以將它納入麾下，豐富了業(yè)務，也能互相討教，是共贏。
“她說什么了？”疾步走著，拉開衣袖，已經(jīng)九點多了
“虞姐知道你開會，就沒說什么”翟汐在身后攆著，陸離走得實在太快了。
打開手機，一排排都是她發(fā)來的短信，沖前排說著，“開快點兒，回南岸地標”
念之去云南拍戲幾天了，雖然沒有告訴他今天會回東城，可自從上次出了那莊事，跟在她身邊的人就更多了，她的一舉一動，陸離都是知道的。
高速半小時的車程，終于到家了，屋內(nèi)亮著的燈照得院里也鋪灑著枝葉的碎影，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暖意。
屋里很安靜，“念念？”翟陸離輕聲叫著，走過長廊光線逐漸明亮。
一路走進去，不見人影，心里還納悶兒，走到餐廳，放輕了腳步，沙發(fā)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人。
她穿著薄薄的麻質睡袍，寬松的衣襟搭在肩頭，緊致白皙的肌膚包裹著纖細的頸部，在昏暗的燈光下，帶著薄薄的微光，纖細的腳腕搭在沙發(fā)上，手邊落著一本精裝英文書。
這是一張干凈清冽的臉，如同云霾里透出的陽光，照進人的心里，油亮的頭發(fā)也帶著一絲柔軟，帶著薄繭的手輕輕滑過綢緞一樣的頭發(fā)。
從兜里拿出一個精美的盒子，取出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屏住呼吸地輕輕套在她的手指上，很合適！鉆石的閃亮稱得纖指更加細膩光潔。
突然看著她左手上紅紅的印子，紅紫在白皮上刺眼得很，起身拿藥。
感覺皮膚有一股溫涼滑過，撓得人癢癢，眼睛光線一下強了幾分，模糊著睜開眼“你回來了！”確認是他，圾著拖鞋噠噠地跑到他跟前，“你回來啦！”眉眼彎彎，眼睛笑得月牙一樣。
“回來了，怎么把手弄成這樣！”陸離拍拍她的臉，搗拾著藥箱
“我……”念之剛抬起手，看到手里的東西愣住了，又看一眼他，想要確認什么，不過他眼眼里帶笑，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這是一枚祖母型切割的藍白鉆，整體通透明亮得像水一樣透徹，帶著淡淡的藍色，指環(huán)鑲著白鉆，暗處就像星星閃爍著光芒很美。
“這是怎么弄的?。 标戨x將手中消毒包好，又給燙傷抹了藥。
翟陸離有時候也是佩服她的，畢竟虞念之是喝杯奶茶都得把手扎個口子的人。
“沒事的”看著他皺著眉頭緊張的樣子，伸手去撫平他的皺眉。
“本來應該早些給你的，不過沒遇見適合你的，喜歡嗎？”陸離拉起她的手說著，又遞過來一束茉莉花，花朵飽滿，枝條修長，散發(fā)著淡淡香味。
“嗯！”念之重重地點了下頭，笑眼瑩瑩泛著淚光。
茉莉內(nèi)里用雪梨紙包裹著，外面是一層銀灰色的巴黎紙包裹著，扎著銀白的緞帶，很漂亮，念之看著手里花，一時愣了神。
陸離單膝跪在念之面前，拂去她有些散亂的發(fā)絲，“虞念之，是翟陸離這輩子，最愛的人！”
“陸離……我們有家了……”一把抹去眼角的眼淚，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念念……我們的世界不可能只有彼此，沒辦法給你100%的愛，得分些給家人，朋友，工作，還有一些需要我們幫助的人，委屈你了。”
念之下巴貼在他肩上，眼淚一點點溢出來，在他衣襟上團成水漬“我不需要那么多，把我那份兒分一點給你自己好不好?！?p> 他總是事事周全，可唯獨忘了自己，身后背負了太多，多少人得靠著集團養(yǎng)家糊口，有時候身上的責任讓我們沒法灑脫。
“你做的？”陸離看著桌上放在的面
“嗯”
陸離二話不說拿起筷子吸了滿滿一口。
念之手背貼了貼碗面“你，別吃了，涼了，也坨了?！?p> “好吃，我餓了正好?！?p> “別吃了……”念之見他大口大口地吃得有勁兒，他胃不好的，伸手想要端開。
“很好吃，面條松軟，排骨軟糯，蝦仁香甜，這個蛋也煎得漂亮，很考手藝的！”
念之看著他樂得就像個孩子，心里酸酸的，他又忘了今天是他自己的生日了吧，那以前呢？會有人記得他的生日嗎！會不會生日的時候，連飯都沒顧著吃呢！
再也抑制不住，念之一把將他抱住，一陣清新的香氣襲來，陸離放下筷子“怎么了？”趕緊起身捧著她的臉，摸了摸泛紅的鼻尖兒，哄道，“怎么了？”
“吃吧！”念之哽咽著，“陸離，生日快樂！”念之將法螺天珠手串戴在陸離手上，“希望你平安，健康，我少給你惹麻煩”
陸離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任由著她在手上搗拾著，像層層裹著冰殼的心刨出口，最柔軟的地方痛了一下，猩紅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淚。
念之將他摟在腰間，擦拭著他濕潤的眼睛，可是越抹越潮濕，他就像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他哭了。
夜深了，念之拿出蛋糕，插上蠟燭，“許愿吧”笑著笑道。
隔著燭光，看著她美好的模樣，陸離虔誠的閉上眼，雙手合十，他一向不信命，只信自己，可他現(xiàn)在，變得有些膽小了，有時候，真的希望神明庇佑。
——盼我所求，正如她所愿！
“甜不甜?。俊蹦钪劬Χ伎斓舻降案饫锶チ?，空咽了一下。
她那副模樣，就像是個饞蟲，陸離偷笑著，“我嘗嘗？”
為了上鏡，念之一直很控制，這大晚上的更不能吃。
“嗯，不錯甜而不膩，奶油很香，蛋糕很軟綿，嗯~”翟陸離細細品著蛋糕看得出真的很好吃??！“吃一口？”陸離舉著勺子晃了晃。
念之抿著嘴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突然，一只手扣在腦后，一股絲滑和甜蜜縈繞，念之重心不穩(wěn)朝著沙發(fā)仰去，他手掌一帶便將人勾住了，甜味纏繞著，終于滿意了才停下來。
“甜不甜？”柔柔的在耳邊說道
念之脖子小臉滾燙，耳根紅紅的，耳邊嗡嗡的，不敢說話。
陸離抿著嘴，打趣地又湊得更近了些“甜不甜？”他的聲音沙沙的，吹著發(fā)絲癢酥酥的，“甜嗎？”不依不饒地問著
念之使勁敲開唇齒，牙縫里蹦出一句，“甜……”念之羞得低下頭不敢看他
趕緊扯開話題
“冬天還能買到茉莉！我看著包裝好眼熟”
氣味能喚起我們的記憶，可能是雨后泥土的清新，烈陽下麥稈的干燥，會讓我們不經(jīng)意想起某個人。
“我想起來了！是我過十四歲生日的時候，我就撿到一束這樣的，也是這種包裝的，當時就好喜歡”激動雀躍地說著。
陸離也向沙發(fā)上的花看去，“一個老人賣的，她那兒買花的人她都記得，每個顧客只賣一種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那么有個性?。俊?p> “花哪是隨便送的，喜歡的東西又不會輕易改變”
“就像Roseonly一樣，必須拿身份證才能買，一花只能送一人”念之拾起花深深聞了一下。
驀地，陸離捧住念之的臉，像照鏡子一樣盯著她的瞳孔，“你剛才說你生日撿到一束？”
“嗯，就和這束差不多?！?p> “在哪撿到的？”
“在我們家的花園，嗯……是在花園里的長椅上撿到的”念之漫不經(jīng)心說著
思緒一下回到十年前，庭院里悄悄溜出來的小女孩兒，坐在長椅上不染是非，美好的模樣！
眼里不經(jīng)意掠過一絲傷感，“你十四歲生日，我去了的”
“嗯？”
“那束花是你的生日禮物，不過太寒磣就沒拿進去。”
念之睜大眼睛看著他，“我那天……好像沒看見你”不知為何聲音顫抖了，就像走失的孩子怯生生的無助。
“你穿著銀白色的裙子，梳著高高的發(fā)髻，只有一條銀白色的緞帶做裝飾，很漂亮，和現(xiàn)在一樣喜歡清靜，大家都在正廳跳舞，你一個人溜到花園里”陸離眉眼帶笑地說著
他竟記得如此清楚，原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人默默在意著。
十四歲那年的生日，沒有等到爸爸來，和平常一樣睡去，可是隔天醒來竟是天人永隔，從那以后念之就不愛過生日了，更不愿提起當年的事。
“你送的禮物我很喜歡，我把它放在離我睡覺最近的地方，每晚它都陪著我，陪了很久，要是早一點遇到你……就好了?！蹦钪阍谒麑挻蟮膽牙锊淞瞬?。
要是早一點遇到他，就好了！
“其實……我們在那之前就見過的。”陸離輕輕拍著念之安慰道
“嗯？”
“不過，你不記得也沒關系”
“我們家都不太讓我隨便出來的，你在哪見過我??？”念之揚起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眼睛圓圓地盯著他。
虞閔芝是個很圓滑世故的女人，圈層里的那些風花雪月，她見多了，念之確實是被保護得很好的女孩兒，純真美好，十多歲就出落得很美了，不過幾乎沒和外面的男孩兒接觸過，若不是家庭變故，她也許不會涉足娛樂圈，她會上商學院，也許現(xiàn)在還在讀書……
“我……我不太記得了”陸離嘴笨拙舌的說著，將懷里人抱得更緊了。
念之不愿提起的事，他便幫她忘記，重提舊事只是重揭傷疤而已，會流血，會疼痛，陸離只恨在那段時光里沒能為她留下一些能回首的記憶。
那年在海邊，女孩兒為一個少年，用自己的玉佩向另一個男生換了錢，只是男生一直沒等到女孩兒來，來拿回她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