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從未對人說起至尊堂才知道的秘事,從現(xiàn)在起,他才感覺到自己離至尊堂越來越遠(yuǎn)了。“惜醉,輕功,控制動物的能力,都是為了這些江湖秘辛。所有的一切,都封在他們心里,只把物證放于滿沙宮。每逢交惡,陣型部署,門派關(guān)系,他們總能找到最薄弱的一點(diǎn)進(jìn)行攻擊,更有上不得臺面的事用以要挾,是武林的心腹大患,也因?yàn)檫@樣被各方聯(lián)合剿滅,只留下沙家姐弟,連滿沙宮唯一像樣的武功都沒練會,而那些秘辛也就此塵封,不再有人知曉,可其實(shí)誰都沒找到真正的滿沙宮,那水火不化的寒石也不知所蹤?!?p> 他停頓片刻,終是不再猶豫,“恐怕,這一切都是賞奇原做的局。他們用寒石引老盟主親赴賞奇原,連望雪城也顧不上,又把他的行蹤泄露給冰鞘山,最后,在眾目睽睽前把人證和物證都銷毀,置身事外。”
船艙內(nèi)的圓燈輕輕晃著,微弱的燭火透過金屬的反射在四周,投下略顯昏暗的光,趙蒼嶺的表情卻一直很平靜,其他人卻覺得背后一陣陣的涼意。許久,戚若嬌才開口,“所以,廖船師的事,他們早就算計(jì)好了?”
“不錯,但因?yàn)槲覀兊牡絹碜屗麄兊氖址ㄗ兊酶鼜?fù)雜,才抓到了一下蛛絲馬跡。”“復(fù)雜?”戚若嬌臉色一沉,趙蒼嶺卻似乎沒看到一般,“我們都被一張網(wǎng)蓋住了?!彼檬种刚戳诵┧?,在桌面上畫起來,“我在事發(fā)地的硬土上找過,又些許煙草的碎屑,幾不可見,又被腳步踏散,但還是留下了些許痕跡。這說明黃崇山是在原地等著,甚至有閑暇拿煙草嚼,雖然已比平時謹(jǐn)慎許多,但因?yàn)樨浱瘟?,才帶出這些渣來?!?p> “那你在銀壺館說的都是騙人的啦!”紫鈴兒頗為不忿,戚若嬌卻示意她不要插嘴,“趙掌門請說?!薄氨藭r我不知前因后果,還想著順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今天看到寒石我才恍然大悟。”
蒼嶺已畫好了當(dāng)時的幾道長廊,“那日所言非虛,只是沒有提兩個疑點(diǎn),一是這煙草,二是案卷中的一段記錄,紫鈴兒姑娘提到她匆忙間差點(diǎn)被瓷狗絆倒,可平哥的證詞里并未提到那瓷狗與花瓶?!?p> “我覺得這都很正常啊,那個瓷狗和花瓶有什么特地好提的,我也是他們再三追問,又差點(diǎn)被絆倒才記得?!弊镶弮翰⒉焕斫馑囊馑?,李中平卻想起一事,“說起來,我也覺得頗為奇怪,當(dāng)時忙著躲避刺棱,又急著看廖船師的傷勢,對那長廊前的擺設(shè)看得不敢說真切,可我明明記得那里該是兩只一樣的花瓶,可被護(hù)原帶回去時,見到的確實(shí)是花瓶和瓷狗。而且,”他指著蒼嶺畫的圖,“我似乎記得這兩條長廊一條是直的,一條確實(shí)斜的?!?p>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是一臉震驚,只有趙蒼嶺臉色未變。穆驍勇盯著那示意圖老半天,“平哥,你是不是也看得頭暈了,才記錯了,那長廊的花多,確實(shí)晃眼?!薄拔覀円捕加浀镁褪莾蓷l直的呀,這長廊怎么可能瞬間變來變?nèi)サ?。?p> “因?yàn)殚L廊根本沒有變。只是有東西欺騙了所有人的眼睛?!鄙n嶺這話讓穆驍勇很想去摸摸他是不是發(fā)燒了,可看他神色卻不像懵的?!澳谴晒泛突ㄆ繑[得頗不合適,很容易遮擋視線或是絆到腳步,賞奇原很少有這么不合理的擺設(shè)。而那花墻也太過晃眼,我特地去檢查過,那長廊上的花墻不是緊貼著墻面,而是由繩索控制,若不想要,就可以收到廊頂上。我去看時,兩條長廊中的一條有花墻,是繞在新搭的竹架子上做成的,另一條則沒有花墻,但兩邊都有拆除架子的痕跡?!?p> 其他人已經(jīng)糊涂了,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拔颐魅沼媚绢^做個沙盤給你們看就知道了。這兩條一模一樣的長廊緊挨著,人就會產(chǎn)生錯覺,覺得這條是直的,這條則是斜的。所以這時候需要一樣的花瓶和花墻?!?p> 他站起身來做了個投擲的動作,“我根據(jù)廖船師中刺棱的位置推斷,找到了黃崇山該站的地方,可那里沒有煙草味,而且若是從哪里投擲過去,視線和手腕的發(fā)力都會十分別扭。”蒼嶺重新坐回位子,在已經(jīng)有些干涸的水漬旁畫下個點(diǎn),“而按照當(dāng)時刺棱的方向、位置,發(fā)出暗器的位置該是在這兒,那里的煙草味也是最濃的。我這才對長廊的構(gòu)造有了懷疑?!?p> 說著,他又畫了條斜線,“以那些位置、長度進(jìn)行推論,在黃崇山的眼里,看到的是走過來的李中平,按他的身手,發(fā)出暗器不至于讓對方毫發(fā)無損,他也沒想到刺棱根本就沒近李中平的身?!?p> “所以,是有人潛藏暗處,在黃崇山到以前就把廖姨放在那兒,殺了那仆從,然后換了花瓶,拉起花架?”見趙蒼嶺點(diǎn)頭,戚若嬌又問到,“可海崖過去的時候細(xì)細(xì)搜過,沒有看見花瓶,眾目睽睽,別說搬出去了,藏起來也做不到?!?p> “事先把瓷狗藏在樹叢里即可,偷梁換柱時,再用布包著將花瓶打碎,放進(jìn)瓷狗里面。這幾條長廊都經(jīng)過特殊設(shè)計(jì),長度、拐彎都是正好,在這暗門兩頭既看不見人也聽不見聲響。而那種毒藥,惜醉,會讓人意識清醒,但是無法動彈、說話,很適合逼問。而它難用的地方在于劑量,二錢脫力,三錢可問,五錢致命,六錢黑血。驍勇中的毒也是二錢。”穆驍勇雖然沒全部聽懂,但明白了一件事,霜紅砷是個壞人,于是拿起錘子就喊,“我去打他一頓?!?p> 趙蒼嶺攔住他,“人家已經(jīng)做好了說辭,鎖是新的,花架也是新的,他們見到的長廊一直都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從不知道有這種用法,光憑一個長廊的構(gòu)造,接觸過的人都不知所蹤,只能是陷入僵局?!?p> “所以你就想著讓李少谷主先脫身,然后再看賞奇原有何反應(yīng)?”戚若嬌的目光就像兩條蛇一般咬住了他,趙蒼嶺只能略一低下頭去,“是,我疏忽了,沒想到他們有此后招。”“如此,我還有一事不明,”戚若嬌的眼神更為凌厲,“那些沒有證據(jù)的猜想,趙掌門是如何想到的?”
趙蒼嶺嘆了口氣,知道瞞不過,“是鵓鴣英,他死前特意讓我去看一塊黃金,上面刻了些東西。他將那金塊吞了下去,本是想把這秘密咽進(jìn)肚里,免得再起波瀾。可如今,既然海崖也被卷了進(jìn)來,我就將話說開了吧。那上面刻著至尊堂的密文,卻有幾處錯誤,顯然是不懂密文的人照著畫的,但我看得懂,那是一個人的行蹤?!?p> “那就是至尊堂有內(nèi)奸?”心直口快的穆驍勇問出這句話后,見眾人都是神情凝重,還以為自己說得不對,不敢再開口,其他人卻依舊只是沉默。少頃,戚若嬌才站起身來,向著蒼嶺抱拳行禮,“趙掌門高義,將如此重要的事情告知,實(shí)在是萬分感激。我們其實(shí)也早就察覺事情有異,但卻不像趙掌門這般明察秋毫。海崖只關(guān)心自家的事,對賞奇原想做什么不感興趣,該討還的我們會要回來,其他的,恕不奉陪?!?p> 說罷,她轉(zhuǎn)到客艙外面,吩咐了幾句。趙蒼嶺原本就做好了打算,倒也并沒有覺得不值當(dāng)。如若老盟主的事賞奇原早有參與,那招惹海崖多半也是為了加上守一盟的混亂,即使不能讓他們相幫,能就此提醒海崖不要被賞奇原利用也不算是無功而返。只是這幾日,他們幾人的境況便更危險了。
他正欲起身告辭,郭振航卻提著個籠子進(jìn)來。那是個簡陋卻結(jié)實(shí)的籠子,里面是一只毛茸茸的小海鷹,被布蒙著眼睛,正竭盡全力地嘶鳴。穆驍勇立馬被吸引過去,“好小一只,這是什么?”
“是海崖獨(dú)有的海鷹,這是今年剛捕的幼崽,正在熬鷹才帶過來的,也是你們趕巧,它還沒有認(rèn)主,就讓他跟著你吧,算是表達(dá)我的歉意和謝意。將來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用它來聯(lián)絡(luò)我。”
她打開籠子,就著一條細(xì)細(xì)的皮繩將鷹舉到李中平跟前,“至于紅珊瑚,來日必登門奉上?!崩钪衅竭B連擺手,“既是誤會一場,又何談歉意,戚少主不必如此客氣?!逼萑魦梢娝皇眨阆胫麄?nèi)酥腥魏我蝗私酉露际且粯?,回頭再送點(diǎn)紅珊瑚去龍膽谷,海崖就不算失禮。于是便打算把鷹遞向玩心最重的穆驍勇,哪知這幼鷹頗為兇猛,竟自己用爪子撓開了布條,跨一下啄上了趙蒼嶺的鼻子。
蒼嶺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拿手去捉,那動彈不得的小鷹也睜大眼睛,歪著腦袋,看向這個陌生的年輕人。戚若嬌輕笑道,“這可算是緣分了,要讓它認(rèn)可你并不是那么簡單,這幾天我會幫著你熬鷹,并且讓它記住你們?nèi)齻€人,方便大家傳遞消息。偵查的話,它會通過動作來表達(dá)有水源和有敵人,其他的我就不幫你訓(xùn)練了,畢竟是不能外傳的秘術(shù)嘛。我這份禮可也是誠心誠意的?!?p> 這種海鷹可是十分有名,不但可以傳遞消息,還具有一定的攻擊力和偵查力,海崖從不外傳。趙蒼嶺自然知道其中分量,眼中少見地溢出歡喜,小心翼翼地捋好小鷹的羽毛,“多謝戚少主?!痹捨凑f完,那小鷹又啄了他一下,惹得眾人都笑出聲來。
“我已經(jīng)讓振航給你們安排了地方休息。今天晚上你得通宵瞪著它的眼睛,要不然它可會一直啄你的?!逼萑魦赊D(zhuǎn)身打算告辭,蒼嶺卻突然問到,“它離開了海,不要緊嗎?”
“沒事,鷹在哪里都能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