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外已經(jīng)圍了許多人,他們前幾日就聽到了龍膽谷的消息,想來不過幾十個人,不足為懼,可望見煙塵和兩面大旗的時候,本就不怎么團結(jié)的人們都猶豫起來?!霸趺椿厥?,這不止龍膽谷的人,該不會是至尊堂又認可龍膽谷了?”
“人都沖過來了,想這些有什么用,別管有幾個,全趕走就是。”他們說得好像是在守自己的地盤,“先攻過去,他們長途跋涉,一定勞累不堪?!睅讉€門派拿著各自的武器,分別派了十幾個人出去,拉成一排往前沖去,倒也算是氣勢逼人。
可他們到底是心虛,將那些個從四處抓來的人推在前面,一路踢打追趕,使得迎面而來的隊伍慢了下來。被推出來的人中不乏老弱婦孺,而顧寧他們身后冗長的隊伍都是些沒吃飽飯的人,餐風(fēng)露宿,思念擔(dān)憂已耗去了他們大部分心神,哪里應(yīng)付得了這樣的突襲。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李志義帶領(lǐng)著龍膽谷的弟子們穿梭其中,盡力護全每一個人,卻是杯水車薪。
眼見一個個死傷者出現(xiàn),李中平也涌現(xiàn)出了怒意,“什么人如此放肆,敢在龍膽谷挑釁!”前方傳來幾聲干笑,“李小少爺,這里早就不是你們的地方啦,帶著這群喪家之犬趕緊滾吧!”那一聲稱呼叫得李中平有些恍惚,兄長模糊的身影又浮現(xiàn)在眼前,他有些不明白這些人在說什么,對方見他不動,又補充到,“快滾,不然就殺光你們?!?p> 這句話觸怒了李志義,他打馬回頭,提著長槍直沖而來,卻被李中平攔下,“他們是不是早已來過多次了?”他看向老管家,對方卻只是紅著眼睛不回話,李志義不回話,壓在李中平心底的那些困惑一下翻涌了上來,使得他終于有勇氣問,“我爹是不是又和他們單挑了?”
那些人的武器上留有交戰(zhàn)的痕跡,老管家翻身下馬,跪倒在他面前,眼淚也滾了下來,“谷主,是我們無能?!崩钪衅竭€在發(fā)愣,卻聽得那帶頭的喊話,“那個裝能打的老頭,是自己逞能戰(zhàn)死沙場的,可不關(guān)我們的事?!崩钪衅侥X中嗡得一下,視野卻清晰起來,他認出那些人里有受過龍膽谷恩惠的門派,有四處討好求助的門派,如今他們身后也站著烏泱泱的人,卻是個個吃飽喝足,毫無顧忌,那氣勢竟也似名門正派一般。
他不能理解,龍膽谷一向持身自正,與人為善,怎會有人忽然跑來攻擊。可趙蒼嶺知道,自打李中平去了回忘山,龍膽谷就暴露在各種明槍暗箭中,李老谷主把精銳全派去支援千林大戰(zhàn)的用意,恐怕也是知道憑這些人守不住谷地。
李中平只覺氣血上涌,眼前一黑,差點站立不穩(wěn),靠著流凌槍才勉強站住。他渾渾噩噩地提起槍,拖著步子往前走去,李志義此時已然冷靜下來,忙一把攔住他,“谷主,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谷主!”
李中平大力推開他,步子越邁越快,對面的人如臨大敵,李志義卻更焦急,飛奔至他面前,“谷主,先聽我說幾句話,說完后我再不阻攔?!崩钪衅街便躲兜囟⒅胺剑_步卻是停下了,“老谷主的內(nèi)傷你是知道的,勉力支持都是為了給你爭取時間,聽說回忘山的事后,他只對我說了一句話?!崩钪衅睫D(zhuǎn)過頭來看著他,李志義的神情不止有悲傷,“萬事不必死抗,龍膽谷若是散了就散了吧,我做了一輩子的谷主,臨了想做回父親。”
李中平終是停下了腳步,卻忍著不敢哭,只是將流凌槍握得更緊。面前的嘲諷從未消散,可到了李中平的耳邊卻變得模糊,良久,他轉(zhuǎn)身看向身后那群無助的人,他們或迷茫麻木,或面帶愧疚,不甘與無奈漫上了他的心間。
“谷主,救出人就走吧。”李志義勸到,那些妄圖占領(lǐng)龍膽谷的人已經(jīng)把從四處抓來的人都趕在跟前,憑著風(fēng)息莊的幫助,把人全帶走不是問題。趙蒼嶺也上前勸到,“先把人救出來才是要緊,其他的可以再慢慢商量?!彼偸怯X得,這些人的攻擊并不猛烈,連番的言語刺激也沒有必要,似乎還有其他的意圖。
可李中平卻緊緊盯著城墻,“他們抓走的不止這些人,如今就剩下這些,龍膽谷不能就這樣退了?!彼皫撞?,將流凌槍重重往地上一敲,“這是我龍膽谷的地界,覺得自己武藝過人的,自可出來比試?!?p> 對方卻似聽到了笑話,“誰和你單打獨斗。”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趙蒼嶺抬頭一望,只覺心中一沉,卻見穆驍烈大手一揮,兩旁的人漸漸散去,身后竟現(xiàn)出需要上百人才能成型的戰(zhàn)陣,踏著整齊的步伐漸漸靠近,發(fā)出駭人的腳步聲,使得城墻下的人不禁有些退縮。
顧寧吹了聲口哨,“威山派真是好義氣?!彼耪f完,身后就有點著火的羽箭飛來,直直奔向兩面大旗。這種向著一個方向密集攻擊的羽箭不會傷到許多人,但卻足以讓扯旗子的人難以回避,樊露反應(yīng)快,拽著陳幽就往后躲去,一邊揮著旗子去遮擋這些箭,可帶了火油的羽箭意不在人,就是為了燒掉大旗,兩面旗子在這卑鄙的攻擊下自然是被弄得破破爛爛的。
趁著眾人都被羽箭吸引的當(dāng)口,穆驍烈?guī)ь^沖了出去,他的身邊跟著阡韌派的人,四周的戰(zhàn)陣也越圍越緊,眼看就要來個甕中捉鱉。穆驍烈突然發(fā)難,沖到李中平跟前就是雙錘齊下。趙蒼嶺覺得這樣的做法太過卑鄙,想要前去搭把手,卻被三三兩兩的羽箭打斷,顧寧帶著人對付戰(zhàn)陣,可風(fēng)息莊的人眼看不能進谷,心里難免有些動搖,李志義又要護著那些被趕到中間的人,一時也沒法前去幫忙。
穆驍烈的雙錘不只有蠻力,他在威山派中也是為數(shù)不多能對力量有所控制的人,且善于奇襲,常能攻擊沒有防備的空檔,頗為難纏。然而龍膽谷的槍法最講究一個穩(wěn)字,使得他的奇襲未能成功,只能憑著力量與錘法的變化使人脫不開身。
“把秘籍留下?!崩钪衅匠鯐r覺得不可置信,卻聽得那聲音繼續(xù)傳來,“那些門派的也是,都把秘籍留下?!崩钪衅揭粯寬哌^去,“不要欺人太甚了。”卻換來另一陣嘲笑,“一群連自己門派都保不住的喪家犬,叫給誰聽呢。”
看來,他們是早就算計好了,對付這些無依無靠的人居然用上了大戰(zhàn)才用的戰(zhàn)陣。四周響起擂鼓聲,四個戰(zhàn)陣從不同方向接近,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被包圍了。穆驍烈頗為得意,“交出來吧?!?p> 神色疲憊的人群中,已有人面露難色,似乎已經(jīng)動搖,李中平卻站在原地未動,穆驍烈心中一動,朗聲道,“別說我們做事太絕,留下秘籍的自然可以活著出去。還有你李大少爺,看在龍膽谷曾經(jīng)顯赫的份上,不必留下秘籍,帶著你的人就此離去吧?!?p> 龍膽谷的武藝一向是口口相傳,谷內(nèi)人人可習(xí),學(xué)得好便多教些,本不是什么秘密,如今他那樣說,無非是想給李中平個臺階下,還可以讓那些小門派對龍膽谷不再信任,也省得自己的名聲太過難聽。誰知李中平卻不領(lǐng)這個情,反而擺起架勢準備應(yīng)戰(zhàn),“他們是我?guī)淼?,我會護他們周全?!?p> 才開始慌亂的人群漸漸平息下來,在無奈的逃亡與顛沛后,見到這樣一位龍膽谷主,他們終于明白,當(dāng)初就不該想著退路。沉默的人群和踏著整齊步伐的戰(zhàn)陣終于都沸騰起來,揚起的沙塵中又泛出點點鮮亮的藍色,隨著武器激起的風(fēng)起起落落。
穆驍烈已然退到戰(zhàn)陣后,讓由威山派領(lǐng)頭的戰(zhàn)陣去吞沒場中的人。而龍膽谷主則是找到了戰(zhàn)陣中尚未會合的狹窄通道,揮舞著長槍沖了過去。
在漫天血海的廝殺中,李中平忘了咫尺天涯的故鄉(xiāng),忘了壓在他身上的禮義責(zé)任,只覺得那浸潤心中多年的悲苦與不甘都漫了出來,融進他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就像是凍結(jié)已久的冰終于化成流凌,露出奔涌已久的茫茫大河,將堅冰化為春水,又向著茫茫未知高歌猛進。
那銀白的身影就像是令人目眩的光,沖散了陰影,使人沒有來地生出種勇氣。那些縮手縮腳的人不知為何,竟也受到鼓舞,用盡渾身力氣以命相搏。然而,氣力不濟,武器有限的人是沖不破戰(zhàn)陣的,無非是一個個成了刀下亡魂。
李中平雖然打亂了戰(zhàn)陣,可也讓自己深陷包圍,他身上掛了彩,那逼人的氣勢卻使得人不敢靠近,只能仗著人多勢眾時不時地用武器齊齊扎去??裳矍澳蔷髲姷纳碛熬故沟盟麄兙股鲆唤z恐慌,都沉默著不敢下令。穆驍烈心中的不快更甚,大叫到,“滄洲門派錄上已沒有你們的名字,龍膽谷連面旗子都不剩了,你還逞什么英雄?!?p> 李中平抬起頭來,“龍膽谷的事,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