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蟻寇

第六十二章 夏蟲不可語冰

蟻寇 胡四刀 2392 2020-02-20 21:25:00

  劉策搔著頭發(fā),在前領(lǐng)路。

  一路行來,見著的人,各式各樣。

  唯一相同之處,就是忙碌。

  穿梭在人群之中,劉策與林焱,顯得異常突兀。

  可林焱并沒空去管。器科學(xué)子對他倆不置一瞥,林焱也全無心思。

  他的心神,仍舊停留在劉策話中。

  “千磨劍在你手里,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哪個少年郎,愿意被人小瞧?但劉策又說一句話,讓林焱陷入沉思。

  “千磨到你手中成了鐵劍,可柳鳳泊呢?”

  劫劍千磨,歷經(jīng)磨難,越磨越利。

  變成鐵劍,是因為林焱刺破狂風(fēng)。那便是對他實力的認(rèn)可。可轉(zhuǎn)念想想,為何千磨在柳鳳泊手中,只是木劍一把?

  無論如何,林焱都不會如此自大,絕不會自認(rèn)比柳鳳泊更強(qiáng)。

  落難天人,仍是天人。

  巔峰二流,仍舊二流。

  面前不斷有人走過,劉策懶懶散散地掏著耳朵,“還想不明白?”

  林焱搖了搖頭,正想說話,劉策卻突然停下腳步,“到了?!?p>  林焱抬頭去看,面前是一鐵匠作坊。

  尚未入門,熱浪已是撲面而來。

  穿門望去,屋內(nèi)甚是簡陋,一張桌上鐵錘鐵鉗橫七豎八,火灶爐火正旺,火爐邊幾個漢子,正在淬火。

  通紅鐵片,驟然放入水中,“嘶!”的一聲輕響,伴著幾縷青煙。

  林焱見到劉策搖了搖頭。

  淬水那漢子,鉗出直刀,卻看到刀面裂痕。

  “裂了?!敝車鷰兹撕逍Φ?。

  “呸!”那淬火漢子轉(zhuǎn)頭怒視,“你們笑什么笑。還不是這鐵材質(zhì)不好?!?p>  眾人依舊笑個不停。

  淬火漢子雙目一瞪,將裂刀扔至墻角,“你們懂些什么,司空先生都夸我天賦才華,若不是打賭輸了,我才不來這低等火鋪?!?p>  眾人接口,“是了,是了,這里鐵質(zhì)不好,水質(zhì)又差,裂了也是情有可原。哈哈哈哈,還不是為了看你出丑?!?p>  淬火漢子嘖了一口,“都是牲口?!?p>  立刻有人上來圓場,“不要動氣,鬧也鬧了,不如去那爐心火鋪,讓我等好好開開眼界?”

  淬火漢子傲然點頭,“自當(dāng)如此?!彼麑⒐ぞ唠S手丟在桌上,抬頭望見劉策,“呦,這不是咱們的老師兄,劉策,劉十年嘛!”

  劉十年?

  林焱看著劉策,不明所以。

  那淬火漢子已經(jīng)走了過來,“劉策師兄,上山十年,仍舊在這低端火鋪徘徊,還真是辛苦?!?p>  劉策斜眼看他,打了個哈欠,也不著惱。

  被劉策這等無視,那淬火漢子臉色憋紅,“這般目中無人,怪不得不得寸進(jìn)?!?p>  說罷他便張手呼喚,“兄弟們,別在這擋著十年師兄刻苦學(xué)習(xí)。隨我去那爐心火鋪,我給你們好好露兩手。”

  他瞪了劉策一眼,將他單手推開,一幫人嬉鬧而去。

  林焱轉(zhuǎn)頭看著劉策,“劉十年?”

  劉策微微一笑,走到桌前,伸手整理,“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和他們一樣?”

  “什么?”林焱疑惑不解。

  劉策已將桌面,整理完畢,各式工具排列整齊,“靠著柳鳳泊的真元,靠著千磨利劍,難道不是一樣?”

  林焱眉頭微皺,“你怎么知道這些?!?p>  “你的事情,很好打聽?!?p>  劉策沒看林焱,徑直取了鐵鉗,夾起方才那片裂刀,“你說,為何入內(nèi)門之人不少,可真正名揚(yáng)天下,依舊屈指可數(shù)?”

  林焱皺緊眉頭,他不知道劉策用意何在,回答道:“時運(yùn)之事,誰又說得清楚?!?p>  “時運(yùn)?”

  劉策哈哈一笑,他將裂刀置于爐上,拉動風(fēng)箱,爐火極旺,只因這“地熔爐”,建于火山之上,取的便是兇猛地火。

  刀面漸漸發(fā)紅,劉策緩緩說道:“人就是這樣,將結(jié)果歸諸外物,時運(yùn),世道,勢力,甚至家人。這世上有千萬理由,可你為何……”

  “不知自省!”

  刀面發(fā)白,劉策抽出鐵刀,驟然落錘。

  鐵錘擊打,火星四濺!

  “當(dāng)!”的一聲巨響,林焱只覺震耳欲聾。

  大錘落下,小錘接上,劉策話語連綿不絕,“你何不問問自己,去了真元,除了千磨,你林焱又剩下什么?”

  火光激蕩,質(zhì)問鏗鏘,林焱被一記鐵錘,攪得心煩意亂。

  劉策卻未停下,一錘錘,一句句,敲到林焱心臟。

  “弱者,沉醉已有;強(qiáng)者,放眼天下!”

  “天賦,才華,機(jī)遇,氣運(yùn)!上天所賜,降福于人??扇绱吮愠聊缙渲校恐恢曾Q得意?你可知夜郎自大?”

  鐵片熾熱,鐵錘翻飛,熱浪印得林焱,臉面發(fā)燙。

  “人生苦海,若不奮起,終將沉淪。”

  “外物有盡頭,雖是錦上添花,終是虛妄。”

  劉策放下鐵錘,夾起鐵片,“你與柳鳳泊差些什么?”

  “你取萬柄劍,便是萬般你。他擎千萬劍,仍是柳鳳泊!”

  鐵片入水,“嘶”的一聲輕響,林焱方才如夢初醒。

  劉策取出鐵片,方才裂刀已成鐵劍。

  反復(fù)端詳,他又為這粗糙鐵劍,裝上劍柄,“千磨劍,越磨越利,銳氣逼人。卻不知最強(qiáng),是那返璞歸真。鋒芒畢露,不若藏鋒鞘中?!?p>  隨手一拋,鐵劍落了過來,林焱伸手兜住。

  這劍樸實無華,可林焱卻能看出,這劍比方才裂刀,整整小了一圈。

  不是鐵料損耗,而是經(jīng)過劉策之手,鐵質(zhì)分外凝練。

  回想方才那伙漢子,對比劉策,才知是何等無知可笑。

  他們嘲笑劉策,劉策卻不予反擊,為何?

  井蛙不可以語于海者,拘于虛也;夏蟲不可以語于冰者,篤于時也。

  巨象可會在意腳下螻蟻,在喧鬧些什么?

  林焱也算明白,劉策話中真意。

  若不知打穩(wěn)根基,再多天賦,更多機(jī)遇,也只是空中樓閣。

  林焱嘆了口氣,“現(xiàn)在的我,確實配不上千磨。”

  劉策將工具重新收拾干凈,抬頭看了林焱一眼,“沒關(guān)系,那劍你便拿去,我無意追討。若是連老爹的作品,都要我來負(fù)責(zé),那我還不如早早抹了脖子?!?p>  “那你為何……”林焱說到一半,便沒有再說下去,他不知劉策心中到底如何打算。

  今日之事,倒像是劉策專門為他打磨心性。

  “為什么?”劉策哈哈大笑,“因為喜歡你小子??!”

  林焱心中無奈。

  劉策索性勾住林焱肩膀,“我相人從未出錯。既然看你小子投緣,一把破劍又值幾錢?”

  林焱心中一驚,最近發(fā)生太多事情,他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中,他對周遭之人多了不小戒心。

  這變化,讓他始料未及。

  是好?是壞?

  多了防備,確實能保全自身。

  可人生苦短,多是時刻防備,只會身心俱疲。

  若是因為人心險惡,世道艱險,便羞于付出真心。

  那他林焱,可還是他林焱?

  他自省其身,索性放開性子,朝劉策張了張手,“既然都是朋友,那就把千磨還來?!?p>  劉策勾起嘴角,“我什么時候說過,千磨在我身邊?”

  林焱只覺哭笑不得。敢情打了一架,敲了半天鐵,既沒找到線索,還弄不回千磨劍來?這不是白忙一場。

  劉策見他臉色變化,哈哈大笑,指著方才鍛造鐵劍。

  “拿上這柄鐵劍,去到‘墜辰頂’?!?p>  “聞天,已經(jīng)久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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