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姑娘,不會輸給李姑娘吧?”
原本屏氣凝神等結果的眾人,不知是誰說了這么一句話,頓時被盯住。
孟阮不明所以,可被盯得有些無措,退了幾步。
“怎么可能!常姑娘是虛無先生后人的入室弟子!”
“就是,貴妃娘娘都說姐姐的畫有所小成!”
“就是就是,常姐姐可厲害了!”
幾人爭辯著,逼得孟阮又退了幾步。
“
哦?李姑娘方才的功力,你們沒看見?”蕭明月嗤笑一聲,瞪了回去。
“那又怎樣!你,看過我姐姐的畫么?”常嫣然轉了轉眼珠,笑。
“我……反正李姐姐看到不會輸!”蕭明月語結,她沒看過,她才不會看常笑語的畫呢!
好看不好看都辣眼睛!
“蕭九姑娘這是……”常嫣然微微揚了揚眉,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扇子,若有似無的嘆了口氣,“我姐姐得罪你了?”
蕭明月訥訥不說話,扯著帕子,一臉不高興。
日頭漸漸大了,但三月的陽光到底是軟綿綿的,灑在身上沒有幾分威力,倒是多了幾分讓人昏昏欲睡的意味兒。
先前那架勢瞧著就不像是好了結的,也就沒人進亭子去看一眼,現在一個個都在外面吹著風,倒是連說話的都沒有了。
卻是終于發(fā)現亭子里兩人的衣裳如出一轍,再加上常嫣然,三個人竟是穿了差不多的衣裳!
仔細一瞧,又有些不同,再一瞧,身上的布料居然是一樣的!
云錦難得,李家有,給唯一的姑娘穿身上也就罷了,這……
常家姑娘,是哪里得來的云錦?還做了兩身衣裳的!
一幫子姑娘,平日里除了溫書習掌家之術,也就是看看胭脂水粉、布匹首飾的,哪能認不出來呢!
一時間,眾人看常家姑娘的眼神都不太對勁了,但到底是沒人說破。
再看亭子里的兩人,背對背,只聽見毛筆沾上墨汁的聲音,再不濟,還有落筆運行的細碎聲響。
一時間,靜的出奇。
亭子外頭的人按捺不住,眼波流轉間,就要上前看一眼。
卻被立夏她們攔下來了。
只好悻悻退回來,安安分分等著。
千呼萬喚始出來,這畫啊,終于是出來了!
只是,猶抱琵琶半遮面呢!
李予初這剛收尾,放下筆,轉了轉手腕,撇了眼紙上的畫,連嘴角眉梢都沒動一下。
衣袖不知何時沾了墨點,李予初摸了摸,手上還是白嫩嫩的,已然是干了。
“常姑娘?!崩钣璩蹼x開桌案,坐下。
六角亭,兩邊開口,四邊向內置了長椅,李予初這剛坐下,人群一下子烏泱泱的圍了過來。
“李姐姐!”蕭明月最先過來,眼巴巴看著李予初。
“怎么了?”李予初接過立夏遞過來的清茶,抿了一口,懶洋洋的看向蕭明月。
“李姐姐什么時候學的丹青?真好看!”蕭明月笑得眉眼彎彎,親昵之態(tài)盡顯。
“常年臥病,連門都出不了,日復一日,也甚是無趣,父兄閑暇時指點過一二,登不得大雅之堂。”
李予初三言兩語交代清楚,這自然是假話!
她沒病過。
丹青是祖父親手教的。
可是,不能說。
人人都知道李家姑娘身子不好,常年臥病在床,相爺求醫(yī)問藥多年,而前帝師李大人,故去多年了。
說了,倒不怕沒人信,只怕有人信了!
那就麻煩大了!
“今兒是手癢了,趁著常姑娘在,獻丑了,眾姐妹莫嫌我手拙就是了?!?p> 李予初垂下衣袖,輕輕揉著手腕,酥酥麻麻的感覺才稍稍緩解了些,畫畫真是費手,半個時辰畫一幅,更是費手。
“哪里!姐姐要是手拙,我這雙手,就得剁了下酒了!”孟阮看了看自己的手,忍不住嘆了口氣,逗笑了一群人。
李予初也彎了彎嘴角,不經意間看了眼還在作畫的常笑語。
還沒畫完吶!
嘖。
對了,剛剛那個姑娘是哪家的?李予初一點兒影響都沒有。
倒不是李予初忘了,而是,孟阮是鴻鵠寺寺正孟家的遠方孤女,雙親早亡,前幾日才到京都城,今兒是跟著一個孟家姑娘來的,結果走到一半,孟家姑娘舊疾復發(fā),就回去了,而這孟阮,也不說回去的話,自己就拿著帖子來了。
這笑在常笑語耳朵里格外刺人,
手差點兒抖了,穩(wěn)了穩(wěn)心神,繼續(xù)。
“李……”
“噓!”李予初皺眉,食指擋在了嘴上,揚眉看了眼常笑語。
眾人了然,默默噤了聲。
說是討教,實際上就是斗畫!在場的誰不知道呢,可這么明目張膽的給對手提供環(huán)境和時間優(yōu)勢的,倒真沒見過幾個!
也不知道是高山仰止,還是勝券在握。
伴隨著常笑語的一聲輕嘆,兩幅畫終于是都畫好了……
這面紗也是能揭開了。
丫鬟上前,兩人各執(zhí)一端,完完全全的展開了畫。
李予初先畫完的,應該是先看常笑語的畫,可墨跡還沒干,一動,就會影響,故而,先看的,還是李予初的畫。
是幅山水畫,高聳入云的高山與峭壁相對,山頂有一個人影,衣袂隨風翻飛,遠處云層里才露半邊的朝陽,縈繞的山中霧氣,天際展翅的幾只飛鳥,再往下看,峭壁間頑強挺立的青松,若有似無的棧道,仿佛還有點點人影……
一時間,眾人皆醉,仿佛自己就是那高山之上的孤影,看朝陽噴薄而出,看山間霧氣騰騰,看飛鳥結伴……
常笑語也有些入了迷,暗暗捏了把汗,真是好丹青,若真是病中無趣隨便學學的,那才是羨煞旁人呢!
“李姐姐,我這手真該剁了,怎么辦?”蕭明月反應過來,喪著臉,伸出雙手,又縮了回去。
眾人也回過神來,一時間,思緒萬千。
待眾人稍稍平復了些情緒,常笑語的畫也干了。
濃墨潑灑揮就的,亦然是一副山水畫,才展開,眾人就瞪大了眼睛。
沒有別的,畫上的桃林和六角亭,儼然就是她們腳下這個地方!
不同的是,桃林綿延不斷,沒有盡頭,一彎河水從林間過,芳草蔓延,數里桃林,不僅可見片片桃花飛落,就連河邊草叢里嬉戲的小獸也得窺一二;好一幅桃花源,卻在最左側有一峭壁聳立,仿佛隔開了桃花源,一側是蔚然成林的桃花林,一側是寸草不生的荒野,甚至有枯骨掛在峭壁上,正搖搖欲墜……
李予初眼睛一亮,原來不是花架子,還有幾分真功夫,細節(jié)處理的太好,若不是河流和桃林還有幾分暈染的痕跡,壓根看不出來這是潑墨畫!
常笑語接受著眾人的驚嘆和贊許,心下一松,卻在下一秒轉身時,臉色煞白……
她看見……
李予初那幅山水畫的背面,是……
京都城的百態(tài)!
高山成了酒樓,峭壁成了皇城樓臺,沿街叫賣的小販,步履匆匆的行人,挑撿貨物的婦人,乃至是酒肆大開的門窗里,幾個高談闊論的讀書人……
常笑語手心都是冷汗,只覺得腳下都是虛空。
丹青作在紙上,不比刺繡可作雙面繡,這樣的丹青,常笑語只在書里看過,據說,失傳多年了……
更何況,就連雙面繡也不是誰都能學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