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其實葉瑯來找他的時候,周夜昭就猜到是為葉簌簌的事了。那時他已然有耐心聽葉瑯講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下也有了對葉簌簌的愧疚和心疼,不過這并不能阻止他繼續(xù)將葉簌簌圈在身旁——他不能總一門心思地單戀,他得逼她認(rèn)清自己的心意!
四月底,恰逢他生辰,他叫管家提前通知了葉簌簌。結(jié)果到了時間,他在客廳左等右等也不見她下樓。周夜昭以為她還在跟自己慪氣,只好提著酒瓶親自去找。
她的房間門虛掩著,周夜昭微微推開一絲門縫,就看到她在地板上鋪了桌子那么大的一張厚紙,而她正跪趴在紙上,拿著鉛筆和直尺認(rèn)真描畫著。她穿著松松的睡衣,頭發(fā)完整地扎起露出光潔的額頭,時而咬唇時而深呼吸,額頭上的美人尖都隨著她神色的變化微微動著。
周夜昭看不懂那些條條框框是什么意思,但他大致能明白這是一幢大廈的設(shè)計圖紙??磥磉@些日子葉瑯常常來看她,是和她商量競標(biāo)的事情了。
待她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并伸了個懶腰后,周夜昭才收起淺笑,面無表情地敲了敲門,然后在她驚訝的目光中走了進(jìn)來。
“你不是答應(yīng)了今晚陪我過生日?”周夜昭佯怒道。
葉簌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連忙致歉:“對不起!我一忙起來便忘了時間!我這就梳洗……”
“不必了,陪我喝酒吧。”周夜昭特地選的烈酒茅臺,不怕喝不醉她這個小姑娘!
他先干了一杯后,看著地上的設(shè)計圖紙,饒有興致地道:“這些線都是什么意思?”
葉簌簌很是豪爽地一口干了,興奮地比畫著說了一大堆專業(yè)術(shù)語,周夜昭壓根沒聽,只盯著她神采奕奕的小模樣左看右看,心里有說不出的喜歡。
“剛才講得太深奧了,你來看這條線!”葉簌簌連干了三杯酒,小臉已經(jīng)紅撲撲了,她跪在圖紙上用直尺指出一條線,“這個呢,洋人叫洪線,二哥給它起名叫尾生線。這條線代表大廈遭遇到洪水的時候最多能支撐的高度,之所以叫尾生線,是因為《莊子》寫過的那個故事……”
“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敝芤拐呀釉挼?。
葉簌簌小雞啄米般點頭:“就是這個!我以前總覺得,我就跟這尾生一樣,代表了一個癡癡傻傻的角色,這個柱子呢,就是我的夢想!貞德女校的建筑系只有三個女生,但我們?nèi)耘f認(rèn)真地在做這一行!我希望有天能看到自己天馬行空的設(shè)計圖紙,像是《神筆馬良》的故事里講的那樣,一覺醒來紙上的全變成真的了!”
周夜昭見她說話興致上來了,不動聲色地又給她倒了一杯酒。她一杯飲盡,忽地蹦了一下,在他面前站定,看著他定定道:“是陳澍拿我們整個團(tuán)隊的設(shè)計圖紙威脅我,如果我不保釋他,所有的圖紙都會外泄,我怕我們的心血付諸東流,才等不及你醒來了。對不起周夜昭,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這樣生氣。”
周夜昭目的初步達(dá)到,但這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他對她循循誘問道:“要不是我夠警惕,被炸的就不是石板而是我了,我不該生氣嗎?”
“其實我比你還生氣!”葉簌簌的一雙大眼睛頓時泛起了盈盈水光,“我那時看到石塊砸的你一身馬裝全被浸紅了,整個人都要崩潰了!我一刻都不敢合眼,生怕一眨眼會錯過與你的最后一面。我好恨陳澍,我從來沒這樣恨過一個人!陳澍已經(jīng)不是那個一手帶領(lǐng)我們創(chuàng)辦公司的知識青年了。他好冷血,他還說你也該死,說你是壞人!”
周夜昭眼前一亮,終于聽到自己想聽的了,但這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那你覺得呢?”
“你當(dāng)然不是壞人!”葉簌簌猛地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之后雙膝一軟,直直地倒在了大床上,忽地從枕底掏出那張合影,盯著照片上的周夜昭眼神放空地呢喃道,“周夜昭不是壞人。他是……我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