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玉帶已經(jīng)在山上待了三十多年了，雖說見的人少了點兒，但好在腦子快，才能每次都爭取到下山的機會。

　　這次下山的主要任務，就是降妖除魔——如果沒有臨下山無名那句“買不著羊蝎子你就別回來了”，玉帶還真以為自己是去拯救蒼生的。

　　三十五歲的玉帶依舊仙風道骨——其實就是餓的，幸好每天沉迷于破碎的、有上句沒下句的藏書，才不致落個俗人氣質(zhì)——高高瘦瘦，內(nèi)里黛藍中衣，外披茶白袍，除卻頭上的子午簪子挽著髻看得出是道家弟子，就是個活神仙。

　　活神仙溜溜達達往山下走，翻過一個山頭兒，走上兩個時辰就累了。

　　“上山容易下山難啊。”其實就是懶。

　　“那就歇會兒吧。”然后就坐下了，還美其名曰“修身養(yǎng)性”。

　　雖說日懸中天，深山老林里也見不到多少陽光，不過溪水潺潺，鳥鳴不絕，風景倒是甚好。

　　多歇會兒再伸個懶腰，越歇越困，干脆兩三下上了樹，睡了。

　　還沒等把夢里的肘子吃到嘴里就醒了，郁悶的玉帶懶得下樹，于是躺著懷念肘子。

　　已經(jīng)到了黃昏時分，森林里更暗了，夜晚大地都要睡，一丁點聲音都異常明顯，以致于玉帶側(cè)一側(cè)耳朵就能聽見灌木叢里的兩條尾巴在咬耳朵。

　　“看我這身兒好不好看？”

　　“好看，快去吧?！?p>　　藍色的火光一閃，墨綠的一團里就出來個翩翩公子。

　　黑金扇面，梳著個四方髻，兩綹銀白色的頭發(fā)也編上去，金發(fā)冠玉發(fā)簪，云錦的廣袖月白寬身上衣，上繡團花朵朵，左手戴著一對和田玉鐲，腰里掛蟠龍玉佩，圓圓的眼睛長睫毛，往那兒一戳就是個吉祥物。

　　“太有錢了，”玉帶扒著樹枝看著地上的亮閃閃，感嘆完了忽然想起來這是個果子貍，“變出來的也是有錢。”

　　眼珠一轉(zhuǎn)，掐訣念咒變個女人，薄施脂粉淡掃蛾眉，手如柔夷，膚若凝脂，頭戴琺瑯彩花卉簪、孔雀金步搖，耳掛金鑲東珠耳墜，手纏瑪瑙手釧，身穿緗色翠毛錦長衣，腰掛鏤空翡翠禁步，團扇輕搖。

　　“公子，請問哪條路下山？”

　　面前的女人紅唇貝齒，眼睛眨巴起來無辜成一汪湖水，絕對不是壞人。

　　吉祥物愣了一愣，往十米之外的石板路上一指，“那兒?！?p>　　“多謝公子，”玉帶拿個粉手絹兒行一禮，往外走了兩步就摔了，“哎喲喂……”

　　吉祥物嚇了一跳，趕緊上去攙起來：“沒事吧？”

　　“哎呀，我崴了腳，今天可能是沒辦法下山了?！?p>　　吉祥物面露難色，又朝四處望了望，“那我也沒辦……”

　　“公子愿意背我下山？”玉帶把果子貍的焦心無情打斷，拍著手笑起來，“那就有勞公子了?！?p>　　果子貍無言，許是另有目的怕被凡人瞧出破綻，許是真的臉皮薄。

　　于是應了她，抄手把人背起來。

　　玉帶顯得像個及笄的少女，兩條手臂挽住，在人背上還要晃腳，“小女子名叫柳月桐，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小生……免貴……金澤。”看來他也是沒見過多少人，客套話都說得磕磕巴巴。

　　“那……白澤是你兄弟嗎？”

　　“這……”

　　“我開玩笑的，”小道士眼珠一轉(zhuǎn)，“金公子啊，您聽過松竹館嗎？”

　　有名的煙花之地如今又起了買賣，謝絕了老鴇，玉帶掂量著五十兩銀子，一步三搖，“買菜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