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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而為女

第三章——險地化生

身而為女 宇天翔 13522 2020-01-25 21:47:11

  大周崇德二十五年,春。

  十三歲的陌映之打量著銅鏡之中已然成熟了許多的面孔,微微一笑。

  “姑娘,您還沒有打扮好啊?奴婢聽說,姑奶奶的嬌子已經(jīng)快到家門口了?!北跳x來報。

  這位“姑奶奶”,乃是父親的遠房堂妹,聽說如今在一個叫蕓豆鎮(zhèn)的地方當族長,算理一族之人。

  “要說這位姑奶奶啊,可是好生神奇,奴婢之前從未聽說,女子也可以做族長的?!北跳x滿目向往。

  事實上,對于這位姑母,陌映之也有所耳聞,聽說她年幼之時便被接到了蕓豆鎮(zhèn),而這蕓豆鎮(zhèn),聽說乃是世間少有的女尊男卑的小鎮(zhèn)。

  按理來說,這樣異于常理的地方,在陌老爺子那種讀書人看來,定然是“大逆不道”之處,然而這所謂蕓豆鎮(zhèn)卻是本朝太祖的故鄉(xiāng),故而大周一百余年以來,各地官員對蕓豆鎮(zhèn)十分禮讓【避而遠之】,對族長敬而遠之(來者不見)。

  陌映之思量半響,見這姑母,應該如何打扮?

  也罷,隨心所欲吧。陌映之打扮的可愛乖巧。陌映之換好衣服,便在母親的陪同之下,前往廳堂。

  陌映之施了一禮,“拜見姑母!”

  “這位便是映之了吧!”陌婷說到。

  姑母上下打量著陌映之,“不愧是嫂嫂的女兒,生的如此可愛漂亮?!?p>  姑母陌婷突然問道,“映之在家,可曾讀了什么書?”

  陌映之看了側(cè)目瞟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然后說到,“只是剛念了《論語》、《女則》,識得幾個字而已?!?p>  陌映之可不敢在自己的父親面前告訴姑母,自己讀過四書五經(jīng),甚至全部可以背了下來。

  姑母點了點頭,陌老爺子說到,“妹妹,你大老遠來了,就不要說這些讀書人的話了吧,內(nèi)人已經(jīng)張羅廚房做了一些家鄉(xiāng)小菜,不如我們這就上席吧?!?p>  “也好,我與映之甚是投緣,可以邊吃邊聊?!惫媚刚f到。

  “妹妹,我們這的規(guī)矩。女子吃飯是不能上席的?!蹦袄蠣斪诱Z氣平淡的有些漠然。

  “這是什么規(guī)矩?我也是女子,難道吃飯也不能上席嗎?”陌婷語氣有了幾分凌厲。

  “你?自然不一樣,你是蕓豆鎮(zhèn)的族長,天子故鄉(xiāng)長官,位極三品大員,怎么能和黃口小兒相提并論呢?”陌老爺子握著手中紙扇說到。事實上陌老爺子口中也帶著幾分嘲諷。只是沒有表露出來罷了。

  陌婷怎么會聽不出來呢?“原來哥哥看重我,是看著我的官位的份啊,這倒是巧了,在我們蕓豆鎮(zhèn),女主外,男主內(nèi),這不能上桌吃飯的啊,便是那在家做飯,帶孩子的男人。”

  陌婷幾句話便將陌老爺子嗆的十分尷尬。這讓陌映之忍不住萬分向往,也是十分佩服起來了姑母。

  陌映之連忙打個圓場,“姑母,您看重映之,映之十分欣喜,只是母親聽聞姑母喜歡吃海鮮,特地命小廚房做了些海鮮出來?!?p>  然后陌映之顯得十分無奈,“只是這些菜不合映之的口味,只怕是即便上桌吃飯,映之也十分拘束?!?p>  一番話說完,陌老爺子的臉色頓時緩和了許多。

  陌婷意味深長的打量了一番陌映之,“真是個聰明的丫頭,”

  然后瞟了一眼陌老爺子,“可惜了……”

  其中意味可想而知,可惜陌映之是個迂腐的無用書生的女兒。

  三日后,陌婷便要啟程返回蕓豆鎮(zhèn),陌府老少將其送出門外。陌映之目送著姑母上了嬌子,越走越遠……

  這日,姐姐和姐夫回娘家探親。

  父親和姐夫在廳堂之中開心的聊天,聽說姐夫剛剛得了五品官位,大家都十分高興。

  陌映之滿心歡喜,開開心心的去房中尋姐姐和母親。路過長廊之時,陌映之聽到了幾個丫鬟在閑聊。

  “初蘭姑娘真是命好,除了咱們家姑爺,我還沒有看見洛陽城中哪位達官公子沒個三妻四妾的。”

  “那可不是,姑爺不僅僅脾氣好,還對初蘭姑娘十分鐘情,府上只有正妻一個,沒有任何待妾?!?p>  “只可惜他們成親兩年了,怎么初蘭姑娘的肚子沒有一點兒動靜。”

  “該不會是初蘭姑娘身子不好吧?聽說竇家為了抱孫子,已經(jīng)連請好幾位郎中為姑娘開藥了。”

  兩個丫鬟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雖然大姐姐還沒有懷胎,但是姐夫也是難得的良人了。

  陌映之忍不住想到:不知以后,自己是否也可以尋得一個這樣子的良人呢?

  來到母親房間之外,陌映之便聽到了大姐姐的一陣哭聲。

  “母親啊,倘若不是顧忌著您和妹妹心疼我,我早就不想活了!”只聽見陌初蘭哭喊道。

  “真是想不到,竇家公子竟然是這樣的人!”母親李氏也不經(jīng)咬牙切齒。

  “剛開始,他不肯與我圓房,我以為他不喜歡我,可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他完全不好女色,卻是和不少男人有染!”陌初蘭痛苦萬分,“他既然不喜歡我,為何要娶我呢?”

  “初蘭,這就是女人的命。”李氏沉沉的一嘆,“如今,最最要緊得是趕快懷個孩子,你日后也好有個靠山!”

  陌映之忍不住握緊拳頭,女人的命,女人的命!

  “他不肯與我圓房,我哪里會有孩子?竇家以為是我身子不好,上上下下都對我指指點點。母親,我可以與他家和離嗎?”陌初蘭對著母親抱怨道。

  “不可!萬萬不可!”李氏大驚失色,“你若是和離,讓你父親的臉面往哪里擱???!”

  陌映之忍不住憤怒:父親又是父親,為什么總要以男人為重?!臉面,又是臉面!

  陌映之忍不住心如刀絞,大姐姐的悲劇使得陌映之感同身受。剛想逃離,卻是一回頭,便撞上了一張大臉。

  不知何時起,陌君之站在了陌映之的身后,算一算自從習武之事以后,二人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聊過天了。沒想到他已經(jīng)長得這么高了。

  “你都聽見了?”陌映之紅著眼睛,愣愣的看著陌君之。

  陌君之揉捏自己自己的手腕。

  陌映之繼續(xù)說道,“母親嫁給父親,卻是一輩子小心謹慎,大姐姐嫁給姐夫,卻是日日以淚洗面。”

  “女人都是這樣的么?我會不會步她們的后塵?”陌映之滿目鷹鷲。

  “不,不會?!蹦熬畧远ǖ恼f到?!疤热裟阄磥淼姆蛐龈移圬撃?,我就將你偷出他的府邸,帶著你遠走高飛!”

  陌映之仿佛看見了一絲希望,“那……你可不可以幫幫大姐姐,讓她也離開竇家?”

  陌君之深深地看向里屋之中的大姐姐,眼中充滿了憂愁。

  “她不會走的,她與你不同?!?p>  陌映之看著陌君之:是,大姐姐和自己不同。即便這次姻緣是個墳墓,大姐姐也會聽母親的話,心甘情愿的死在墳墓之中。

  陌君之看著陌映之的背影:你……還是不懂我對你的心意……

  陌映之回到房間,心中無比凄涼。

  這時,碧鴛進了來?!肮媚?,少爺府上的丫鬟豆豆送來兩本書給姑娘,我問豆豆好端端的為何送書,她說她也不懂。說‘少爺說姑娘看到,自然就明白了。’?!?p>  陌映之拿來一看,居然是《焚書》、《續(xù)焚書》。聽說這書中宣揚了君輕民貴、男女平等的思想,但是在父親看來則是大逆不道。

  陌映之雖然很好奇書中的內(nèi)容,但是一旦被父親發(fā)現(xiàn),恐怕又是一場事端。陌映之想到了母親和姐姐,抱起書就偷偷地留下。

  陌映之將書留了下來,并且美滋滋的偷偷看起來,里面的觀點雖然新奇,但極大地開拓了陌映之的視野。

  終于,到了母親生產(chǎn)。

  眾人在客廳焦急的等待著消息。

  穩(wěn)婆已經(jīng)進去了三個時辰了,但孩子還是沒有生出來,陌映之聽見母親疼的撕心裂肺的嚎叫,但是沒有一點兒辦法。看來果然如郎中所說,母親難產(chǎn)了……

  陌映之連忙退了出去,叫住了碧鴛,“快!去找李郎中!”

  “可是奴婢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奴婢怕……”碧鴛瞬間害怕了起來。

  “那就隨便叫上一個小廝和你一起去!去晚了,母親就沒命了!”陌映之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碧鴛急匆匆的退下了,三炷香之后……

  李郎中匆匆忙忙的趕到。

  陌映之連忙打了一個稽首,“郎中,母親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老朽自當全力而為!”李郎中連忙說道。

  說罷,郎中就要進去,一道聲音傳來,“等等!你是何人?!”

  原來是陌老爺子,只見陌老爺子一聲歷喝,攔住了郎中。

  “老朽乃是柏芝堂的郎中,特來為夫人醫(yī)治、接生?!崩罾芍忻嫔粷M的看著陌老爺子。

  陌老爺子聽罷,大喝道,“放肆!”

  陌老爺子冷呵,“男女授受不親!你若是敢入內(nèi)堂,休怪本官不客氣!”

  李郎中再有不滿,也不敢多說,民不與官斗,“大人,醫(yī)者父母心,老朽并沒有齷齪的心思,那里面穩(wěn)婆醫(yī)術(shù)有限,倘若不讓老朽及時進去,恐怕夫人有性命之憂??!”

  然后李郎中續(xù)而說到,“更何況,老朽在長安為幾位命婦接生過,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長安打聽一番,老朽并不是那登徒浪子!”

  “你不必再說了!我不管那些長安的官宦是如何折騰的,我們陌家可不丟這個臉!”陌老爺子厲聲喝道。

  陌映之眉毛一提,目中鷹鷲一閃而過,“父親,您就讓郎中進去吧!母親已經(jīng)疼了三個時辰了,再不進去,母親恐怕性命不保啊!”

  “住口!你私自請郎中,成何體統(tǒng)!陌府的臉都被你丟盡了!”陌老爺子那叫一個怒火沖天。

  “讓他進去!”人未至,聲先來,陌君之從外面走了進來。“人命關天!爹爹你何必糾結(jié)這些破舊的繁文縟節(jié)?!”

  陌老爺子手中緊緊地握著紙扇,“你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圣人云!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你的圣賢書都讀到了哪里去了!”

  陌君之冷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揉捏著手腕,“爹爹,今日郎中一定要進內(nèi)堂!我就站在此處,誰敢攔著,休怪我拳腳無眼!”

  陌老爺子一把將紙扇扔下,“反了!都反了!”

  這時,鳴柳含著淚水,從內(nèi)堂跑了出來?!袄蠣敚?,姑娘,你們的爭吵,夫人都聽見了?!?p>  然后淚流滿面,“她說……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郎中若是進去,她立刻咬舌自盡!”

  “母親……為何……為何如此……”陌映之淚流滿面。

  又過了三個時辰。忽然,內(nèi)堂傳來鳴柳的大聲痛哭?!胺蛉恕蛉税?!”

  陌映之心里“咯噔”一聲?!澳赣H……莫非是……”

  陌老爺子緊緊地閉著雙眼,淚流滿面,“命?。 ?p>  這時,只聽見外面?zhèn)鱽硪宦暫拷?,“姐姐?。 ?p>  花枝招展的劉姨娘噙著淚進了來?!敖憬惆。∧趺淳瓦@么去了!”

  “娘親,你來做什么?!”陌君之沒好氣的說到。

  “你大娘去了,我不得傷心一番,過來憑吊嗎?”劉姨娘說的那叫一本正經(jīng),然后就飄了,“老爺,映之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們要節(jié)哀啊!快讓人給夫人把衣服穿上,過會子就不好穿了!”“滾!滾出去!”陌老爺子指著劉姨娘的頭就吼道。

  劉姨娘一愣,她萬萬沒想到,陌老爺子居然會為夫人,如此兇她,只得悻悻退下。

  新支起的靈堂,迎接著吊唁的賓客。

  夜半時分,陌映之一言不發(fā),來到臨前更換祭品。

  “姑娘,夫人走了一整日了,您也一整日滴水未進,奴婢熬了一些粥,您趁熱喝了吧?!北跳x捧著一碗粥說到。

  “碧鴛……你說……娘親為什么會死?”陌映之愣愣的,“她為何明知道可能難產(chǎn),也硬要生下這個孩子?”

  陌映之心中不解萬分,困惑在身,“她為何寧愿活活痛死,也不愿讓郎中進內(nèi)堂?”

  “姑娘……”碧鴛不知道怎么說,也不懂怎么說。

  “當真風險來臨,女人一點兒辦法都沒有?!蹦坝持嘈?,又是嘲諷。

  幾日之后,陌映之披麻戴孝,和喪事隊伍,將李氏送入祖墳。

  一路上,陌映之哭的撕心裂肺,幾度昏厥。

  然而,由于李氏沒有兒子,作為唯一未出閣的女兒,陌映之連捧靈位的資格都沒有。

  陌君之捧著李氏的靈位,而陌映之只能在送葬隊伍之中,默默地跟著。

  這是陌映之有生以來第一次出陌府,卻是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

  ………………………………………………………………

  這日,陌映之和劉姨娘,陌君之一同,送別陌老爺子前往長安任職。

  陌老爺子一直認為自己懷才不遇,求了半輩子的實差,今日終于得愿以償了,于是他很高興的打點行囊,準備赴任。

  “藝裳,我走以后,這個家就交給你照料了?!蹦袄蠣斪有呛堑膶χ鴦⒁棠镎f到。

  “老爺您放心吧!我定會把家給您看好,等著您過年回來的!”劉姨娘笑臉盈盈的,“另外,老爺,君之年歲已長,是時候給他尋門親事了,您此次前往長安,別忘了留意?!?p>  若是平時,陌老爺子肯定冷哼道:這還要你說?!

  如今陌老爺子只是說到,“那是自然。”

  劉姨娘一心指望著給陌君之攀門好親事,那長安乃是大周國都,龍騰虎躍之地,自然不缺名門權(quán)貴之女。陌老爺子走了之后,陌君之就當場不高興了。

  “娘親,我說過無數(shù)次了!我不要您指定的那些名門之女,男兒志在四方,豈可過早成家立業(yè)!”

  劉姨娘不滿了,“你這說的是什么話!難道你爹你娘還要等著你七老八十了,再抱孫子?。 比缓笥终f到,“你瞞得了你爹,可瞞不住我,說什么“志在四方”,明明就是為了那個‘陌染’?!?p>  “但是君之,你爹乃是三品大員,那個陌染小門小戶,如何做的了你的妻子?將來收個房,納個妾算了?!?p>  “娘,你說什么呢!我答應陌染,這輩子非她不娶的!”陌君之忍不住喝道,頓時引人注目。

  “有什么事,跟我回屋說,別在這兒讓人笑話!”劉姨娘說罷,瞥了一眼陌映之。

  陌映之看著二人離開,輕輕地嘆了一聲,也回房去了。

  幾日后,碧鴛怒氣沖沖的進了來。

  陌映之疑惑,“怎么了?又和誰吵架了?”

  “若只是吵架,那還好了,如今人家明目張膽的騎到了姑娘你的頭上,奴婢能不氣嗎!”碧鴛忍不住抱怨道。

  “到底怎么了?”陌映之疑惑。

  “今兒我去領這個月的月錢,從前夫人在的時候,姑娘你一個季度十兩銀子,如今姨娘管事了,姑娘你一個季度只有七兩了?!北跳x如實說到。

  “七兩?”陌映之微微一愣,“父親剛走,劉姨娘就克扣我的月錢?”

  “是啊,自從姨娘管事后,她房中的丫鬟瀟瀟恨不能用鼻孔看人呢!”碧鴛怒目圓瞪,倒是可愛?!八f,這幾個月用錢的地兒多,老爺赴任上下打點都要錢,過了年君之哥兒下聘禮要錢,所以就減省了姑娘的月錢,可這再怎么省,也不能省到姑娘頭上啊,分明就是欺負姑娘沒有靠山罷了?!?p>  陌映之垂下眼,心中無限悲苦,李氏走后,最可憐的也就是陌映之了,無依無靠,任人宰割。

  這時,雜貨房的周玉佳來了,“姑娘,奴婢有件事,要告訴你?!?p>  “姐姐請坐,有什么事慢慢講。”陌映之連忙招呼周玉佳坐下。

  “不了,府上人多眼雜,我這也是偷偷摸摸跑出來和姑娘講幾句話?!敝苡窦颜f到,“我們那口子看管府上內(nèi)庫,前兒個姨娘進了庫房,說姑娘的嫁妝實在是太厚重了,命人挪出去了不少,說是給君之哥兒下聘禮用?!?p>  “欺人太甚!”碧鴛忍不住跳腳。

  “她就不怕父親回來,找她對質(zhì)嗎?”陌映之不敢相信。

  “老爺回來,最早也是過年前后,更何況自姨娘管事以后,府上下人就來了番大換血,大量小廝、丫鬟都換成了她的心腹,即使姑娘被欺負,恐怕也沒人敢告訴老爺,奴婢知道姑娘人好,這才冒險來告訴姑娘的?!敝苡窦颜f到。

  “多謝姐姐了!”陌映之說到,說罷連忙賞了十兩銀子。

  周玉佳的走后,碧鴛忍不住問道,“姑娘,咱們的日子已經(jīng)如此拮據(jù)了,您還賞這么多錢啊?!?p>  “碧鴛,人家周姐姐通風報信的事,若是被劉姨娘知道,她們一家都會被攆出府的,她冒著這么大的風險來幫咱們,也不求什么,但咱們不能吝惜這點銀子?!蹦坝持忉尩?。

  “可如今該怎么辦?往后姑娘捉襟見肘不說,克扣嫁妝可是大事!”碧鴛連忙說道。

  陌映之心下一沉,是了,倘若將來嫁妝分量不夠,嫁到夫家不僅僅被人瞧不起,而且日后萬一有用錢的地方,也難以解一時之困。

  陌映之想了想,對著碧鴛說道,“碧鴛,你偷偷查看一番,外面那些小廝,你可都認識?”

  碧鴛聽了吩咐,連忙出去了。半響碧鴛回來,“姑娘,果然如周姐姐所說,外面那些小廝全換成了生人,以往與我有些交情,肯為我送家書出去的,都不見了。”

  陌映之頓時有些明了:這就是了,如今府上的下人都是劉姨娘的心腹,倘若現(xiàn)在寫信給父親,恐怕也送不出去了。

  現(xiàn)在在這府上,唯一能為陌映之做主的,就是那個又敬又怕打的父親,可是眼下聯(lián)系不到他,唯一的辦法,就是等陌老爺子回來,為陌映之做主,畢竟嫁妝關系著陌府的顏面,他不會不管。

  陌映之也明白這一點,可是有想到:父親說自己最早也是過年回來,然而許多在外的官員往往過年前后公務堆積成山,根本無暇抽身!父親何時能夠回來,根本就是個未知數(shù),而家中,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能任劉姨娘胡作非為……這樣不行!絕對不行!

  陌映之目中發(fā)狠,“碧鴛,你說,父親如何才能提前回來?”

  碧鴛想了想說道,“依碧鴛看啊,老爺千辛萬苦才得到個實差,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會提前回家?!?p>  然后有為陌映之打抱不平的說到,“除非他那寶貝兒子出事,比如說失蹤啦,逃跑啦、殺人啦、放火啦,老爺一定回來?!?p>  陌映之猛然一驚:是了,如果要父親快馬加鞭趕回洛陽,突破口就在哥哥身上!但是……即使往日里哥哥最疼自己,他若是知道父親回來,會調(diào)查嫁妝克扣一事,威脅到他最親的母親,一定不會答應!

  陌映之目光鷹鷲,輕輕地撫了撫臉頰,“碧鴛,你剛剛說什么?”

  “奴婢說,‘公子出事,老爺肯定回來。’啊?!北跳x說道。

  陌映之勾起嘴角,“不是這句,前幾句說的是什么?”

  “奴婢說,若是讓老爺回來,除非公子,失蹤、逃跑、殺人、放火……”碧鴛說著說著猛然一驚。

  卻是被陌映之打斷了,“是了,就是這樣!”

  碧鴛不敢相信的看著陌映之,“姑娘,您莫不是……要讓公子出事吧?”

  “當然不會讓哥哥出大事,但是……”陌映之指尖一鉤,碧鴛附耳上來。

  “你可知道,民間有個姑娘叫‘陌染’的?”陌映之輕聲說道。

  “陌染?”碧鴛仔細想了想,搖搖頭,“奴婢不認識,不過這個名字,好生耳熟,好像是在哪兒聽過?!?p>  陌映之皺了皺眉:看來這個陌染還挺有名?

  半個月后,不少小廝都發(fā)了筆小財。

  周玉,“兄弟,最近過得不錯啊!”

  王五,“馬馬虎虎吧。”

  “不過,我倒是聽說,府上可是有不少人,這幾日紛紛撿到了金子,有這回事嗎?”周玉說。

  “噓!小聲點!”王五連忙捂住了周玉的嘴。

  “這么說是真的了?”周玉說到。

  “也不知道是誰,把首飾丟的滿院子都是,反正這幾日也沒人尋,我們就拿出去當了?!蓖跷逭f到。

  “這么邪乎?不會有詐吧?”周玉忍不住問道。

  “這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們當了,也沒見有人來尋?!蓖跷逭f到。

  邀月閣

  “姑娘,夫人留下來的遺物,差不多都快被你丟完了,那些都十分珍貴,在洛陽城里恐怕也沒有幾件?!北跳x忍不住提醒這個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陌映之。

  “放心,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些東西,早晚都會回來?!蹦坝持f著,也便放下了手上的活。

  “碧鴛,把周玉叫進來吧?!?p>  碧鴛領命下去了,過了一會周玉便進來了。

  “周大哥最近好忙,好久都見不到你了?!蹦坝持幻嬲f著,一面請周玉上座。

  周玉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哪里敢坐自家小姐推來的椅子?!暗挂膊凰忝Γ炜陲埑?,混口飯吃罷了?!?p>  “周大哥,映之有幾個事,想問問你?!蹦坝持涂蜌鈿獾恼f到。

  “姑娘是主子,我們都是奴仆,您有什么話,直接吩咐便是了?!敝苡襁B忙說道。

  “您可知道,那些民間女子之中,有沒有一個叫‘陌染’的?”陌映之問道。

  周玉忍不住“噗呲”一笑,然后連忙捂住了嘴?!肮媚锖枚硕说?,怎的問起這樣的人來?”

  “怎么?周大哥知道她?”陌映之忍不住問道。

  “那陌染,乃是城中醉香樓的女子,才艷雙絕,洛陽城中沒哪個男人不知道她?!敝苡裾f到。

  陌映之一驚:原來哥哥喜歡的陌染,不只是并非大家閨秀,甚至不是良家婦女。劉姨娘定然不知道!依照劉姨娘那個火爆脾氣,倘若知道陌染的真實身份,一定火急火燎的為哥哥定下婚事,哪能容得哥哥如此逍遙?!

  “多謝周大哥了!”陌映之連忙說道。然后賞了五兩銀子,也當算是封口費了,周玉再三推脫,陌映之還是將銀子交給他?!澳湍弥桑持诟蠠o依無靠,以后還要多靠哥哥姐姐幫忙呢?!?p>  周玉拿著銀子,趕緊離開了。

  碧鴛看周玉走了,也便走了進來,“難怪陌染這個名字我聽著熟悉,或許就是從前聽哪幾個小廝聊天時,提起過這人?!?p>  “碧鴛,那劉姨娘一心要攀個高枝,娶個名門回來,倘若是讓劉姨娘,或者那些想要嫁女兒的名門望族知道,哥哥與一個青樓女子交好,他們會怎么做?”陌映之笑著問道。

  “劉姨娘肯定會拆散他們,甚至會喊老爺回來?!北跳x到這兒,恍然大悟?!肮媚锸且阉说募榍橥背鋈ィ寗⒁棠镎倮蠣敾貋?,從而查嫁妝削弱一事嗎?”

  “不,不是?!蹦坝持瓜履橆a,思量道,“劉姨娘,那是何等精明,她怎會將此事告訴老爺?”

  然后一陣諷刺,“她哪里不怕老爺怪她管教不力!她可是想做正房的人?!?p>  “所以……姑娘要怎么做?”碧鴛一陣遲疑。

  陌映之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是夜。小花園之內(nèi),陌君之借酒消愁,一杯又一杯。

  陌映之端了一碗醒酒湯,走了過去。

  “是你??!”陌君之看著陌映之說到。

  “哥哥,借酒消愁愁更愁。擔心喝酒傷身?!蹦坝持桓毙奶鄣哪诱f到,“哥哥如此悲傷,想必是為了陌染吧?”

  陌君之看著陌映之,愣住了,“你都知道了?”

  陌映之點了點頭,陌君之抱怨道,“映之,你說!何為……為何我的婚姻大事!一定要由父母做主?”陌君之突然之間無比深情,“陌染雖然出身卑微,但是我們真心相愛,這輩子我已經(jīng)答應非她不娶,為何要強塞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

  陌映之眼中喜色一閃而過,“哥哥,或許,姨娘是擔心陌染姑娘嫁進來,會被其他世家恥笑吧?!?p>  “恥笑?”陌君之苦笑,“陌府上上下下所有人,一輩子都為了一個面子活著,把外人的意見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說著,陌君之將手中之酒,一飲而盡。

  是以,是以,也正是如此,李氏才會活活痛死,也不愿意郎中入產(chǎn)房……

  “哥哥,你會娶王尚書的女兒么?”陌映之看著陌君之說到。

  “不會。”陌君之斬釘截鐵地說,“倘若母親逼我,我就離開陌府,與陌染私奔!”

  “那,哥哥已經(jīng)決定了嗎?”陌映之急了,雖然沒有表現(xiàn)出來,但是事實上,她就是急了。她的計劃就差這么一點點兒,所以她急了。陌君之定定的看著陌映之,顯然是愣住了,愣了半響,“私奔”二字,本是一句酒后玩笑之話,但是他看著陌映之如此的認真,自己也開始思忖私奔一事了。

  陌映之看著有戲,便將醒酒湯推到了他的面前?!案绺纾瑹o論你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p>  “映之,如今擺在我面前,只有私奔一條路了,你要幫我!”陌君之看著陌映之說到。

  “你需要我做什么?”陌映之看著陌君之問道。

  “母親克扣了我的月錢,就是避免我再去醉香樓尋陌染,如今我想逃離這里,卻是連跑路費都湊不齊,你可以借我五十兩銀子嗎?”陌君之沒有推脫,直接開門見山的說到。

  五十兩可不是小數(shù)目,就算是自己每個月都省著不用,也要留半年,可是陌映之二話沒說就去拿了,舍不得兒子,套不著狼!

  是夜,陌映之坐在邀月閣之中,穿針引線。碧鴛打外面進來?!肮媚?,公子倘若同陌染姑娘私奔了,那一方面成全了私情,另一方面,老爺也會很快回來,到時候就可以幫你查一查嫁妝之事了。”

  “只不過,倒霉的就是姨娘而已,不過她活該!誰叫她包藏禍心呢!”碧鴛終于說完。

  陌映之看著手中女紅,“但愿哥哥與我,都能得償所愿。”

  “只是……”碧鴛想到了什么,“姑娘,您確定,陌染會愿意跟著公子走嗎?”

  陌映之一驚,女紅從手中滑落,是了,從前的計劃之中,陌映之認為只要是說服了陌君之,他們二人就可以開開心心的離開洛陽。但是陌染乃是青樓女子,醉香樓迎來送往,虛情假意,誰知道陌染對哥哥到底是真的兩情相悅,還是逢場作戲呢?

  陌映之思緒萬分,忽然有人敲響了陌映之的窗子。

  碧鴛大驚失色,“姑娘!外面……外面有人!”

  “映之,是我……”

  陌映之聽到了陌君之的聲音。

  陌映之走到了窗子邊,打開了窗子,陌君之跳了進來,淚痕未干。

  陌映之心下一沉:果然,到底陌染是不愿跟他走的。

  看到陌君之沒有成功離開,陌映之心中“咯噔”一聲。“哥哥,雖說陌染不愿意與你離開,你還是應該離開洛陽啊?!?p>  “我知道,我此次前來,就是來向你辭行的?!蹦熬艘话涯樕系臏I水,說道,“倘若從正門進來,恐人多眼雜?!?p>  陌君之繼續(xù)說道,“我想明白了,無論陌染是否愿意與我一起走,這個家都是我的禁錮!”

  然后說出了自己所想,“我留下,只能按照母親的安排,娶了妻子,按照父親的安排,入朝為官,最后活成父親的樣子,為了自己的官位、顏面耗盡一家人的幸福!”

  然后語氣堅定,“映之,外面的世界變了,《焚書》的觀點傳遍大江南北,就連長安城里,平陽公主都開府參政,我們不可以像父親一樣,固步自封!”

  “哥哥……”陌映之突然心中一痛。

  “我身上銀子不夠,否則我一定帶你離開,映之,你等著我,不出三年,我一定回來接你,一起離開這個家!”陌君之輕輕地捧住陌映之的臉頰,陌映之看著陌君之那堅定的面孔,狠狠地點了點頭。

  次日……

  全家人如同瘋了一樣,到處尋找失去蹤跡的陌君之。

  十日之后,陌老爺子快馬加鞭的趕回洛陽。一進門,就甩給劉姨娘一個耳光。

  劉姨娘又驚又怕,“老爺,您這是……”

  陌老爺子憤怒的說到,“我在長安都聽說了!君之和青樓女子廝混,如今還離家出走了,你究竟是怎么管著你的兒子的!”

  “老爺,我也不知道啊,誰知道這孩子怎么好端端的就跑了?”劉姨娘不服氣的說到。

  “什么也別說了,既然陌染沒有走,快讓人把她給我叫過來!”

  明德齋。

  陌染進了門來?!按笕苏椅?,為的是貴公子吧?!”

  “你既然知道,我就不繞圈子了,告訴本官他在何處,否則,本官恐怕要拉你去見洛陽令?!蹦袄蠣斪雍敛豢蜌獾恼f到。

  陌染也不怕事,冷冷一笑,“大人,該說的我都已經(jīng)告訴你們了,倘若我知道貴公子的下落,恐怕我也已經(jīng)不在洛陽了!”

  頓了頓,“見官?我是不怕的,相信洛陽令不會與大人官官相護,欺負我一個弱質(zhì)女流?!?p>  “他是因你而離家出走的,你現(xiàn)在跟本官說不知道他去向何處?你把本官當三歲孩童嗎?”陌老爺子黑臉通紅。

  “大人,您說錯了?!蹦叭咎痤^來,直盯陌老爺子的雙目?!肮与x家出走,不是因為我,而是因你,因整個陌府!”

  陌老爺子緊皺眉頭,抬手指著陌染,卻愣住了?!澳氵@耳環(huán),是君之給你的?”

  陌染搖頭,“當然不是,整個洛陽城中多是王公貴族,其他恩客也有的是銀子,為我買首飾。”

  “不對!這耳環(huán)是我亡故夫人所用首飾,全天下僅此一副,若非君之給你,你怎會擁有!”陌老爺子怒火沖天。

  “大人您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要欲加之罪么!”陌染可不管那么多,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要是別人動她,她也不是好惹的。

  這時,忽然進來一個小廝,對陌老爺子耳語幾句,陌老爺子瞬間十分震驚。

  廳堂之中,周員外與陌老爺子相互寒暄一會,便雙雙落座。

  “陌兄啊,您這剛剛回來,按理來說我不當?shù)情T打擾,但是眼下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訴你??!”周員外說到。

  “咱們十幾年的交情了,有什么事,賢弟直說便可。”陌老爺子說到。

  “在你不在的日子了,府上可有失竊?”周員外問道。

  陌老爺子一愣,“不曾聽說有過失竊?!?p>  “這就怪了,我們周記旗下的當鋪,接二連三出現(xiàn)了許多貴重的首飾,當首飾的人,往往都是貧寒打扮,而且一當就是死當,我覺得十分蹊蹺,便讓內(nèi)人查看過這些首飾,內(nèi)人說,曾經(jīng)在陌兄的亡故夫人那里,見過那些首飾?!敝軉T外說完。

  陌老爺子便皺了眉頭:看來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里,家中果然失竊了。

  頓時想起方才在明德齋之中,陌染頭上的首飾,恐怕也是從陌府之中盜走之物。

  是夜,陌府一面搜尋陌君之,一面徹查府中被盜財物。

  廳堂之上,劉姨娘跪倒在地,哭的和淚人一般。“老爺,妾身真的不知為何府上東西會被盜竊!”

  “好,很好?!蹦袄蠣斪託饧倍Γ澳慵热徊恢胸斘锉槐I,映之嫁妝克扣一事,總與你有關吧!你如此吝嗇,如何管家!”

  然后指著劉姨娘的頭上就是吼道,“你以為映之的嫁妝只是嫁妝嗎?那是我陌府的臉面!”

  陌老爺子什么都不好,就是好臉面。假如有件衣裳要黃金萬兩,但是能給陌府掙不少臉面,陌老爺子都會咬緊牙關給家人買上,以爭取些毫無作用的臉面?!凹迠y單子都給蒼家送過去了,到時候清點不夠,你讓人家怎么看我陌松!”

  越說越氣,陌老爺子直接辱罵起來了劉姨娘,“你是個什么東西!我陌府的兒女,競都讓你毀了!早知道你如此不堪,就不該讓你管家!”

  劉姨娘哭喊著,“老爺,我是鬼迷心竅,但是也是為了君之著想啊!”

  “你好意思說你是為了君之著想!你兒子呢?你兒子呢?!君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非要趴了你的皮?!?p>  陌映之站在院子中,聽著老遠之處傳來父親的呵斥聲,從前想象之中尋回嫁妝的愉悅,競一瞬間被一種深深地恐懼所代替。從小到大,聽到的,都是陌老爺子如何寵愛劉姨娘,如何善待劉姨娘,然而,說到底,陌老爺子只是把她當做一個玩具,一個繁衍后代的工具罷了。

  高興的時候把她寵上天,但稍有失誤,便萬劫不復、豬狗不如。陌映之愣愣的聽著自己父親的聲音,全身僵硬。

  “姑娘,外面冷,進屋去吧?!北跳x說道。

  “碧鴛,這就是女人啊?!蹦坝持壑喧楘惿羁蹋路鹕钊牍撬?。平淡而又喪心病狂的說到。

  “???姑娘說什么?”碧鴛一瞬間被陌映之那鷹鷲的眼神嚇到了,完全不知道陌映之說了什么。

  陌映之深深地一個嘆氣。

  一月后,當初那些撿拾財物,歸為己有的小廝被統(tǒng)統(tǒng)攆出府去,而那些首飾,也都回到了陌映之這里。

  但是陌君之依舊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而朝廷之上,皇上借題發(fā)揮,認為陌老爺子連自家都管理不當,免去了陌老爺子的官職,讓陌老爺子重新做了“洛陽司馬”,徹徹底底的閑置在家。

  很快,陌映之到了及茾之年。行過茾禮之后,陌映之有了自己的字——云修。

  而陌映之未來的夫家,蒼家過來提親,賦閑在家,郁郁寡歡的陌老爺子心情終于好了一些,開開心心的親自為陌映之安排婚事。

  這日姐姐陌初蘭回娘家來看陌映之。陌映之看著外面那一團喜氣,忙里忙外的下人,心中總有幾分悵然。

  “姐姐,你說那蒼皓,是個什么樣的人呢?”陌映之忍不住問道。

  “蒼皓,我聽說生的一表人才,不僅僅門庭顯赫,還頗有才華,說起來,這婚事,還是當年娘親與父親定下的?!闭f到這里陌初蘭嘆了一口氣。“若是……娘親能看到你出嫁,就太好了。”

  陌映之看著自己的大姐,事到如今,她依舊沒有一兒半女,依舊過著外人看似無比幸福,實則苦不言堪的婚姻?!敖憬悖热艋橐霾恍?,映之可以和離嗎?或者離開夫家,就像哥哥當初不愿意娶妻一樣?!?p>  “說什么傻話,婚姻再不幸,那也是一個女人的命運,他們男人可以說走就走,我們女人離開了家庭,又能去哪里?”陌初蘭說到。

  陌映之默然,想起來了那日哥哥陌君之的話。“那,你可不可以幫幫大姐姐,讓她也離開竇家?”

  “她不會走的,她與你不同?!蹦熬?。

  陌映之無言以對:是了,長姐的確是于自己不同的,她更像母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傍晚時分,陌映之將長姐送了出來。

  “映之,不用送了,等你大婚那日,我還會去看你的。”陌初蘭含著笑,上了轎子。

  而陌映之像著曾經(jīng)一樣,只能站在家門口,目送轎子漸行漸遠……

  夜晚,陌映之獨坐窗前,黯然神傷。

  忽然之間,傳來一陣敲窗聲。陌映之打開窗子,只見陌君之竄了進來。

  陌映之又驚又喜,不禁喜極而泣?!案绺?,你到底去哪兒了?你說過三年后要來接我,可是映之等不到三年了……”

  陌君之微微一笑,向著陌映之伸出了手……

  陌映之抹了一把冷水,抬起手,慢慢的向著他靠近……

  忽然陌君之縮回了手,并狠狠地推了陌映之一把……

  “姑娘!快醒醒!大姑娘出事了!”碧鴛的聲音傳來。

  陌映之猛然驚醒,揉揉眼睛,窗前什么也沒有,原來方才只是一場夢……

  “大姑娘身邊的蒹葭剛剛跑回來,說是大姑娘遇到了采花賊,已經(jīng)……已經(jīng)……”碧鴛說著哭了起來。

  “已經(jīng)怎么了?你快說??!”陌映之心急如焚。

  “人還活著,已經(jīng)被送回竇家了……”碧鴛說道。

  陌映之心神不定,再難入睡,決定明日就央求父親,親自去竇家看望長姐。

  艱難的度過一夜,第二日,陌映之梳洗整齊,揣摩著見父親之后的言辭。如果跟父親說勸慰長姐,父親定然不會同意,既然如此……

  陌映之來到了明德齋,發(fā)現(xiàn)了幾個面生的小廝正與父親交談,父親潸然淚下。

  “父親,這是怎么了?”陌映之連忙問道。

  “你姐姐,今日早晨,投繯自盡了!”陌老爺子說到。

  消息如同驚雷一般,陌映之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陌映之一個踉蹌,向后倒去,幸而有著碧鴛扶住了自己。

  陌映之與陌老爺子一同來到了竇家,站在了長姐的靈堂之上。竇家只有姐夫一人在主持葬禮,而長姐的公婆,均沒有出面。前來吊唁之人神情肅穆,交談甚少。

  陌映之見到棺材,淚如雨下,緊走幾步盈盈跪下,可卻是被陌老爺子一把攔住了,“遠遠看幾眼便罷了,千萬別過去?!?p>  陌映之愣住了,“為何?”

  “你姐姐怎么死的,洛陽城之中人盡皆知,你的婚期將近,千萬不能被此事影響!”陌老爺子低聲說道。

  陌映之呆若木雞,仿佛明白了什么?!L姐被采花賊玷污了,婦節(jié)不存,即便死去,也依舊如同犯了滔天大罪,顏面盡失,倘若長姐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恐怕父親都恥于出現(xiàn)在這里?!?p>  陌老爺子很快便于一些同僚交談了起來,說著不疼不癢的話,陌映之呆呆地望著那靈柩:那里面躺著的是我的姐姐,她昨天還同我說,‘過幾日你出嫁,回去看你,’卻……

  陌映之卻沒有想到,今日,自己倒先來看望自己的長姐了……

  突然,碧鴛見四下無人,輕輕地扯了扯陌映之的衣袖?!肮媚?,大姑娘身邊的蒹葭說,有要事要告訴姑娘?!?p>  “要事?”陌映之心中疑惑不已。

  碧鴛說道,“是,現(xiàn)在蒹葭就在大姑娘生前的房中整理遺物,她不方便出來,問姑娘可否過去一趟?”

  陌映之扭頭看向父親,他的注意力完全沒有在自己的身上。竇家內(nèi)堂陌映之可是從未進去過,而內(nèi)堂中也有不少男子,倘若此時進去,若是被竇家人看到,恐怕顏面盡失,但蒹葭的意思,仿佛按時長姐的死另有隱情……

  陌映之目光一閃,便下定決心去做了,偷偷摸摸的來到了竇家內(nèi)部,長廊中的一個房間之內(nèi),一個富貴老婦人正和人聊著天?!罢媸菦]臉見人了,倘若我這兒媳婦不死,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p>  一面說著,老婦人一面試著眼淚。這時,一位周身富貴,舉止得體的女子立在一旁?!澳赣H別難過了,嫂嫂自盡,都是命里安排的?!?p>  陌映之不敢在繼續(xù)偷聽下去,繼續(xù)向前前進,憑借之前蒹葭的敘述,摸到了長姐的房間。一進去,蒹葭正留著眼淚,整理著東西?!拜筝?,這到底怎么回事?”

  陌映之滿目鷹鷲,厲聲問道。

  卻是看蒹葭一見到了自己,噗通一聲跪倒?!岸媚铮蓙砹?!昨兒個路上遇了采花賊,我們夫人回來便一直哭,但原本并不想死?!?p>  “夜半時分,陌府派人送了一封老爺來的信,說是給夫人的,夫人看了就讓我們都出去,奴婢聽里面半響沒聲,一進去,發(fā)現(xiàn)夫人已經(jīng)去了……”說著,蒹葭抹了一把淚水,將信遞給了陌映之?!芭静蛔R字,姑娘且看看,老爺信上寫了什么。”

  陌映之托起陌老爺子的信,只見上面只有四個字——勿辱家門。

  看到書信,陌映之頓時覺得五雷轟頂。

  陌映之心中一字一頓:勿……辱……家……門,父親是在逼著長姐尋死!

  陌映之顫顫巍巍的看著這封催命信,心如刀割。那白色的信紙仿佛都被鮮血染紅!

  想到剛剛,“真是沒臉見人了,倘若我這兒媳婦不死,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

  陌映之忽然明白,自打長姐失去貞潔的那一刻起,她們……一個個都盼著姐姐死,等著姐姐死!

  這時,靠陌老爺子的一封書信,非常和時宜地為長姐指了一條“明路”,于是乎,竇家的顏面保住了,長姐“貞潔烈婦”的名聲也保住了。

  皆大歡喜……皆大歡喜啊!

  有那么一刻,陌映之眼前漆黑一片,險些昏厥。

  心中忍不住吶喊:這就是婚姻嗎?這就是婚姻嗎?而自己,也即將嫁作人婦……

  陌映之狠狠地握緊了手上的書信。

  

宇天翔

一章最少五千字,短篇小說。湊合著看看吧。第四章寫了八千了,20200131但是還沒有寫完,可能要個一兩天。預計大概一萬五到兩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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