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在尚儀局辦差的時候,魏升闖進來,一把拽出去,對她說:“聽太子說,云天叔父出事了!”魏升講得又快又急,大意是云天雖托名職事官巡察邊疆,其實不過是借口。云天被朝中人士再次污蔑為謀反,私通突厥。即讓其巡察交趾,趁機派人把他暗害。云若聞言,不禁面色慘白。魏升道:“家父正全力營救,不過,你要有思想準備……”話未說完,急奔而下。
云若定定神,攔下一輛馬車,去找薛崇簡。幸好他在,她顫抖著把話講完。薛崇簡的心冷到了冰點,他明白是何人所為了,但是,目前只能屈服。他讓云若在明月苑等候,自己徑直去了梁王府??吹剿牡絹?,武洛安開心地笑了。
薛崇簡跪在地上,求饒道:“請夫人高抬貴手,放過云天!”
武洛安哈哈大笑,“區(qū)區(qū)一個七品縣令的生死,與你何干?再說,他是謀逆之罪,只有皇帝才能赦免他?!?p> 薛崇簡氣得雙手發(fā)抖,一下跳起來,逼近道:“說吧,什么條件?”
武洛安胸有成竹地暗笑了一下,她明白在這場三個人的愛情之戰(zhàn)中,她武洛安贏定了,而且贏得輕松贏得漂亮。不過,她還是淡淡笑了笑,拿出一張白紙,放上一支筆,道:“寫上某年某月某日,薛崇簡自愿立下血書,對夫人武洛安不離不棄終生相隨,和夫人恩愛永久,三天后必須行房,至少生育三個孩子?!?p> 薛崇簡眼里想要噴火,但是只能忍氣吞聲,奮筆疾書簽字畫押。
武洛安小心翼翼地折疊好,放進暗箱里,落了鎖,請了一隊持戟侍衛(wèi)把薛崇簡押送到梁王面前。武三思笑著讓侍衛(wèi)退下,對女兒道:“洛安胡鬧了!哪有這樣對待自己夫君的,你們可是要生兒育女,過一輩子的枕邊人?!?p> 薛崇簡陰沉的臉幾乎倉黑得要滴水,他嘶聲道:“請岳父大人救云天!”
武三思開懷大笑,“好好好,為父一定幫你,一定幫。快起來吧,好孩子,地上臟,別跪著了,和洛安回家吧!”
薛崇簡慢慢起身,緊攥了一下拳頭又松開,撩起衣衫,大踏步走出。
武洛安在后面緊緊追趕,她看見他上了馬,一騎絕塵飛馳而去。
薛崇簡飛馬到明月苑,一把抱起在門口徘徊的云若,放上馬,道:“我們先去交趾,刀下救人!由洛陽出發(fā),沿大運河南下,經(jīng)淮陰、楚州、江寧一路向南,快馬加鞭肯定能及時趕到!”
云若見他面色發(fā)黑,道:“你找了誰?”
薛崇簡冷冷地道:“別問!”
從長安官道飛馳,一路不停歇,一口水也沒得喝,到洛陽外郭城又趕上一場瓢潑大雨。柳枝橫掃,雨柱下落;風(fēng)雨交織,聯(lián)成一片,四處冷颼颼,天地都被包裹在其中,辨不清東西南北。
四面八方一團迷亂雜響,迷糊不清??耧L(fēng)卷著烏云,直直的雨道嘩嘩地垂落。地上射起萬千箭頭,房屋上流下萬千瀑布。天地混沌四處灰茫,水從空中往下倒到地上,地上的水肆意橫流,灰黃陰暗的有時又白亮亮的一個水世界。
他們的衣衫早已濕透,頭發(fā)貼在腦袋上。地上的水漫過了半條馬腿,濕褲子裹住他們的腿,天空的雨砰砰砸著他們的身體,橫掃著他們的面容。坐在馬上,馬兒不能快跑,只是嘚嘚慢步前行。
薛崇簡彎腰護著云若,只覺得透涼徹骨的水往身上各處澆。云若全身也已經(jīng)全濕,只茫然地聽見耳邊有一片雨聲。
薛崇簡真想硬把馬放下,去找個地方避一避。可是,看看前后左右上下四方都流水,他知道一停住就會縮成一團。于是猛勒馬嚼子,馬咴咴叫了兩聲,蹚著汪洋大水,不管高低深淺地跑起來。剛跑出不遠,電閃雷鳴狂風(fēng)大作,雨又迷住他們的眼。
他們停停歇歇,總算跑回了落紅樓。向著火,烤了一陣,又燒了熱水。薛崇簡看云若嘴唇發(fā)紫,哆嗦得像一片風(fēng)中的落葉,連忙為她搓手,又把熱水倒進浴盆里,照顧她去洗熱水澡。云若泡了一刻鐘,手腳才漸漸恢復(fù)知覺,裹上浴袍,鉆進被子。薛崇簡在浴盆里又加了些熱水,泡進去,眼前又浮現(xiàn)出武洛安得意洋洋的臉,憤怒地拍擊出一地水花。
云若聽到了響聲,忙問:“怎么了?”
薛崇簡收斂起情緒,苦笑道:“雨下到房間里了?!?p> 云若問道:“你在跟誰生氣?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你了!”
薛崇簡洗好了,披上干衣服,走近她的床邊,低聲道:“對不住了,云若,這輩子我都欠你!”
云若明白遲早會有這么一天,只是沒想到太過苦澀,太過壓抑,太過沉悶,太過窒息。他們在一起三天三夜,之后,他走了,不告而別。
云若只好去含嘉倉找褚老伯,讓褚老伯叫來褚嘉和她一起上路。褚嘉是商人,對交通路線非常熟悉。他雇了一輛馬車,親自趕車,日夜兼程,趕往交趾。他們到了,黃門使者也到了。而云若看到的是父親冰冷的尸體,黃門使者說死于自盡,因為他們手上確乎拿著赦免詔書。
云天死了,懸梁自盡,身邊有他的親筆絕命書。
云若再三搖晃父親,可是父親雙眼緊閉,四肢僵硬,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褚嘉在一旁勸她節(jié)哀順變,保重身體。黃門使者見狀,只是嘆息。
云若坐到父親尸體旁邊,坐了二十四個時辰,坐到兩眼發(fā)黑倒地不起。她做了一個夢,夢見父親在洛陽老宅門外對她笑,她夢見天上星光點點父親就飄在星辰間,她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而父親站在學(xué)堂梨樹下向她招手。但這只是一場夢,云若的嘴唇發(fā)干,渾身綿軟。
褚嘉說交趾臨近海洋,氣候濕熱,尸身不宜久留。
云若怔怔道:“那就燒了吧!褚大哥幫忙找個瓶子,我把父親的骨灰?guī)ё摺!?p> 褚嘉道:“這個我倒先預(yù)備下了,你且寬心。”褚嘉找來一些當(dāng)?shù)厝?,把云天的尸體抬走了,邊走邊說,“莫怕,云天哥,云天哥,莫怕!”
云若打了個盹,褚嘉帶著一個黑色盒子回來了。
云若抱住黑匣子,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爹,我們回家!”
再也不會有往日書房里的呵護,再也不會有那個伏案勞作的身影,再也不會有望女成鳳的期盼,再也不會有其樂融融的父女團圓,再也不會有永寧縣城邊烈烈寒風(fēng)中四處張望的蹀躞,再也不會有你的婚事你做主的寵溺,再也不會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辛酸,再也不會有今生今世的再見。
云若把父親埋到了邙山旁邊的老墳里,一抔黃土掩忠魂。父親,朝廷追封您為永寧縣男。一個榮譽稱號,表明您的清白卓然忠貞不二??墒?,有什么意義呢?
父親,從此,這世上再沒有無限愛護我無限疼愛我的人了,再沒有那個溫暖慈愛的懷抱了,再沒有讓我撒嬌讓我嬌嗔讓我胡言亂語讓我瘋瘋癲癲的地方了,從此,這世間只剩我一個人單槍匹馬獨立戰(zhàn)斗了,是敗是輸是輕是重,我將一個人直面這殘酷人生。
父親,您安息吧!活著,真的很累很累,也許上天看您活得不容易,提前把您叫到天堂了。父親,我會記得您的囑托,好好活著,努力前行!
云若這個時候是非常恨薛崇簡的,如果沒有他的強占,如果早到三天,父親也許就不會死。云若更恨自己沒有主見,一切聽命于薛崇簡,什么都圍著他轉(zhuǎn),如果早出發(fā)三天,就會趕在三尺白綾懸掛前救下父親。
云若下定決心,心理上務(wù)必和薛崇簡劃清界限、保持距離,以后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到自己這里都要三思而后行。他來找自己也好,不找也好,自己絕不會再主動聯(lián)系他了。即便他來,自己也不要理他了。
現(xiàn)在,想想父親的絕命書真是一種絕妙的諷刺。絕命書上絲毫沒提及他人,滿滿掛牽放不下的只有云若愛女。
云若吾女:
見字如面!為父再罹橫禍,心下惴惴。天降災(zāi)難,絕無生還可能。思來想去,唯有一死,以謝神靈,證我清明。吾女冰雪聰明容顏絕代,自會有如意郎君相伴,聽聞是氣蓋蒼梧云的薛公子,長安翩翩美少年,有夫如此,夫復(fù)何求!為父不愿牽連他人,更不愿連累吾之愛女,愿青天厚土埋我忠骨!
父:云天絕筆
薛崇簡壓制著滿腔怒火,回到長安,去赴武洛安的閨房之約。想著堂堂一個大男人,竟被區(qū)區(qū)武洛安玩弄于股掌之中,不由氣憤填膺,但是轉(zhuǎn)念到柔弱的云若、奸詐的武三思,心下就軟了。他下了馬,一腳踢開武洛安的房門,卻不見人影。
須知今古事,棋枰勝負,翻覆如斯。嘆紛紛蠻觸,回首成非。
景龍元年七月,太子李重俊與兵部尚書魏元忠通謀,命左金吾大將軍成王李千里、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右羽林將軍李思沖、李承況、獨孤祎之、沙咤忠義等人,矯詔以左右羽林兵及千騎三百余人發(fā)動兵變,是為景龍政變。
李重俊帶兵士率先沖進天津橋南的武家,武三思聽到外面喧嘩,拿著一把佩劍走出房門,看到是太子李重俊,隨即破口大罵:“狗奴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不自量力的狗奴才竟敢稱兵犯闕,死有余辜!你這個狗奴才!”
李重俊仰天長嘯:“吾既有心殺賊,就有膽回天!”劍鋒所指,直抵武三思咽喉。武三思嚇得屁滾尿流拼命求饒,李重俊手起劍落,斬了武三思的人頭。武崇訓(xùn)也在家,看到父親慘死,急忙逃向后院,被追兵趕上,亂刀砍死。隨后,官兵又殺其黨羽十余人。
接著,李重俊下令左金吾大將軍成王千里分兵把守宮城所有城門,并親自率兵趕到肅章門,斬關(guān)而入,搜尋韋皇后和安樂公主。這時,李重俊想起中宗昭容上官婉兒一向與武三思通奸,于是又扣閣點名索求。
上官婉兒急忙逃至唐中宗和韋后處,揚言道:“觀太子之意,是先殺上官婉兒,然后再依次捕弒皇后和陛下?!?p> 中宗一時心慌,遂帶著韋后、上官婉兒和安樂公主極速飛奔,奔向玄武門樓。中宗召集了左羽林軍將軍劉仁景等,命令他率領(lǐng)留軍飛騎及百余人在樓下列守。不消一刻,李重俊手下的李多祚等軍隊到來,想沖上玄武門樓,但是宿衛(wèi)的士兵堅守抵抗,一時不能攻進。
在玄武門城樓上,韋后、上官婉兒和安樂公主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把中宗推了出去。韋后、上官婉兒和安樂公主柔情細語地勸說中宗,讓中宗對樓下反叛的將士們喊話。于是,中宗在樓上扒著欄桿,向李多祚所帶領(lǐng)的千騎喊話:“你們都是我的衛(wèi)士,為什么反叛?如果能歸順,斬李多祚等,我給你富貴。”
天下以利益聚之,必以利益散之。中宗一出口,果然利益誘。千騎王歡喜等倒戈,在樓下二話不說馬上斬殺了李多祚和李承況、獨孤祎之、沙吒忠義等,余黨一看將領(lǐng)被斬,立刻作鳥獸散。
李重俊得知政變失敗,馬上率領(lǐng)百余騎兵奔向肅章門,逃往終南山。唐中宗命令長上果毅趙思慎率輕騎追趕。李重俊到雩縣西十余里時,部下不再聽從他的命令,拒絕前進。李重俊苦口婆心再三勸解,最后只有家奴數(shù)人跟隨。此時正值傍晚,人困馬乏口干舌燥,烈日的余暉炙烤下,李重俊分外疲憊,下令在林中休息。
但是,萬萬沒想到剛坐到地下,眼睛才合上,還沒有喘幾口氣的太子李重俊的身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把屠刀。李重俊被親信連捅數(shù)刀,一命嗚呼。中宗以忤逆叛亂之罪令梟首級于朝,又獻于太廟,并以李重俊的首級祭武三思、武崇訓(xùn)的靈柩。
驚聞此變的云若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那個愛妻如己的李重俊,那個忍讓謙卑的李重俊,那個果敢勇猛的李重俊,已經(jīng)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他給的那袋金銀還在這里,他為太子妃定做的新衣服還在這里,但是,他永遠不會來了。
二十多歲的年紀年輕沖動勇猛果敢,敢于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皇族,其勇可嘉其志可壯哉!然勇猛有余智謀不足,誠如霸王項羽,李重俊自恃之于力嘗強矣,以其不知真力之所在,此所以亡。
彼李重俊未能審時度勢,僅僅以幾百甲士妄圖誅殺一群窮兇極惡之徒,思慮不周誠可嘆矣。雖然,彼之所謂力者,內(nèi)恃其身之勇,叱咤震怒足以威匹夫;外恃其眾之勁,搏捽決戰(zhàn)足以吞敵人而已。至于阻河山,據(jù)形便,俯首東瞰,臨制天下,保王業(yè)之固,遺后世之強,所謂真力者,彼固莫或之知也。是以輕指天中天險之勢,快意屠戮逞其暴,卒舉而遺之二三降虜。惟其知奪而不知其有,率爾輕敵倉促逆襲,此所以亡耳。
李重俊死了,博得一片唏噓,也算死得其所,至少親手誅殺了真正的亂臣賊子,余在世間之人無不拍手稱快。但是,中宗除外。真的不敢相信,他會梟首自己的親兒子,去祭奠武三思之?dāng)☆悺ky道身為一國之主,他不明白太子為何這么沖冠一怒么?子不教父之過,兒子成了刀下鬼,女兒變成索命王,中宗皇帝你的腦袋在哪里?
對于李重俊之死,云若翻了《左傳》、《史記》等諸多歷史書籍,她認為李重俊并非個例,其實我們每個人不都是李重俊么?每天被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圍攻,每天被形形色色的人排擠,每天內(nèi)心愁苦壓抑郁悶,每天滿腹牢騷惆悵怨恨,我們都是李重俊。我們欲憑借自身之勇,叱咤震怒以威匹夫;我們想外恃大眾之勁,搏捽決戰(zhàn)以吞敵人。但是,我們不是李重俊,我們沒有那么瀟灑一劍祭紅塵的果敢,我們沒有置于死地而后生的霸氣。于是,死的盡管死了,活著的仍然茍活著。
因太子李重俊起兵未成功,魏升被亂兵所殺。魏元忠受武三思死黨宗楚客與侍中紀處訥等詆毀,被貶為渠州員外司馬。朝中官員惟有中書侍郎蕭至忠主張對魏元忠從寬原宥。宗楚客大怒,又派給事中冉在雍與楊再思再上奏,說:“魏元忠既有叛逆罪的嫌疑,不適合授內(nèi)地官?!庇谑俏涸矣直唤颠w思州務(wù)川縣尉。
過了不久,宗楚客又令御史袁守一上奏:“則天皇帝過去在三陽宮有疾,內(nèi)史狄仁杰奏請陛下監(jiān)國,魏元忠秘密進言說不可。據(jù)此,就可以知道魏元忠懷叛逆之心由來已久,伏請從嚴加罪誅除。”中宗對楊再思等說:“我想這件事,這是袁守一的大錯,人臣忠于主上,必在一心,哪里有主上稍有不安,就請出太子來主管國事的?這實際上是狄仁杰私心討好,并不是魏元忠有什么過失。袁守一假借前事來給魏元忠羅織罪名,這哪是什么判罪的道理?!弊诔偷鹊酱瞬潘懔T休。
魏元忠行至涪陵時去世,享年七十余歲。追贈尚書左仆射,齊國公、本州刺史,陪葬定陵,謚號為貞。
時間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逝者長已矣,他人亦已歌。
武崇訓(xùn)死后,安樂公主便每日開心地與武延秀把酒言歡,武延秀驟得公主垂愛,自然分外盡力。二人沉浸在溫柔鄉(xiāng)里,公然與夫婦一般同起同臥。中宗聞知,就順?biāo)浦蹖矘饭髟S配給武延秀。
除去太子李重俊后,安樂公主便以皇太女自居,韋后則效法武則天干預(yù)朝政。一天,韋后把安樂公主只有八歲的孩子抱在懷里,下詔拜為太常卿、鎬國公,食邑五百戶。中宗見韋皇后擅自做主下旨,當(dāng)時便攔住韋后的手詔說:“且慢下詔!待朕回宮去,再做計較?!?p> 韋后聽了,冷笑一聲道:“陛下在房州時候,不是說將來一聽妾所為嗎?如今為何又要來干涉呢?”中宗心中郁悶,便傳旨起駕回宮。韋后見中宗負氣回宮,便盡情在安樂公主府中飲酒作樂。
武三思、武崇訓(xùn)死后,武洛安的外出交游突然多了起來。每天她都趕著馬車東家轉(zhuǎn)轉(zhuǎn)西家看看,這邊說兩句甜言,那邊講幾句蜜語,豐肥的面龐上終日掛著向日葵般的微笑。
云若在房中裁剪衣服時,突然發(fā)現(xiàn)武洛安來到了自己面前,不由一驚,道:“你來干什么?”
武洛安見她頭上已硬翹翹地挽了婦人發(fā)髻,忙陪笑道:“二夫人,我代崇簡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云若把剪刀往工作臺上一丟,冷笑道:“誰是二夫人?誰讓你代你的崇簡來看我的?我過得好不好與你們何干?”
“哎呦,我的妹子耶,都怨姐姐不會說話,惹妹妹生氣了!該打,該打!”武洛安滿臉堆笑,“妹子,你看我們這么長時間不走動,彼此都陌生了。記得以前在王府,你做書童時,你態(tài)度可謙卑的很呢。呵呵,也怪我記性不好,怎么總提這檔子事。其實啊,也只有我念舊。有的人吶,恐怕連一日為奴終身為奴的道理都給忘了!呵呵——”
云若拿起剪刀,逼向她,“你給我滾出去!滾——”她平日里從不說臟話,這次覺得說個“滾”已是極限挑戰(zhàn),也是厭惡到極點了。
武洛安拍拍衣袖,打打身上的灰塵,笑道:“妹子,多保重,當(dāng)心身體??!真是的,瘦的一把骨頭眼窩深陷,瘦骨嶙峋摸著瘆人呢!”
云若呼氣吐納,端身打坐,滌蕩內(nèi)心污濁,冥思苦想中好像真的做到了八風(fēng)不動。
“你在念經(jīng)參禪?”不知何時,薛崇簡已到身邊。
云若徐徐呼出一口氣,張開眼睛,冷笑道:“施主來此何事?祈福還是誦經(jīng)?”
薛崇簡撩起后面衣襟,悠游大度地坐到她身邊,仔細端詳了她一刻,方道:“不歡迎??!”
云若裝作沒有聽見,直接說:“我這里不是三寶殿,施主,我要誦經(jīng),恕不遠送!”
薛崇簡笑道:“誦經(jīng)得需要靜心,這里燈光太亮了,我們需要到臥房去,但是到臥房去之前呢,你我還必須焚香沐浴?!?p> 云若拉下臉道:“好啊,你真的很虔誠!你去吧,這才是對佛祖真正的敬仰?!?p> 臥房旁邊是一間專門用于沐浴的洗浴室,香氣氤氳水汽升騰,四壁貼滿飛天畫像,進去之后宛如步入神仙境地。為了表達對佛祖的崇敬,薛崇簡去沐浴。云若關(guān)上臥房門,高香裊裊,衣衫委地,長發(fā)柔順飄逸,肌膚光潔細膩,拿起《心經(jīng)》: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fù)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云若誦讀了三遍,來到床邊,睡下。薛崇簡從外面推不開房門,嘆息一聲,胡亂拉兩個長凳,拼在一起,躺下休息。
一夜無話,只恨情長夢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