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叢不停地搖曳著,分明感受不到有風吹拂,可那沙沙的樹浪卻是一下緊接著一下地翻涌著。
王始手中緊緊攥著方才摸到的那顆狼牙,把它當作護身符一般,握在胸前。面對隨時出擊的狼群,她瞪著驚恐的眼睛,迅速掃視四周,渴望著尋找出路。
可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鬼血,難道就這么半途而廢嗎?
拓跋邕在車輿上那句無助而篤重的“信我”回響在耳畔。這些天來,她的全部猜測和所作所為全都建立在相信拓跋邕的前提下。如果此刻她選擇畏懼逃跑,那就意味著這么多天的努力就要前功盡棄。
她的腦中,有一刻的空白。
也是在那一刻之后,面對呼之欲出的狼群,王始猛地咬牙,抬起后腳,順著那地上的滴滴血跡,奮不顧身地沖了出去。
幾乎是同時,身后的草叢里響起劇烈的樹枝劃響。
“嗖——嗖嗖——”
數(shù)十只野狼竄了出來,朝著王始奔跑的方向疾馳而去。
野狼是天生的獵手,凡人女子如何敵得過身姿矯健的它們。還沒跑出多遠,王始便被身后追來的狼群撲倒在地。
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背部被重石猛地砸中,前軀狠狠拍落在地,心頭遭遇擠壓,心跳漏了一大拍,幾乎停止跳動。
疼。
是渾身如蟻般寸寸蠶食的疼痛。
很快,她便感覺到狼群已經(jīng)圍在了她的身邊。而將她撲倒在地的那頭公狼,此刻正雄赳赳氣昂昂地踩在她的背上。
一群猛獸,正大張血口,準備享用這難得的饕餮盛宴。
王始心生哀戚,雙目死死盯著手中握著的那顆狼牙。即便下一刻她便會被生吞活剝,可她卻好像仍在心存期盼著什么。
狼群的唾液滴到她的脖子上,她耳邊是狼口大張時聲如轟雷的喉響。
她閉上了眼,直到那一刻,她才真正絕望。
狼牙破膚的刺痛劇烈,順著背部竄到頭頂,她疼得幾乎暈厥過去。
恍惚中,近處又傳來一聲狼嚎,這一回,那嚎叫中帶著憤怒和訓斥。
緊接著,是身后狼群們昂首呼應的嚎呼,聲音中似有不平。
再往后……她也不記得往后的事了。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覺,癱倒著。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響起一陣清澈的男音,她感覺到有人輕拍了拍她的臉:“這么不經(jīng)咬?”
“……”
王始肩背上的疼痛漸漸真實起來,她輕輕睜開眼,方才還團團圍著她的狼群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蹲坐著的一個臟面少年。
那野狼的獠牙似乎只是劃破了她的皮肉,傷口并不深。顯然是正準備享用時被中途打斷了。
少年見到王始睜開了眼,呼出一口氣,咧嘴笑開:“你沒死??!”
王始緩了緩勁,她注意到手中緊握著的狼牙不知所蹤,卻也一時顧及不上。雙手撐地嘗試著起身,她伸手捂著背上的傷口,對面前的人充滿了戒備:“你是誰?”
“你的救命恩人?!?p> 王始瞅見那少年洋洋得意的神情,剛要回應,眼角瞥到他的身后跟著一匹銀毛野狼,瞳孔中折射著幽幽的金光。
少年注意到王始臉上浮出的恐懼,回首去看,令人意外的是,他不僅沒有害怕,反倒朝那銀狼吹了個口哨。旋即,不遠處的那匹銀狼邁開步子,身姿優(yōu)雅地走到二人身旁,鼻子湊近王始身側(cè)輕輕嗅了嗅,便懶洋洋坐了下來。
王始看得目瞪口呆:“它、它它……它不會傷人?”
“會?!?p> “那你……”
少年答話間信手抓來一根枝條,在地上隨意比畫,仔細一看,像是個女人的模樣,左看右看,并不十分滿意,索性抹掉,將樹枝往遠處拋去。
“我從小看著阿嘯長大,狼毒不弒親,聽過沒有?”
那少年全身衣衫襤褸,破敗不堪。邋遢外表遮蓋不去棱角分明的五官,說話間,他的眉宇中透著一股桀驁不恭。
不等王始搭腔,那少年就沒了耐心,像是急于例行公事:“荒郊野嶺,你來這里干嘛,千里送狼餐?”
王始并未放下戒備,面對少年的調(diào)侃更是不給回應。
少年見他沒給答話,也有幾分不爽,隨后拍手起身,順了兩把銀狼的毛發(fā):“別等了,那些救兵早在山腰上就被撂倒了,不然你以為狼群都去哪兒了?”
王始對裴謹?shù)钠庠倭私獠贿^,料到他定會派人暗中保護。所以哪怕狼群圍攻,她也心存希望,直到最后一刻。
少年沒有騙人,此刻的她已是孤軍奮戰(zhàn)。
“我來尋個答案。”她妥協(xié)了。
可是少年顯然不相信這個回答,只以為她在信口胡謅,隨即朗笑三聲。
王始盯著他張狂野蠻的神情,極認真地攥著他的表情變化:“你認識裴玉淺?”
少年的笑聲驟然止住。
王始心下茅塞頓開,方才見他比畫女子肖像時,便隱約覺得像極了裴清,此時這般反應,便更加篤定了。
“認識?!彼蝗徽J真起臉來,仔細端詳著她的面龐,陷入沉思。夜色濃郁,皓月也藏進了烏云中。一片漆黑里,響起他的聲音:“你在找玄武枯井?”
王始這才想起手中丟失的狼牙,也隨之沉下聲音:“既然你都知情,那就煩請帶路。”
少年總是語出驚人:“不想,我懶?!?p> 他這番話,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知道通往玄武枯井的路。
王始盤算著如何對付,佯裝不屑道:“也罷,我循著血跡,自己也能找到?!?p> “血跡是我灑的,剛好到這里,血用完了?!?p> 王始氣結(jié)。
她決定賭一把,試探他:“我與玉淺自小一起長大。”
少年語氣懶懶,也不屑遮遮擋擋:“那又如何?”
“玉淺自幼父母雙亡,婚姻大事,全靠兄長做主?!蓖跏寄槻患t心不跳,繼續(xù)暗示:“她那兄長裴載恪,最聽我的話了?!?p> 夜色越發(fā)深了,那顆亮月自烏云中探出半個腦袋,過不一會兒,便整個露了出來。
月光重新照在王始的臉上。
少年嘴里叼著隨手拔來的草,低頭輕輕笑了兩聲,拍衣起身,大大伸了個懶腰。只見他手握成拳朝王始肩前一抵,表情張揚喜悅:
“原來是未來親家,走吧我?guī)??!?p> =======================
“我當時只不過是給她一個臺階下罷了?!?p> ——戈焱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