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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念遺簪

第二十六章:置于死地

誰念遺簪 邊溆 2276 2020-02-19 13:00:00

  她覺得有些荒唐。

  大抵是自己心緒太過脆弱,禁不住拓跋邕傾身而來的溫柔拭淚,她一下?lián)溥M(jìn)他的懷中,哭得天昏地暗。

  “我若騙你,天誅地滅?!蓖匕乡呷缡菑?fù)句。

  上一世過來所有的委屈她都碎齒自吞,只因為執(zhí)念自己的付出終是值得魏琰的真愛。如今她終于揭開被魏琰利用的真相,從前經(jīng)歷的一樁樁一件件痛苦犧牲,自塵封中重新復(fù)蘇,再次刺激著她的神經(jīng)。

  她從日正天穹,哭到黃昏遲暮,傾了一輩子的怨懟,盡數(shù)灑到拓跋邕的胸襟上。

  終于聲啞音無,只剩下蜷縮在床榻上不住嚶嚀的淚人。

  “不哭了?”

  “……嗯……有點累……”王始將頭埋起,不敢直面。

  拓跋邕輕聲笑起。

  燕王宮的主殿“清光殿”內(nèi),陳設(shè)不拘常理,大門正對著的便是床榻。王始躺在拓跋邕的懷里,一雙腫痛的淚眼從正門望去,正好可見對面的鐘山。

  霞光藏在鐘山之后,漸漸被夜色驅(qū)逐。

  入夜時分,拓跋邕發(fā)病了。

  和上元夜一樣,他渾身瘙癢難耐,一張如得天賜的俊美臉龐煞白起來。王始已不再手足無措,任由拓跋邕將頭枕在她的腿上,隔著衣物為他一下一下地搔撓。

  可這一次似乎格外嚴(yán)重,所有暴露在衣物外的皮膚上都能看見大片的腫塊。王始依照拓跋邕的指示,從他昨日的褻衣里掏出幾小包藥粉,打開其中一包給拓跋邕服下。

  服用之后的他,臉色依然蒼白著,但似乎不再覺得瘙癢,整個人舒展開來,一如昨夜她見到的時候,輕飄飄地?fù)u著頭。

  王始的手中揉捏著用完藥粉的紙包,丟棄一旁。不消一會兒,只見拓跋邕的整張臉都漲紅了起來,癥狀從剛才的瘙癢抖動,變成了燥熱難耐。

  王始連忙起身,取來棉布浸入冷水中,擰干后冰敷在他的身上。如此往復(fù)數(shù)回,癥狀才稍稍好轉(zhuǎn)。

  拓跋邕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十分地強勁,掐得她有些吃痛。他奪下王始手中的濕巾,猛地從床榻上起身,踉蹌出了正殿。王始放心不下,也立刻跟隨出去。只見拓跋邕到了水缸邊,舀起一勺涼水朝自己當(dāng)頭潑了下去。

  王始稍稍驚詫。雖說冬走春將至,可仍舊是天正寒的時候,室外儲水用的缸里都是生冷徹骨的融雪水,他這么一潑下去,誰能受得住?

  只見拓跋邕大口喘著氣,血氣上涌使得他忽生暴虐,手中操著水瓢,猛摔在地上,“啪”地一聲,那水瓢已然四分五裂。緊接著,他又開始瘋狂地踢踹著缸肚,“咣!咣!咣!”震耳欲聾的聲音驚得王始一陣害怕。

  她從未見過這般狂暴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拓跋邕終于力氣用盡,他軟軟靠在水缸邊上,滑坐在地。水滴“啪嗒啪嗒”地順著他的散發(fā)滴落,良久,那劇烈起伏的胸腔才漸趨平穩(wěn)。

  王始取出一件氅衣小心翼翼地鋪蓋在他的身上,月光下的拓跋邕臉色恢復(fù)往常,他與王始對視了眼,又瞥了開。

  “所以昨夜扈亭鄉(xiāng)君過來,是為你送來這些五石散的?”

  拓跋邕頷首。

  “五石散乃金石所煉,珍貴非凡,她不過是小小的鄉(xiāng)君,即便常年服侍在皇太后身邊,也很難搞到這么大分量的藥粉?!蓖跏嫉哪樕仄饋?。

  傳聞服用五石散,會使人渾身發(fā)熱,精力旺盛,甚至出現(xiàn)幻覺。成癮之后,更會皮膚潰爛生瘡,性情狂躁,甚至中毒而亡。

  是的,性情狂躁。方才拓跋邕摔瓢踢缸時暴虐兇狠的模樣,令她想起了上一世慘死在燕王宮的裴清。

  昨夜的甬道里,她之所以一眼就知道這里是燕王宮,正是因為上一世參加裴清和拓跋邕的大婚時,她親手將裴清送進(jìn)的這里。也是來吊唁裴清時,親眼在這里見到的尸體。

  那些她久久不能忘懷的悲痛,和到剛才為止對拓跋邕猶存心底的忌憚,通通在這一刻釋懷了。

  裴清的死,和這五石散脫不開關(guān)系。

  “如果扈亭鄉(xiāng)君沒有那個條件,那么只有一種可能,這些五石散,是有人故意給她,經(jīng)由她轉(zhuǎn)送到你的手上,目的是……”王始替拓跋邕攏緊了大氅,將結(jié)論放得極緩極輕:“置你于死地?!?p>  水滴順著拓跋邕的臉頰滑落,經(jīng)由他的喉結(jié),溜進(jìn)了衣領(lǐng)中。他的神色表情并無訝異,完全一副早已了然的模樣。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天你被陛下傳進(jìn)太極殿,太子一定將錢氏造反的矛頭指向了你?!?p>  王始的手攥在拓跋邕的衣角上,她覺得是自己的愚笨將他拖下了水。

  “無關(guān)此事,‘燕王’二字遲早要被抹殺。”拓跋邕的音調(diào)輕啞低持,說起這些話來,教人一陣害怕:“錢氏這場叛亂,本來就只是奪嫡奪儲之爭的幌子罷了?!?p>  燕王只是個工具而已。

  王始這才大徹大悟。是的,這場博弈誰輸誰贏,錢氏叛亂都是一個契機,一個讓皇帝痛下殺手除掉燕王這個前朝皇室遺脈的契機。

  這天下是燕朝皇帝拓跋元禪讓出來的,在道義上,晉朝必須供奉燕朝皇室以彰顯帝王恩義、安撫百姓民心。燕朝皇帝被封為燕王,而為了更加彰顯本朝皇帝的仁義,在前任燕王去世后,拓跋邕的生母燕王太后被尊為皇太后迎進(jìn)宮中供養(yǎng)。名為“尊奉”,實則監(jiān)禁控制,以此牽制少年燕王。

  他拓跋邕本應(yīng)是一朝太子,卻淪落為傀儡玩物,表面過得風(fēng)光氣派,實則飽受屈辱,幽閉度日。

  所以并不難理解,不論王氏和太子兩邊拼殺得多厲害,他們都是晉朝的臣子。拿燕王來當(dāng)替死鬼,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王始望著月色下的拓跋邕,動起了心思。一陣沉默之后,她質(zhì)疑道:“你明知有人故意害你,卻甘愿做俎上魚肉,任人宰割么?”

  她本以為拓跋邕要么消極放棄,要么憤然怒斥,卻沒想到,一抹奸逞詭譎的笑意浮在他的臉上:

  “將計就計,何樂不為?王氏走投無路之下兵行險招與我聯(lián)合,像是貴妃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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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末,武帝崩,昆弟拓跋元即位,妻公孫氏為皇后。翌年,章楚政亂,發(fā)兵北上。時內(nèi)憂外患,后主禪位高祖。高祖登基,舉兵滅楚,改國號晉。以奉行仁義,依古制尊后主為藩王,號燕,公孫皇后為王后?!?p>  ——《晉史·諸侯王表·燕王》

  “依古制,后主尊為燕王,制同藩王。筑宮宇,劃屬國,享食稅,臣僚自治。正妻曰后,母曰王太后。儀仗禮制,皆于親王之上,而次于皇太子?!?p>  ——《晉史·志第二·王爵》

  “凡親王者,帝王嗣也。享食邑,正妻曰王妃。”

  ——《晉史·志第二·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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