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雖有些無奈,但他出丑這也不是頭一回。只是當(dāng)著這么多大臣的面,輸給這個剛及笄的小姑娘,還是有損他九皇子的顏面。
宮人們應(yīng)皇后的要求,抬上來一張棋桌。
安歌在棋桌一邊端閑適地坐下。櫻桃木的棋盤邊上,擺著兩盒棋子。
白子細(xì)膩如玉,黑子晶瑩幽亮。
她將那裝滿白子的棋罐撥到手邊,“九皇子,黑子就讓給你了?!?p> 靈犀扭扭捏捏半天才走上正殿,卻還是不愿圍著棋桌坐下,在棋桌四周瞎轉(zhuǎn)悠。
他本以為這丑今日是出定了,卻聽到一個嬌軟的聲音從殿門口傳來。
“娘娘,下棋的事可是為難九皇子了。今日這棋局,不知可否讓容月來下?”
靈犀轉(zhuǎn)頭一看,她竟然來了。
那門口的女子,烏云疊鬢,杏臉桃腮,淺淡春山。
梨花院落溶溶月,一如九天仙色下瑤池。
尹皇后見了她,倒是喜上眉梢,“容月,你來得正好。今日你們也算是棋逢對手了?!?p> 她正想著今日與老九對弈,算是便宜了這夏府這丫頭,現(xiàn)下卻多了個幫手來。
如今,可有好戲看了。
來者正是尹皇后堂弟尹珣的嫡女,尹容月。
尹珣是尹家的二房當(dāng)家,承襲了尹家最大的財(cái)富,寶豐銀號??上б懮碜硬缓茫ハ戮挂矝]有一個兒子,只有一個嫡女容月。好在他這女兒爭氣,不僅生的天姿國色,而且才情出眾,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詩詞歌賦信手拈來。
近兩年尹珣身體漸漸力不從心,將錢莊的事也逐步交給自己的獨(dú)女,她也打理得井井有條。
尹后對她是倍加喜愛,一年中半年都接到宮中養(yǎng)著,前兩年還破例給了容郡主的封號。
容郡主款款走進(jìn)雍和殿,在棋桌另一面坐下,連眼睛都沒瞧靈犀一下。
靈犀白了他一眼,小聲嘟噥了一句,“鼻子翹到天兒上了?!?p> 他撇了撇嘴,乖乖回到魏靈均身邊坐著,小聲對他耳語道,“看來今日你的小美人兒要下不來臺咯。”
他看了看她,漫不經(jīng)心地將杯中的酒滿上,笑道,“我看不一定。”
容郡主一雙桃花眼,笑起來顧盼生姿。她拿起一顆黑子,在手中把玩了幾下,目光有意無意落在安歌身上。
貴女初識,總要從從頭到腳比上一番。
何況她是尹家二房獨(dú)女,從小被皇后捧在心尖兒上的郡主。
她一眼瞧見安歌頭上那支紅蓮步搖,方才嘴角禮貌的淺笑此刻竟忽然僵住。
那是她霄哥哥的腰間佩玉,她打小討了好多回,他都不給。
怎么會做成了紅蓮,插在她的頭上?
她本就聽說這次下江陵,有個夏府小姐立了奇功,得了太子殿下賞識,所以今日才跑來慶功宴湊個熱鬧。
沒想到,他竟賞識她到這個地步,連自己貼身之物都贈給了她
她嬌美的面容浮上一絲慍色,她都要不到的東西,怎么能給了她?
“聽聞夏小姐才貌雙全,今日得此機(jī)會執(zhí)子對弈,不知夏小姐有沒有興趣下一把賭注?”
安歌素手將垂在臉頰邊上的頭發(fā)一挽,披到身后,俏臉微微抬起,笑道,“噢?容郡主想賭些什么?”
她早就聽夏蟬細(xì)數(shù)過燕京城的貴女們,也聽聞她容郡主不僅是個天姿國色的美人,還是家財(cái)豐厚的皇親國戚。
只是沒想到,這么快便得以一見。
而且,一見面就是來找茬的。
算是明白夏蟬為何苦口婆心叫她記著這些個貴女的情況了。
容郡主的眼睛離不開那支步搖,一字一頓道,“若你輸了,便將你頭上那支步搖贈我?!?p> 安歌差點(diǎn)捧腹,沒想到她竟要這個。
于她,不過是個頭飾罷了。
她嘴角微勾,笑道,“容郡主,若是你輸了呢?”
容郡主瞧她口氣不小,她可從沒想過自己會輸。
“金銀首飾,任你挑選。”
“可我這人,偏偏對金銀首飾沒什么興趣。安歌心中想到一物,只是不知容郡主敢不敢賭?!?p> 容郡主一驚,沒成想她竟是如此牙尖嘴利。
整個燕京城,連宮中的妃嬪娘娘對她說話都要禮讓三分,她一個尚書女兒算什么東西?
問她敢不敢賭?
她既然坐在這棋桌上,便沒有不敢的道理。
“無論賭什么,容月定當(dāng)奉陪。你便是要南海的夜明珠,我尹容月若是輸了,也取來給你。”
安歌輕輕搖了搖頭,“我可不要南海夜明珠那么麻煩的東西?!?p> “我要,寶豐銀號。”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尹皇后美目圓睜,沒料到她竟說出這話。
公子霄本來見她愿意以他贈的步搖做賭注,有些不悅,此刻聽到她要那銀號,只覺得是匪夷所思。
是他,把她想得太膚淺了。
是啊,她豈是會稀罕珠玉首飾的女子。
夏征元差點(diǎn)一口老血噴出來,他扶著剛剛跪得酸麻的膝蓋,站起身來,大喝道,“歌兒,郡主面前,休得胡來!”
安歌轉(zhuǎn)頭,一臉無辜,半開玩笑半撒嬌的樣子,“爹爹,歌兒沒胡來。是郡主姐姐說,無論賭什么都可以的。何況,郡主姐姐才貌雙絕,歌兒定是贏不了她...”
要不是葉知行在一旁半拉半攙著夏征元,他此刻早就沖上大殿把安歌拖回家了。
葉知行低聲對夏征元耳語道,“歌兒如此說,心中自有盤算。何況,大人你不是一直拿寶豐銀號的腌臜事沒辦法么?”
夏征元聽了這話,也不無道理。即便是輸了,左右不過一支步搖。
可是,她有可能贏嗎?
永樂帝倒覺得她所要之物頗為新奇,“容月,既然都開口應(yīng)了,便勿失信于人。”
容郡主輕輕笑道,“容月說的話,自然當(dāng)真。賭就賭。這銀號,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拿了?!?p> 說罷,她修長白凈的手指輕輕夾住一顆黑子,置于棋盤一角,“夏小姐,請——?!?p> 公子霄看著尹容月和安歌,心中為她暗暗擔(dān)憂。
容月自小跟他親近,她的棋藝他最了解。
她在尹皇后那習(xí)得了辨人識人的手法,又承襲了尹家狠辣的心性。
她的棋局,變幻百端,因人而施。
在她面前,貪者因貪失誤;怒者因憤壞事。
從十二歲那年開始,她與他一同修習(xí)棋藝,他從來都敗在她的纖纖素手下。
她嗔笑他執(zhí)著于權(quán)勢,總是棄子,卻說什么也不肯失勢。
說的正中他的心懷。
她尹容月的那份信心,不是空中樓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