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雖然已是夏末,可天上灑下的陽光依然毒辣,壓得人抬不起頭,所幸的是偶有絲縷清風吹拂過,劃過人們火紅的臉龐與濕潤的脖頸,帶來些涼意,卷走田地里工作的農人們的苦悶之情。
距離摩崖城,已經行駛了數公里或者更多,具體多遠,李焱也不清楚,這個世界可沒有測距的路標指示牌,在身邊無專門的測量器具的前提下,一切只能靠估摸。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遠門,離家的距離,比當日跟隨格斯力走的還遠。
從道路上稍稍眺望,便能看到,路兩邊是大片大片的青色麥田,似是在預備即將到來的秋收之際,麥穗逐漸變得飽滿,尖端處更是泛出微微的淡黃色,距離成熟的那一天指日可待。
明明并不是什么壯觀景色,僅僅是鄉(xiāng)野風情,然而久居城內的李焱,卻是癡癡地凝視著這幅油畫般的風景,露出陶醉的表情來。
經歷了轉世、重生、蝸居在家,李焱幾乎快忘記了田野風光的模樣,這一刻,他將其重新牢牢印在腦海深處。
看夠了,他才一屁股坐下,背靠著一團油布,重新翻開那張放在腳邊的地圖來。
這是張區(qū)域地圖,泛黃的紙張右上角,明確寫著幾個打字:“東龍郡地圖?!?p> 這是他為了知曉行程,專門向駕駛馬車的喬戈討要的。作為一名商人,需要東走西奔,身上不可能不備著各個地方的地圖。
食指,順著道路軌跡,從摩崖城一路向西北方移動,經過了途經的兩個村莊,最后落在了一座城市上。
底下標注著——洛斯薩爾城——這樣的備注。
而這里,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那張角斗場學園所坐落的城市。
看地圖,洛斯薩爾似乎是靠近東龍郡西側,最近的城市,至于它是不是像東龍郡一樣,所屬什么郡,這點,地圖上就沒有標注了。
李焱依稀記得,小時候曾在書里讀到過,米斯達利亞帝國實行的是分封制,通過將大大小小的領土,分封給不同等級的貴族,代為管理。而那些尚未分封出去的無大片無主土地,和部分存在敏感性的區(qū)域,則會以“郡”作為單位來劃分。
對,就像西方中世紀那樣。
不同的是,分封出去的領地,皇室都不會再管理,只需要分封貴族們按照規(guī)定數額上繳稅貢即可,只要沒有發(fā)生居民流離失所亦或是叛亂暴動之類的嚴重問題,一般不會擅加過問。
換句話說,分封的貴族如果管理不過來,將手中的封地切割出去,贈予手下的家臣,也是可行的。只是,倘若家臣治理無能,發(fā)生了問題,最后還是要治他們這些主子的罪。
有這么一層原因,在了解當地情況前,李焱也不好妄做判斷。
話說回來,若不是看到了地圖,李焱都不曾知道,原來東龍郡有這么大,十七座城,與三十余個村莊,連結在一起,構成了這片養(yǎng)育他的東龍郡。東龍郡雖然地處東南角,但并不是占據了東南角,而且還不沿海。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正常,畢竟是帝國大后方的糧倉地區(qū),如果不夠大,種植面積不夠廣,哪來可以養(yǎng)活帝國上上下下的口糧?
“好遠的路啊?!崩铎洼p聲呢喃,以現在的速度推算,保守也要五六天才能出東龍郡,然后抵達洛斯薩爾又有兩三日的距離。這么算,恐怕要在馬車上顛簸個七八天,才能到達了。
“放心,時間來得及,還有十天呢?!彼坪鯊睦铎偷母锌校闯隽诵闹兴胨鶓n,坐在前面駕馭馬匹的喬戈吱聲了,因為天熱,他也脫下了斗篷,露出一顆油光閃亮的腦袋。
喬戈的頭向后轉,瞥了李焱一眼,左手伸進一側的麻袋,從中掏出了幾顆果脯遞給李焱:“來點?味道好極了?!?p> 李焱連忙感謝的接過,當即張大嘴巴往里丟了顆,凝縮了甘甜味道的甜香炸彈在嘴中爆裂開來,口腔瞬間被果香味兒充滿。
一邊吃著,李焱一邊問道:“話說回來,喬戈叔叔……”
“叫我喬戈就行,不用那么生分。”話才說了一半,就傳來喬戈要求去除稱謂的要求。
“那怎么行,您是我的長輩?!崩铎湍樕⒆儯X得那么做不符禮儀。
“沒事的,你就這么喊?!眴谈旰軋猿帧?p> 喬戈都這么說了,自己要是再不愿,未免有些矯情。
猶豫了幾秒,李焱張口答道:“好吧,那……喬戈,您能告訴我些關于角斗場學園的事嗎?我想了解一下?!?p> 盡管更改了稱謂,可李焱的語氣依然包含著敬意。
喬戈并沒有馬上回答李焱。他掏出一張汗巾,擦了擦油亮的光頭與臉蛋,直視前方的道路,說:“先告訴我你對它知曉多少?”
李焱將格斯力當初對他說的話大致的復述了一遍。
“嗯。確實,角斗士學園是面向平民,學習斗技的機構,但這并不是它主要的作用。李焱小兄弟,你可知道,‘角斗士’這三個字,是什么意思嗎?”
“我記得,好像幾百年前,帝國會把奴隸和罪犯,圍在一起,讓他們廝殺以取樂吧,角斗這個詞語就是從那個時候發(fā)明的。不過這個習俗被視為陋習,已經被取締了,好像……”
面對喬戈這個專業(yè)人士,李焱可不敢信口開河,只能按照印象里了解到的知識,有多少就說多少,說不清的,也要加上不確定的語氣,以免給喬戈留下妄下判斷的不好印象。
“確實,書里面,都是這么寫的?!甭犕昀铎偷臄⑹龊螅瑔谈甑哪樕细‖F出一抹玩味的微笑,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但實際上,這個習俗并沒有被取締,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存續(xù)下去?!?p> “等等!難道說……所謂的面向平民招收學生,實際上是在光明正大的募集角斗士嗎?”從喬戈的側臉上,瞥到了蛛絲馬跡,再結合一些線索,李焱立即腦洞大開,得出了這么一個結論來。
李焱的發(fā)言,讓喬戈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忙出聲為其細致的解釋:“不不不,你想多了,國家明明都在努力培養(yǎng)和吸納人才,又怎么會將他們當作角斗士來進行廝殺呢?不是這樣的!”
“那為什么……”雖然剛剛冒出的驚疑被打散了,但李焱心中的疑問還未被解決。
擔心李焱因為誤會,對前往角斗士學園一事產生抗拒心理,喬戈趕忙解釋:“是這樣的,角斗士學園對外宣傳的教授斗技,并沒有錯,只不過每隔半年他們會舉行一場驗證成績的盛典,那就是……”
“角斗,對嗎?”李焱搶答道。
“嗯,不過,這種角斗只是點到為止,并不會傷及學生性命。”
聽到這些只是,李焱雙眼放光,將它們默默記下,可馬上,又從中發(fā)現了一處疑點。
“喬戈,您說的是‘這種’?那豈不是還有其他形式的角斗?”
“嗯,確實還有其他種類的,”喬戈也不隱瞞,如實回答:“首先要經的學生同意,才會挑選精英中的精英才加,因為其確實存在生命危險?!?p> “如果說,前面的角斗,只是學生間的小打小鬧,那這個,則是真正的生死搏斗了。因為這種角斗,面臨的對手,不是學生,而是軍隊。”
“這是在為國家,選拔真正可用的人才,只有通過了這樣的角斗,才能真正受到重視?!?p> 三句話,將內容盡可能詳細地說出來,最后一句話的語氣沉重,也讓李焱明白了當中的意義。
雖然角斗士學園面向平民傳授斗技,但究根究底,其主旨是為帝國培養(yǎng)和選拔人才,其過程,當然不可能會是學習和比試那么簡單啦,固然會有一些殘酷的事物存在。
只不過……自己是否要參與進去,李焱心中還沒譜,畢竟他雖然是為了變強,而選擇入學的,但未曾考慮過參與廝殺以獲得國家的重視。
畢竟他現在才九星騎士學徒,那些事,對他來說太遙遠,當下考慮,只會徒然增添煩惱。
瞧見李焱露出的疑惑神情,喬戈心中暗暗一笑,轉身輕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李焱,正如我說的那樣,參加生死角斗事先會問及當事人同意的,而且想要獲得獲取資格,起碼也得是學年第一才行,輪不上你的?!?p> 即便知曉,喬戈這是在安慰自己,可李焱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是安慰我,還是在損我啊?
……
太陽落山,天色已暗,李焱與喬戈,才匆匆趕到了第一個落腳點,一個名為翠星湖的村莊。
兩人一個房間,經過一天的鞍馬勞頓,喬戈沒過多久,就扯起了呼嚕,讓頭一次與他人合住的李焱,有些不習慣,也睡不著。
倒不是喬戈呼嚕天雷響,吵到了他休息,而是白天在馬車上,聽到的關于角斗士學園的事情。
既然發(fā)愿要變強,那就肯定應該立一個宏大的目標,比如參與生死角斗,可他,真的能做到嗎?李焱雖然是個穿越者,但回望自己的經歷,并不像是有主角光環(huán)的人,而且自己唯一能求助的火哥尚在沉睡,或許還是穩(wěn)一點好?
隨著思索,雜念劇增,到后來,是徹底沒有了倦意。
李焱索性起了床,下了樓,走到后院,沖著拴馬的原木揮起拳。
這個時候,只有鍛煉,才能將腦海中的雜念,揮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