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睡著后的夜,顯得格外安靜。
旁邊的小妹妹以及她偉大的母親,都已睡著。
此時凌晨五點半。
天已朦朧的泛著微弱的亮光,但因為檢查室內為了方便視頻監(jiān)控每一位病人發(fā)作時的狀態(tài),必然燈火通明。
燈光掩蓋著窗外那朦朧的亮光,強烈的打在熟睡中媽媽的臉上,那種燈光,讓眼睛刺疼。
我小心翼翼地將絲巾蓋在媽媽的眼睛上。
這一刻,我開始失眠。
看了看媽媽,看了看身邊那對母女倆,心中說不出的悲傷。
后來......
自己是怎么睡著的......
已到清晨九點。
當我睜開眼,媽媽已經(jīng)去二樓的超市回來。
熱熱的牛奶、熱熱的豆沙包,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
“吃點飯吧,昨晚發(fā)作早上一定很餓。”
親媽必然是親媽,總是會如此了解我的饑餓程度。
“還是媽媽最愛我?!?p> 我給媽媽一個大大的擁抱。
早飯吃完,醫(yī)生來到病房,開始給我拆線。
那些一大堆電線一樣的東西,一個個的貼在我的頭皮上,頭發(fā)上。
拆除后的頭發(fā),已經(jīng)完全不堪一擊。
滿頭的膠狀固體將頭發(fā)包圍......
心臟附近的貼片終于去除......
手上類似于“手銬”一樣的東西,也終于離開我。
“漂亮姐姐,我這檢查是不是沒白做,昨晚應該都抓拍到我發(fā)作時的病情了吧?”
我繼續(xù)和這位醫(yī)生套著近乎。
“嗯,抓拍的特別清楚,對于你后期手術治療方案的確定,是很有幫助的。”
這位美麗的姐姐醫(yī)生和我說著。
什么?
手術治療方案的確定?
我這是要做手術了?
心中突然蹦跶出無數(shù)個未知。
“做手術就能好了么?”
我假裝天真的語氣問著,期待著醫(yī)生的回答,可以給我?guī)硪唤z絲的希望。
“那要去問你之前的醫(yī)生了,我這邊只會看檢查結果給個分析,最終的治療方案,還是需要你的醫(yī)生來決定?!?p> 這位醫(yī)生姐姐瞬間像是變了臉,表情嚴肅的對我說著。
十分鐘后......
這位美麗的姐姐已經(jīng)將我頭上,身上的所有導線全部拆除。
“你這發(fā)型,簡直像極了還珠格格里,被老板欺負成叫花子一樣的小燕子。”
媽媽開始吐槽著我的造型。
“有一個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還有一些囂張?!?p> 我開始唱著歌,迎合媽媽的聊天。
媽媽已經(jīng)在我的影響下,笑到肚子疼。
“你和你女兒的心態(tài)可真好,我需要向你們好好學習?!?p> 身邊小妹妹的母親和我們說著話。
“阿姨,要樂觀,醫(yī)學在進步,時代在發(fā)展,都會好起來的,自己的心態(tài)都不好,怎么去戰(zhàn)勝這個病,要做個好的典范哦?!?p> 我和媽媽安慰完這位偉大的母親,便告別離開。
不知道此時,這位小妹妹有沒有如我一樣幸運......
不知道此時,這位小妹妹的自信有沒有增加......
不知道此時,這位小妹妹是否能明白母親的偉大......
人生的某一個階段、
人生的某一個時刻、
我們總是會遇到與自己極為相似的過客、
我們有著相同的經(jīng)歷、
我們有著相同的恐懼、
我們了解著對方的喜怒哀樂、
我們明白著對方的心理感受、
因為此時的我們,正在經(jīng)歷著一場相同的命運洗禮,但面對其態(tài)度,將極大影響著我們的余生。
“三天后來拿檢查報告?!?p> 做完檢查后,我?guī)е粋€長相亂八七糟的帽子,掩飾住我這滿頭凌亂如叫花子的發(fā)型,來到醫(yī)生辦公室。
“那我們現(xiàn)在還需要去之前掛號的買買提醫(yī)生那里么?”
媽媽瞬間回到了一本正經(jīng)的狀態(tài)。
“不用,等檢查報告出來,再去掛號。”
醫(yī)生姐姐和我們解釋著。
那么接下來的三天時間,我們該做點什么?
果不其然!
我和媽媽來到了嬸嬸家。
這一刻,我控制不住的開始回憶我姨夫這個人渣來接我的相關記憶,心情如此失落。
整個人如同丟了魂,神情恍惚!
“喂,你在想什么?”
媽媽突然趴在我耳邊,嚇我一大跳。
“啊~~”
似乎我的意識順便被媽媽拉回至此時此刻。
“我在想我們中午吃什么好吃的?!?p> 我強有力的擠出一個微笑。
“一會兒到你嬸嬸家,媽媽給你做飯,給你做咸湯喝好不好?”
坐上出租車,我靠在媽媽肩膀上,媽媽溫柔地對我說著。
“別做飯了,昨晚你都沒有睡好,好好補覺吧,我這叫花子一樣的頭發(fā),剛好趁著你睡覺,我認真洗澡。”
我很是心疼的對媽媽說著。
“那中午吃個馬路對面的驢肉大餅吧,順便去旁邊的理發(fā)店洗個頭發(fā),你這頭發(fā)跟叫花子一樣,在你嬸嬸家洗頭也不太合適,洗干凈點了,我們再在你嬸嬸家洗澡?!?p> 媽媽就是這樣,住在別人家,總會擔心給別人添麻煩,就算是這樣的自家人,也一樣會有這樣的顧慮。
“媽媽不要睡會兒么?”
我心疼地看著媽媽。
“不睡了,下午再睡,這兩天也沒什么事情,結果還要三天才能出來,可以好好補覺?!?p> 媽媽已經(jīng)疲憊到眼睛無神,卻依舊要先以我為主。
我們直接來到了嬸嬸家小區(qū)對面的理發(fā)店。
當理發(fā)師看到我的頭發(fā),完全被嚇到。
“你這是在施工的工地,被人潑了油漆么?”
理發(fā)師詫異的給我說著。
“不是不是,剛剛做完檢查?!?p> 我有些許不好意思地說著。
聽到我說這樣的話,理發(fā)師滿臉嫌棄的拒絕了我。
我和媽媽灰溜溜的離開。
“媽媽,我這小燕子一樣的頭發(fā),被赤裸裸的嫌棄,要不放棄吧?!?p> 我嘆著氣。
“前面還有一家理發(fā)店,一會兒我進去告訴理發(fā)師,我來給你洗,人家就同意了?!?p> 媽媽機智地和我說著。
似乎剛才理發(fā)師的拒絕,并沒有影響到媽媽的心情。
“你好,我能不能在你們理發(fā)店給我女兒洗個頭發(fā),費用我正常給你,她的頭發(fā)上弄上膠了,不太好洗?!?p> 媽媽卑躬屈膝的和理發(fā)店老板說著。
“可以,你用吧,不用給錢了。”
老板人很好,善良的人還是存在。
我坐在洗發(fā)的躺椅上,媽媽認真的給我洗著一根根頭發(fā),洗發(fā)時間,足足有四十分鐘。
因為是個很小的理發(fā)店,理發(fā)的顧客大多數(shù)都是斜對面學校的學生。
記憶中似乎理發(fā)只要10元。
到了上課時間,沒有顧客,或許是常態(tài)。
老板來到媽媽旁邊,和媽媽說話。
“你女兒這是在醫(yī)學院剛剛做完腦電圖么?我看頭發(fā)上都是膠?!?p> 這位老板阿姨的說話內容,讓我十分詫異。
“啊,阿姨你怎么知道的,這都能猜到,也是太聰明了?!?p> 我閉著眼睛和老板說著。
“我女兒有癲癇,也是才做完這個檢查,看到你媽媽洗頭,突然想到了,就問問你們。”
原來這也是一位偉大的母親。
那一刻......
改變了我對于癲癇病人的認知。
本以為患有癲癇的病人并不多,像我這樣的人類,應當是大家眼中所認為的“特殊人種”。
但實際并非如此。
我從躺椅上坐起來,媽媽拿起理發(fā)店中的吹風機,準備給我吹頭發(fā)。
“我來吧,你坐沙發(fā)上休息會兒,昨晚一定也沒有睡覺,累壞了?!?p> 老板將吹風機接來,給我吹著頭發(fā)。
我已淚眼朦朧。
是對于這位偉大母親的敬畏。
是對于我家媽媽咪陪伴的心疼。
是對于這位老板對顧客深刻理解的感動。
“洗頭多少錢?”
媽媽問著老板,準備付錢。
“不用了,我也沒動手,也就用了一下我店里的水,同是母親,我們都不容易?!?p> 那一刻,媽媽也被感動到熱淚盈眶。
“謝謝阿姨,您人真好?!?p> 為了表示感謝,我安靜地走出理發(fā)店,到馬路對面的小商店,買了酸奶以及面包,送給這位善良的老板。
善良的人,終將有好報。
希望現(xiàn)如今,她的女兒已經(jīng)痊愈,并且明白母親為她所有的付出。
回到嬸嬸家,嬸嬸已等待了我們很久。
“怎么這么晚才到,本來應該開車去醫(yī)院接你們的,但臨時有點事,就沒去成?!?p> 嬸嬸不好意思的和媽媽說著。
“沒事,醫(yī)院離你家也近,坐個出租車五分鐘就到了,小吻頭發(fā)上都是膠,就去門口的理發(fā)店洗了個頭發(fā),在家里洗,怕把衛(wèi)生間弄臟了。”
媽媽小心翼翼地回答著嬸嬸。
“嫂子,你這樣就見外了,回家我跟你一起給小吻洗頭發(fā)呀?!?p> 嬸嬸和媽媽繼續(xù)說著。
“嬸嬸,我剛才的樣子實在是太狼狽,實在沒臉見人,就強烈要求在門口的理發(fā)店先洗干凈頭發(fā),再回來見你?!?p> 我這小小腦容量的腦袋瓜,總是能在第一時間,表達出明智的應對方法。
“好了,去吃飯吧,去吃小區(qū)門口的驢肉大餅?!?p> 嬸嬸摸著我剛洗干凈的頭發(fā),和我說著。
“哎,早知道我就不回來了,直接給嬸嬸打電話,我洗頭發(fā)的店,就在驢肉大餅的旁邊?!?p> 我努力調節(jié)著氣氛。
與其說是調節(jié)氣氛,不如說是在調節(jié)自己,對于那個人渣姨夫帶給我灰暗記憶的悲傷。
我開始愉快地吃著驢肉大餅。
“嫂子,檢查結果什么時候可以出來?”
嬸嬸開始問著媽媽我的病情。
“說的是三天后去拿,再確定治療方案?!?p> 媽媽回答嬸嬸時,滿臉憂愁。
“昨晚發(fā)作沒有?”
嬸嬸帶著些調侃的態(tài)度問著我。
“嗯,很爭氣的在凌晨四點左右發(fā)作,這檢查的費用,沒浪費?!?p> 我開玩笑的語氣和嬸嬸說著。
“什么時候都知道心疼錢了?”
我這樣的回答,讓嬸嬸十分詫異,畢竟曾經(jīng)在嬸嬸的記憶中,我是一個只會花錢的叛逆少年。
“哎,在上海上學,要掙錢買手機,買衣服,買來回飛機票呀,打了那么多的工,突然明白了掙錢不易,花錢需精打細算?!?p> 媽媽聽到我這樣的回答,才變得有些許開心、放松。
“媽媽,我還能回去上學么?”
我很嚴肅地問著媽媽。
人生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想要回到學校。
因為在那里,有著學校的一切活動,等待著我回去決策、主持。
因為在那里,有著無數(shù)個兼職,等待著我回去完成。
因為在那里,在學校門口租著一個兩室一廳的房子,和XJ的校友開著干洗店掙錢,月收入至少5000+,怎么能放得下?
因為在那里,有著我的夢想。
因為在那里,有著證明自我價值的一切事宜。
“要等你的結果出來,我們才能知道。如果要手術,我們就做,如果不手術,你就坐飛機回上海?!?p> 媽媽一本正經(jīng)的說著。
等待檢查結果的三天中......
我迷茫著。
我恐慌著。
我期待著。
終于到了拿檢查報告的時間。
清晨八點半,愛睡懶覺的我,愛睡懶覺的媽媽,如同電打般,火速趕往醫(yī)院。
這種興奮的狀態(tài)......
更像是等待彩票開獎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