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到小時候,皇子都有一種要抱抱當(dāng)年那個小小身影的沖動。看著正蹲在他腳邊看螞蟻搬家的皇妃,皇子恍然覺得那就是小時候的自己。又好像覺得是自己有個伴兒了。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踏實(shí)。對皇妃也愈加溫柔。
紫玉不知內(nèi)里,看著皇子對皇妃如此,還只當(dāng)是皇子日久生情,又重拾往日恩愛。心里暗暗高興。
小麻花咋一進(jìn)園子,只覺得花影,人影,光彩奪目,姹紫嫣紅,一是有些眼花。竟看不清皇子在哪里?;首咏辛艘宦?,他才過去。及走到跟前,聞得香氣撲鼻,更是眼睛也不敢抬。只低著頭等著皇子吩咐。
“小麻花,先過來見過皇妃?!被首拥?。
小麻花這才抬起頭來,只見應(yīng)皇子和皇妃被一群丫頭簇?fù)碇跊鐾ぶ?,涼亭之外是大片的花圃。此時正值百花盛放,紅色的芍藥,白色的茉莉,粉色的繡球,藍(lán)紫色的藍(lán)雪花,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字來的野花和各種顏色的矮牽牛,一片一片,爭相斗艷??苫ㄔ倜酪膊蝗缛嗣馈O炔徽f皇妃那如同打翻了花瓶在身上的碎花長裙,便是后面的丫頭們也是五彩繽紛,顏色各異,就像是一群花中仙子。而被圍繞在中間的應(yīng)皇子和皇妃便是花王和花魁。
小麻花常出入內(nèi)院,還從未發(fā)現(xiàn)丫頭們都這樣美。怯怯的上前見過皇妃。便又立在那里不動了。
“小麻花,你常說你腿腳伶俐,今日就讓你比試比試,看看是否真如你所說。”皇子兩手扶膝,對小麻花說道??瓷先ニ剖切那闃O佳,十分輕松愉快。
“和誰比試?”小麻花看了眼身后問道。
皇子沒有說話,只微微側(cè)頭,向身邊的皇妃示意了一下。
“皇妃?”小麻花不覺提高了嗓門。覺得皇子是不是在開玩笑。
“怎么?你怕跑不過皇妃?”皇子笑道。
“不是,皇妃……”小麻花這才想起府里傳的說皇妃每日瘋跑的事情??稍侬偱芩彩桥税?,怎么能跟他這每日走街串巷的腿腳比。
“若不怕,就比著試試?!被首佑值?,“若要是怕,就罷了。”
“誰怕?。 毙÷榛ū患ち似饋?,一梗脖子說道,“我是怕皇妃萬一摔著了……”
“放心,肯定不賴你!”皇妃一跳站了起來說道。小麻花這才看見皇妃已經(jīng)很麻利的把裙擺向上掩在了腰際,露著半截雪白的小腿,下面是一雙跟男人一樣的平底軟靴。
小麻花看了看皇子,皇子卻一副習(xí)以為常的樣子。他只得過去甬道上,和皇妃站成一排。
“準(zhǔn)備好了,預(yù)備,跑!”一個丫頭站在他們旁邊,熟練的把手里的紅色紗巾向下一揮,叫道。
小麻花沒聽懂是什么意思,正愣怔間,看見皇妃已經(jīng)如離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忙也趕緊跑了起來。事發(fā)突然,他倒也沒想過要讓著皇妃,只是本能的有些輕視??梢慌芷饋聿虐l(fā)現(xiàn)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樣,他已經(jīng)使出了全力,可皇妃還是跑在他前面。裙擺落了下來,她就提著裙子,腳下卻一點(diǎn)也不耽誤。小麻花咬著牙,發(fā)力追趕著,想超越過去。可他追的快,皇妃跑的也快,始終領(lǐng)先他兩人多的距離?;叔芷饋砜此埔稽c(diǎn)也不吃力,兩條長腿有節(jié)奏的交替著,就像是小麻花在沙漠里見過的一種鳥。
丫頭們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后面齊聲叫著:“皇妃,加油!皇妃,加油!”
這話小麻花也聽不懂,他留神想聽清楚,腳下的步伐更慢了,可還是沒聽清。他隱隱覺得像是來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而自己又是剛和皇子來到朝歌的那個小鄉(xiāng)巴佬,什么都不懂,看什么都新奇。
“噢!噢!皇妃贏了!皇妃贏了!”那頭已經(jīng)歡呼起來。小麻花這才發(fā)現(xiàn)皇妃已經(jīng)跑的沒影兒了。
等他跑回涼亭,皇妃已經(jīng)坐在那里喝茶了。
“怎么樣?要不要再跑一圈?”皇妃得意的一歪頭,對小麻花說道。
小麻花扶著腰,喘著粗氣擺擺手。
皇妃哼的笑了。
“小麻花,先坐下來歇歇,待會再跟皇妃比試一回。這回你指定能贏?!被首拥目跉饷黠@帶著慫恿的意味。小麻花這才知道應(yīng)皇子叫自己前來就是為了這個。
“還……跑?”小麻花顫聲問道。
“嘻嘻,還不如我們呢!”
“才跑一圈就累成這樣,還敢吹牛說自己能跑?!?p> “不敢跑了吧?”
丫頭們見小麻花這副樣子,一個個捂著嘴竊笑道。
“誰說我不敢跑了!”在美女丫頭姐姐面前,小麻花豈肯認(rèn)輸。當(dāng)下站起來說道,“跑就跑!我還就不信了?!?p> “要不這回你先跑?”皇妃說道,“你跑到拐彎那里,我再開始跑?!?p> 大丈夫可殺不可辱。小麻花深吸幾口氣,這回學(xué)精了,也不管那丫頭說些啥,只看見她手一揮,說跑!他撒丫子就跑,一路埋頭狂奔,跑得幾乎氣絕,可最后還是聽到丫頭們又在歡呼:“噢!噢!皇妃又贏了!”
小麻花終究還是個孩子,此時又氣又累又覺得丟臉,一扭頭道:“不跟你們玩了!”聲音已帶上了哭腔。
丫頭們又笑。應(yīng)皇子忙止住了她們,追了上去。
回到偏院,撒子聽小麻花抽抽噎噎的說完事情經(jīng)過。也是忍不住要笑。
“……皇妃好端端一個人進(jìn)得這府里,現(xiàn)在成了這樣。怎知不是跟著我受累呢?”應(yīng)皇子哄著小麻花,可小麻花覺得應(yīng)皇子叫他就是讓他去出丑來逗皇妃開心的,只不聽。應(yīng)皇子便又說道,“眼下風(fēng)波未起便是這樣,若是他日我被卷入漩渦,她豈能置身事外?想想皇妃也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只因嫁給了我這個倒霉皇子,便得跟著我身陷險(xiǎn)境,這也未免太不公平??擅\(yùn)如斯,我又能如何?只能盡我最大所能,讓她眼下過的快活?!?p> “可她為何要跑個不休呢?”撒子奇怪的問。
皇子搖頭,“紫玉只說,皇妃若是每日跑累了,夜里還能睡得安穩(wěn)些。心情也好些。老太醫(yī)說皇妃現(xiàn)下跟三歲孩童無異,想來孩童剛學(xué)會走路,也是喜歡跑的?!?p> “嗯!”撒子點(diǎn)頭,“就像人們常說的還沒學(xué)會走就先跑上了?!?p> “那我今日跑這一回,也能讓皇妃睡個好覺吧?”小麻花囁嚅著說道。小麻花本就是個懂事的孩子,聽完皇子這一席話,當(dāng)下覺得是自己太過小性兒了。覺得很不好意思。
“嗯?!被首狱c(diǎn)頭道?!拔疑院笤偃デ魄??!?p> 幾個人正說著話,卻見管家長安氣喘吁吁的進(jìn)了偏院,一見皇子等人都在敞廳,忙進(jìn)來說道:“皇子快去瞧瞧吧,一個丫頭跑的撞破了頭,現(xiàn)流血不止!”
“???”幾個人都驚得站了起來。
“還跑著呢?”小麻花道。他才跑了兩圈,回來歇了這半天才把氣喘勻了。這皇妃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哪里來這么大的氣力?
“走,咱也瞧瞧去?!笨匆姂?yīng)皇子和小麻花都去了,大麻花也對撒子說道。
“這,……”撒子有些猶豫,“內(nèi)院之中,你我兩個大男人闖進(jìn)去,怕是不太好吧?”
“哎呀!就你講究多!”大麻花說著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你不去我可去了啊!”
撒子只得跟著他來到了園子。園子里正亂作一團(tuán)。大麻花性急,三步兩步走在前面。應(yīng)皇子扶著那丫頭看傷勢,一見他進(jìn)來,忙讓他帶著丫頭去往藥鋪。撒子見狀也上去幫忙。見紫玉正端著一盆血水要去倒,就接了過來。
后來,撒子每每憶起他跟紫玉初見這一面,都會在想,若是那一日,是他走在前面,被皇子看見了,讓他抱著傷者上藥鋪,是不是就可以避開跟紫玉的這一場虐戀?那紫玉現(xiàn)在會不會還是活的好好的?
那日,他端著那盆血水,一揚(yáng)手便倒進(jìn)了水槽。也是該著,走出兩步,才覺得沾血不吉,應(yīng)該洗洗手的。他是個標(biāo)準(zhǔn)賭徒,有很多自己的講究。于是便折回去,從旁邊的水甕里舀了瓢水洗手,這時才看見水槽里有一條女人用的手巾子。手巾是紫色的,混在血水里看不清楚。水槽里水流干了,才落在了水槽底部。女人的東西,撒子一向是不碰的,因?yàn)樗X得女人是禍水,也是沾之不吉??伤钟X得,那手巾子如此精美,必是哪位丫頭的心愛之物。再一想,若是這手巾被府里那個下人拾了去,若他是個好的,也就是私下里賞玩一番。但若是個登徒浪子,必定會拿這手巾四下里炫耀一番,說是跟內(nèi)院的某個丫頭私相授受,如此一來豈不是平白污了人家姑娘名節(jié)?
不怪撒子磨嘰。要知道,這女子的手巾手絹手帕之類的,那在古代多是用來傳情的信物。不能隨意處置。撒子站在污水槽前,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那方手巾拾起來。他也不知道這手巾是誰的,是給他水盆的丫頭的?還是另有其人。反正不能丟在水槽里任人撿拾,就把手巾洗干凈了,隨手揣在了身上。
卻說摔破頭那丫頭也是夠衰的。園子甬道兩邊都是花花草草的她不摔倒,卻偏撿了假山旁邊來摔。說是假山,可那時候的假山那可都是貨真價(jià)實(shí)的石頭砌成的,有山有洞,奇峰怪石,頗有氣象。不像現(xiàn)在拿泡沫石灰充數(shù)。假山主體四周,零星擺放著一些巨石,形成錯落有致的景象?!茄绢^就是摔倒在甬道邊上的一塊巨石上,血濺當(dāng)場。
這下,丫頭們誰也不敢再跟皇妃跑了。她們雖只是些丫頭,可也是嬌滴滴,柔怯怯的小女子。陪著皇妃跑了這些時,一個個無不是身輕如燕,走起路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哪還有個女孩兒家的樣子。以后還怎么嫁人哪?以前也就罷了,可現(xiàn)在,都跑的腦袋開瓢了,誰還敢再跑?
一時間,東府的瘋皇妃追著丫頭瘋跑,以至于跑出人命的傳聞又不脛而走。撒子從外面聽回這個消息,跟應(yīng)皇子說道:“依我看,皇子這回大可不去理會。上回二皇子和秀妃前來探望皇妃,我聽著二皇子那語氣,似是對皇妃也有所懷疑。若二皇子如此,想來有同樣想法的必定還大有人在。如此正好,正可以消除他們的懷疑?!?p> “我,我還聽人說,說義王別府的皇妃越發(fā)……瘋了,不僅跟花兒說話,還追著鳥兒玩,夜里便嘀里咕嚕的說起鳥語來。怕是又是中了邪了?!?p> 小麻花這回也有收獲,急切之間一時有些結(jié)巴。說到皇妃瘋了還看了應(yīng)皇子一眼,見應(yīng)皇子并無反應(yīng),這才接著說下去。
“嗯?!睉?yīng)皇子點(diǎn)點(diǎn)頭。
“看來這搬唇弄舌是女子的通病?!比鲎涌嘈σ宦曊f道,“便是搬出義王來也嚇唬不住。只是這睡夢中的話,應(yīng)該是從皇妃屋里傳出來的吧?皇妃屋里不都是些陪嫁丫頭嗎?怎地也如此饒舌?”
皇子也在思索這個,此時說道:“想來必是她們說話之間不留神,讓別人聽了去了?!?p> “咳!不管她是有意無意,反正這一次是幫了大忙了?!比鲎拥??!拔覀儙讉€這些時也不是飲酒便是賭錢,如此一來,他們必定以為皇子身邊無一可用之人,對皇子也可放松些防范?!?p> “正是這樣?!睉?yīng)皇子站起身來說道,“從明日起,你我四人便都去陪著皇妃跑步。讓他們知道,我,應(yīng)皇子,也是一個浪蕩不羈紈绔之輩,根本不足以做他們的對手。日后我只怕是只能以這幅面目示人了。”
應(yīng)皇子說著輕輕一笑。
撒子只覺得應(yīng)皇子這一笑比哭還要揪心??伤藭r顧不來同情應(yīng)皇子,忙著問道:“我們也去陪著皇妃跑?這,這,這也有些太過離譜了吧?那可是內(nèi)院啊,豈是我們能隨意出入的?傳出去可是要被人說閑話的。再,再說了,我們也跑,跑不過皇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