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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煙濃

119 母親

鎖煙濃 里音 4078 2024-09-09 18:30:32

  下人話未說完,便被跟著出來的榮喜一劍刺倒在地。榮喜提著滴血的寶劍,向徐子義走來,一邊在袖子上擦拭著劍上的血跡。徐子義看著他,硬生生打了個冷戰(zhàn)。胃里隨即一陣翻涌。榮喜擦拭血跡的樣子,像極了孩童在袖子上擦拭鼻涕,那么隨意,順手,一看就是經(jīng)常這樣做。

  就在徐子義愣神的一瞬間,榮喜已經(jīng)走下了臺階,后面的官兵也都圍攏了上來。徐子義猛然驚覺,一勒韁繩,馬兒嘶鳴一聲,揚起前蹄?!榜{!”徐子義怒吼一聲,馬蹄從擋在前面的人身上落下。官兵四下躲閃,徐子義調(diào)轉(zhuǎn)馬頭揚長而去。

  “那后來呢?他們沒有追趕你嗎?”皇妃著急的問道。

  徐子義搖頭,想起老娘如今仍下落不明,不免又黯然神傷。

  “榮喜之所以待徐大人回到府里才動手,便是不想太過驚動。況,又有徐老夫人在他們手上,……”應(yīng)皇子說著看著徐子義說道,“徐大人放心,既是他們想拿徐老夫人做餌,便斷然不會傷害于她。”

  “只是老母上了年紀(jì),又一向體弱多病?!毙熳恿x嘆道,“只恨徐某自顧且不暇,哪里能救得老母。”

  “對了,徐大人,你逃出后一直在哪里躲避?又如何出得朝歌?”應(yīng)皇子問。

  “還能去哪里?!毙熳恿x苦笑,“能讓徐某藏匿其間,而又無人盤問的便只有丐幫了。這些年,徐某從最初的極力偽裝,到如今,已是一個真真正正徹頭徹尾的乞丐。便是前來緝拿徐某的官兵站在面前,只怕也認(rèn)不出來?!?p>  “徐大人受苦了?!睉?yīng)皇子道,“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能保得住這條命,日后定會有出頭之日。”

  “是啊。徐大人?!比鲎右驳?,“如今我等既已會合,徐大人也無需再偽裝。大家合于一處,彼此也能有個照應(yīng)。”

  “不可。”徐子義道。“如今雖是出了關(guān),卻也不能掉以輕心。你們還是駕車前行,我隱身跟隨左右,如此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方為照應(yīng)?!?p>  “徐大人說的是,”應(yīng)皇子道,“尤其我們?nèi)缃窀牡雷弑本€,北線各色人等聚集,人流復(fù)雜。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對了。”徐子義道,“還沒有問皇子,為何中途變道?”

  應(yīng)皇子便說了皇妃待產(chǎn)的事。徐子義聽罷點頭。

  這一夜,皇妃沒有講故事。大家各自睡下,聽著應(yīng)皇子和徐子義互通有無,用各自知道的線索復(fù)原著整個事件的原貌。應(yīng)皇子還給徐子義講述了二皇子和四皇子被殺的真相,以及遺詔的作用?!叭羰切禄室材苋缦然室话銊罹珗D治,使得國泰民安,那這份遺詔將隨應(yīng)禎永藏于大荒山。若非如此,重整朝綱便靠全這份遺詔了?!?p>  想到重整朝綱,徐子義不禁熱血沸騰。說道:“若真有那一日,徐某便是皇子駕前的開路先鋒。”

  “嗯?”應(yīng)皇子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看著徐子義,待反應(yīng)過來后笑道,“徐大人想到哪里去了。應(yīng)禎從未有過此想?!?p>  “若非皇子,那皇子所言重整朝綱之重任由誰來承當(dāng)?”徐子義道。

  應(yīng)皇子睡在草堆上,看著天空中的滿天星斗,半晌才對徐子義比了一個三的手勢。

  “三?”徐子義也比了一個三,疑惑地看著,忽然明白過來,坐起來說道,“皇子說的可是三皇子?”

  應(yīng)皇子緩緩的卻又很堅定的點點頭。

  “三皇子有何根基,可當(dāng)此大任?”徐子義道。

  “應(yīng)弘人品端方,剛正不阿,定然會是一位好君主。”應(yīng)皇子道。

  “便是三皇子人品再好,可他在朝中一向默默無聞,又無根基,何以服眾?”徐子義道。

  “我已將義父所佩能號令山北人馬的戒指交與了應(yīng)弘。只要應(yīng)弘能在山北有所作為,又有鎮(zhèn)國公和趙尚書在朝中的影響,服眾應(yīng)該不成問題?!睉?yīng)皇子頓了頓說道。

  “山北是義王多年苦心經(jīng)營,如今遺詔又在應(yīng)皇子手中,正所謂天時地利,皇子何以要將此……拱手讓人?”徐子義道。

  “遺詔正是應(yīng)弘所留。”應(yīng)皇子道,“他如此大義,不顧自身安危,將遺詔留與應(yīng)禎。應(yīng)禎又豈能為了一己私欲……”

  “哎呀,皇子!此事關(guān)系到未來朝局,豈能如此兒戲,你謙我讓?”徐子義佛然起身,打斷了應(yīng)皇子的話。

  “徐大人請聽我講。”應(yīng)皇子道,“并非應(yīng)禎惺惺作態(tài)。只是先皇一直猜忌義父有謀反之意,只是未有真憑實據(jù),但滿朝上下皆知此事。若是應(yīng)禎他日真的坐上皇位,——徐大人講應(yīng)弘無以服眾,可曾想過應(yīng)禎便能使百官信服嗎?他們更會認(rèn)定這一切都是義父籌謀。是我父子謀逆篡位。屆時只怕會引起更大的動蕩。此乃其一。其二,也是最為重要的,義父如今已身陷囹圄,便是真有過謀逆之想,如今也受到了懲處。應(yīng)禎身為人子,不能為其脫困已屬不孝,又怎能讓義父臨終坐實謀逆之罪?”

  應(yīng)皇子所說在情在理,徐子義一時無言以對??畤@一聲,重新又躺倒,看著黑沉沉的夜色出神。

  馬車上,皇妃和老夫人都沒有睡著,默默的聽著應(yīng)皇子和徐子義的談話。聽到徐子義勸應(yīng)皇子做皇帝,皇妃說不上心里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應(yīng)皇子要是做了皇帝,那她不就成了皇后娘娘了?母儀天下,富貴已極??墒?,她卻一點也不激動,只覺得離得她很遠(yuǎn)很遠(yuǎn),像是在談?wù)搫e人的事?;屎竽锬?,她在心里想著,那應(yīng)該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當(dāng)?shù)陌??她想起老夫人給她講過的一個故事,說有一個地主,交給長工一個袋子,說袋子里是他祖先的遺骸。讓長工夜里守在海邊,看到海里真龍現(xiàn)身,便將裝有祖先遺骸的袋子扔出去掛在龍角上。長工雖然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覺得地主這樣做肯定是好事。便將自己祖先的遺骸挖了出來丟的掛在了龍角上,后來他的子孫就做了皇帝。當(dāng)時覺得這故事是用來哄小孩子的,稱王稱帝那都是天定,哪有這么簡單?,F(xiàn)在聽著應(yīng)皇子和徐子義說的,原來卻也是唾手可得。

  皇妃迷迷糊糊的聽著,想著,不覺睡著了。沒聽到那邊老夫人輕微的啜泣聲。

  在荒無人煙的草林子里走了將近一個月,他們終于又看見了人類的痕跡。有了路,路兩邊是開荒出來的農(nóng)田,種著小麥玉米還有他們認(rèn)不出來的農(nóng)作物。再往前走,是一片葵花的海洋,金燦燦的葵花剛結(jié)出花盤,嫩黃的花瓣隨風(fēng)搖曳,吸引著蜜蜂上下飛舞。

  “真美呀!”皇妃扒著車窗,看著這充滿生機(jī)的畫面,出神的贊道。

  中午就在田邊吃了午飯。想到下午就能到集鎮(zhèn)了,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對著碗里的炒米干糧誰有沒有食欲。只有應(yīng)皇子和撒子還跟平時一樣大口大口的吃著,撒子說道:“望山跑死馬。你們別以為有路就離集鎮(zhèn)不遠(yuǎn)了。我跟你們說,光這片田地也夠你們走半天的。這些年外來人口多,無以為生,都在開荒種地??彀研“雮€草林子開完了。不信你們自己瞧?!?p>  皇妃站起來,向北面望去,果然是一眼望不到邊。便泄氣的坐下來,又端起碗來。別人見狀,也跟著開始吃飯。吃過飯,稍作歇息,就又開始趕路。大家都很興奮,終于能看見人煙了。連老夫人也沒有午睡,直直的坐著,看著外面的景色??呻S著時間流逝,走一程是農(nóng)田,再走一程還是農(nóng)田,人卻沒見著幾個?;叔罂纯?,右看看,最后徹底不再抱希望,干脆倒頭就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擦黑了,可馬車還在搖搖晃晃的往前走。老夫人也躺著,云兒和韶華兩個背對著背睡在車廂底下,隨著車身一搖一晃的睡得正香?;叔鹕韥恚胝f什么時候開飯啊,她覺得有些餓了,忽然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她使勁吸著鼻子。對這個味道實在太熟悉了。這是煮玉米的香氣。她小時候,每當(dāng)媽媽煮玉米或者是毛豆蠶豆這一類的,她都等不上熟,就坐在鍋邊生等著。覺得時間過得好慢啊。越想越覺得餓,不覺得大叫一聲:“停車!”

  應(yīng)皇子還以為怎么了,忙下了車過來。

  “我要吃玉米。”皇妃道。

  “玉米?”應(yīng)皇子道,“這個時候去哪里找玉米?”

  “我聞到了?!被叔亲诱f道,“這附近肯定有人在煮玉米?!?p>  應(yīng)皇子也吸了吸鼻子,可什么也沒聞到,還以為皇妃又是在異想天開。這時候老夫人坐起身來說道:“是有人在煮玉米,我也聞到了。讓車停停吧,都也該歇歇了。”

  應(yīng)皇子便過去叫大麻花停下,把馬車靠在路邊。

  皇妃一下車便跟一只警犬似的,一路吸著鼻子,尋找著香氣的方向。

  “里面!”撒子指著玉米田里面說道。

  皇妃細(xì)看,果然看見少許煙氣。便直奔過去。老夫人在后面直道:“慢著些,小心腳底下?!?p>  老夫人不放心,又要跟過去。韶華忙上前扶著,順著田埂追皇妃。怪不得一路上看不見人,原來種地的人都在田中間蓋了一間小房子居住。皇妃已經(jīng)到了房子跟前了,看見一個村婦在房子外面的土灶上燒火,鍋里熱氣騰騰,玉米的甜香撲鼻而來。

  村婦看見皇妃,十分詫異??此┐饔植幌袷且埖?,便問:“你要作甚?”

  “你的玉米好香啊?!被叔?,“可不可以賣給我兩個?”

  “賣兩個?”村婦一聽忙不迭的搖頭,“我自家還不夠吃哩,不賣不賣。”

  “就賣給我兩個吧?!被叔ス镜??!拔医o你錢嘛?!?p>  “你給我什么錢?!贝鍕D用她那古怪的口音說道,“我男人下地回來就要吃飯,我賣給了你,給他吃什么?”

  “那賣給我一個也行嘛。”皇妃道,“就賣一個還不行嘛?”

  這時老夫人過來了,先找了個泥墩子坐下。這才喘著氣說道:“他嬸子不要見怪。我這孫媳婦懷著身子呢,這一路上也沒饞個什么。他嬸子就給我們個玉米吃吧。不說大人,還有肚子里的孩子呢。不能讓孩子饞紅了眼呀。”

  那村婦這才看到皇妃的肚子,沒再做聲。揭開了鍋蓋,用手拿了一個玉米出來,放在一個粗瓷大碗里,遞給了皇妃。又拿出一個給老夫人,然后坐下說道:“不是我小氣,男人們地里活苦重,得給吃飽了才成啊?!庇謫柣叔?,“幾個月身子了?”

  “六個月零三天?!被叔雱冮_玉米,可燙的手也挨不上去。

  “哈。”村婦笑,“還記得有零有整?!鄙蟻砣聝上陆o皇妃把玉米皮剝了,又要給老夫人剝,老夫人讓等等,想要留給皇妃吃。一邊自嘲的笑笑道:“這人老了便沒了臉了。讓她嬸子見笑了?!?p>  “誒!自家田里的東西,吃一兩個的有什么打緊。今個這是煮的少怕男人回來不夠吃。要是你們早來一會子,就多煮一些?!贝鍕D說道,“你們也是趕著了,這是今年的頭茬玉米,又嫩又香。”

  玉米已經(jīng)剝開了,可皇妃還是燙的抓不住,呼哧呼哧的吹著,總算將玉米掰成了兩段,把上面嫩一點的那段先遞給老夫人,老夫人說她怕胃疼,讓皇妃吃。皇妃不肯,說老夫人不吃她也不吃了,祖孫兩個在那里讓來讓去的。村婦說道:“哎呦!就是個玉米棒子,又不是啥好東西,再讓下去,涼了該不好吃了。”

  又對皇妃說道:“你快些吃。別讓娃娃在肚里頭著急。這不是你要吃,是肚里頭的娃娃想吃。不能讓娃娃饞著?!?p>  說著又道:“我懷著我那二小子的時候,我那后婆婆背著我燉牛骨頭。怕我看見,吃完就把吃剩下的骨頭都扔在了房頂上。我有一回上房,看見骨頭上那筋曬得黃橙橙的,把我給饞的喲。真想拿起來啃兩口??赡菚r候年輕,丟不開臉面。到我二小子生下來,兩個眼睛中間真真的有一道紅線,那就是饞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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