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康俊生又說起幾位朝中大臣。都是跟徐子義同朝為官，說起來自然如數(shù)家珍。康俊生聽了大喜，又聽徐子義說他一天跟著王大人，幾乎跟所有朝臣都相識，便極力留徐子義住在軍寨。徐子義此時尚不知道康俊生的用意，又怕應(yīng)皇子等找不到他著急，便婉言謝絕，只說還有些事物要處理，可只要康俊生相召，他保證隨叫隨到。康俊生無奈，只得備了些禮物，送徐子義出了軍寨。
卻說徐子義走后，男人們也都行動了起來。大小麻花兄弟兩個沒有暴露，每天還是去集鎮(zhèn)查看動靜。應(yīng)皇子則領(lǐng)著撒子在附近村子里采買牲口馬匹以及糧食用度，做啟程的準(zhǔn)備。
翠珍兒她娘看著他們每天行色匆匆的，知道分別在即，很是不舍，每天都唉聲嘆氣的。白天幾乎都守在這邊，也不去給老頭和兒子做飯，每天都是讓翠珍兒把這邊吃剩的飯菜給送過去，也不管夠不夠吃。雖然皇妃不跟她們娘兒倆說別的，可翠珍兒她娘還是從他們的話言話語之間聽出撒子因為賭錢惹了事。這一天中午，應(yīng)皇子她們都沒回來，皇妃和老夫人隨便吃了些東西，就睡下了。老夫人哄著小丸子睡著了，皇妃卻怎么也睡不著，便悄悄下來，想出去透透氣。來到窩棚里面，看見翠珍兒娘兒倆個正坐在那里說話，她便也過去坐下。翠珍兒她娘看見皇妃過來，忙背過身去抹了把臉?；叔娏吮阈Φ溃骸霸趺?？這么舍不得我們走?。磕且荒銈兡飩z跟著我們一起走吧！”
翠珍兒她娘勉強(qiáng)笑笑，說道：“唉！如今真是老了，若是早幾年我還真就跟著你們?nèi)チ?，一了百了，省心！?p> 說罷又是嘆氣。
皇妃這才聽出翠珍兒她娘話里有話，便問道：“你這是怎么了？老是唉聲嘆氣的？”
翠珍兒她娘先還是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問道：“那位二爺，輸?shù)哪切┿y子，真是要回來了？”
皇妃不想跟她們說這些，便含混的點了點頭。
翠珍兒她娘也不言語了，看了看翠珍兒又低頭搓著褲腿，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樣子。皇妃便問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翠珍兒這才恨恨說道：“我家那個死鬼！原來也在那個寮子里賭！我只說他每日在地里，前幾日人家找上門來要債，才知道這個挨千刀的竟輸了十幾兩銀子！一家子一年到頭忙死忙活也掙不下幾個錢，讓我去哪里給他找這十幾兩銀子去！這日子還怎么過！”
翠珍兒她娘說著又哭了起來。
皇妃一聽只是十幾兩銀子的事，便笑著安慰翠珍兒她娘道：“哎呀，多大點事！別哭了，別哭了。晚上等他們回來了，你就拿上銀子去還給人家不就沒事了？”
“這回是還了，可日后呢？少奶奶你們又不能在這里待一輩子，男人一旦沾染上了這些，這輩子也別想戒，大不了拿老婆閨女去給他們抵債。前面有一家，已經(jīng)把一個水靈靈的閨女給了人。只怕我的翠珍兒……”翠珍兒她娘說不下去了，咬牙切齒的捶著腿。
“娘！我不去！”翠珍兒在一旁早就是眼淚汪汪的，此時哭道。
“啊？還有這種事？！”皇妃驚道。她早就聽說過萬惡的舊社會逼得窮人賣兒賣女，原來還真有這種事情。
“我也是今個才聽說，這個寮子明知道這里都是些種田的，窮的叮當(dāng)兒響，還開在這里，就是看中了我們開出來的這些田地。凡在他那里賭的，都是一開始讓你嘗些甜頭，到后來十個人有十個都是輸！不舍得給田地的，便只能是拿人抵債。哎呦！日后可真是沒法兒過了！我們娘兒倆還是跟著少奶奶你們?nèi)グ桑 贝湔鋬核镌秸f越生氣，撫著胸口像是要背過氣去似的。
“這還有王法嗎！”皇妃怒道，“這樣強(qiáng)取豪奪你們?yōu)槭裁床蝗ジ嫠麄儯 ?p> “便是去告，誰又會向著我們這些外來戶？”翠珍兒她娘道，“自古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jìn)來。如今這青黃不接的，家里能揭開鍋便托福了，拿什么去告？”
“那就去找他們！”皇妃說著騰的站起來，“我現(xiàn)在就去！”
“不可啊少奶奶！”翠珍兒她娘急的叫道，“那開寮子的可都不是好人！少奶奶你身子尊貴，去跟他們理論豈不是拿雞蛋去碰石頭！唉！都怪我！嘴上沒個把門兒的。我是想著讓大爺和二爺他們?nèi)ァ?！誰去也是惹麻煩！都怪我，都怪我，不該跟少奶奶說這些?！?p> 被她這么一提醒，皇妃也覺得這樣去不妥?？珊芸炀拖氲搅俗约鹤钌瞄L的。讓她們等著，自己去應(yīng)皇子他們屋里，不多時出來，已是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叫花子模樣。翠珍兒她娘正急的在院子里跺腳，看見皇妃這幅模樣，一時愣住了。
“這樣行了吧？”皇妃道。說著就要走。
“少奶奶！少奶奶！”翠珍兒她娘跟在皇妃身后直央求，“老夫人和孩子一會兒就該醒了，你若是有什么，讓我可怎么向少爺和老夫人交代！你可不能去?。 ?p> “哎呀?jīng)]事的，我一會兒就回來了！”皇妃說著出了門。
從翠珍兒家出來，往東走幾百米便是皇妃他們來時的那條路，那也是去往集鎮(zhèn)的路，那間萬惡的寮棚就在半路上?；叔m然沒走過，可聽撒子他們說，也大致記住了方向。一路走還掰了一根樹枝拿在手里搖晃著，嘴里哼著小曲兒。她天生不怕事，就怕閑。有事做就會精神百倍投入其中，所以覺得自己這個小叫花子扮的簡直是出神入化?？焐下窌r，碰見了兩個同行，她還斜睨了人家一眼，一副賣白泥的見不得賣粉坨子的樣子。這句話是她跟撒子他們學(xué)的，意思是同行見不得同行。白泥用來是刷墻的，粉坨子也是。那倆個叫花子也看皇妃，眼神頗為不善?；叔刹慌滤麄?，沖他們哼的一聲揚(yáng)長而去。
來到寮棚門口，皇妃腳步?jīng)]停就往里走。門口守著的人一伸胳膊要攔，嘴里道：“哎哎！你個小叫花子往哪里闖！也不看看這里是什么地方！快滾快滾！”
“怎么？小叫花子的銀子不是銀子??？”皇妃粗著嗓子道。
守門的一聽，原來這個小叫花子竟是來賭錢的，不是來要錢的。便笑道：“呦呵！你這個小叫花子，口氣倒不小！來，讓爺看看你兜里有幾文大錢！”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被叔浜咭宦暎瑥街边M(jìn)了寮棚。
大概周圍的農(nóng)戶都輸?shù)牟畈欢嗔耍寂锢锖苁抢淝?，只有那么三兩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子前，看那樣子也不像是在賭錢，倒像是在開會?；叔膊焕頃?，徑直走上前問道，“你們的頭在嗎？”
那幾個人聞言都轉(zhuǎn)過身來，看見是一個小叫花子，一個人便站起身來?；叔娝荒槂聪?，忙一伸手說道：“哎你別沖動，我找你們頭有要緊事?！?p> 那人站住了，有些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正中的一個人。皇妃知道那就是這里的頭，便向他走過去。說道：“你就是這里的頭??？聽說你們這里竟敢誘騙人家賭博，還出老千讓人家輸?shù)馁u兒賣女？”
頭“哈！”的吐了一口痰，這才抬起眼看向皇妃?；叔@才看清他們原來是在吃飯。而這個人竟是將痰吐在了剛吃完的碗里。她一陣惡心，不由的退了兩步，離得他遠(yuǎn)一些。
頭無聲的笑了笑，并沒理會皇妃，只是對站起來的那個人示意了一下，那人又過來要趕皇妃。
皇妃忙躲著他，嘴里說道：“你也會有兒女，你今天賣人家的兒女，明天就有人來賣你的兒女。這叫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你要不相信你就只管試，以后有你哭的時候！”
“你這個小叫花子嘴夠毒的！”那人說著，發(fā)狠的要過來抓皇妃，可皇妃就跟身上抹了油似的，總是眼看著就要抓住了，又從他手底下溜走。兩個人繞著桌子轉(zhuǎn)。另一個人要上去迎頭攔住皇妃，被頭止住了。頭看著一邊跑嘴里還不停的皇妃，又是一笑，說道：“罷了。還沒請問這位是何方神圣？怎會來此打抱不平？”
“我這叫路見不平鏟一鏟。你管我是哪里人呢！”皇妃道。
“小叫花子還挺仗義啊?！鳖^不動聲色的過來，站在皇妃身邊，一只手撐著桌子，側(cè)過身來似笑非笑的看著皇妃。
“看什么！”皇妃有些心慌，往后躲了躲說道。這才看清這個所謂的“頭”，雖然胡子拉碴，但卻很年輕。只是一雙眼睛很是精明，透著跟長相不相稱的老練。他看皇妃的那種眼神，讓皇妃覺得很不自在。但她來已經(jīng)來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就說道：“看你也不像是個壞人，你可知道這些人都是被逼無奈才背井離鄉(xiāng)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好不容易開幾畝田地養(yǎng)家糊口，卻被你在賭桌上靠幾把牌就搶走了，還要人家賣兒賣女。你讓人家以后怎么活嘛！”
“愿賭服輸?！鳖^哼的一笑說道，“腿長在他們自己身上，又不是我張明兒拉他們來的，輸了怪誰？”
張明兒，皇妃記住了這個名字。不是兒化語，而是兩個字：明，兒。
“那怎么都是他們輸，就你一個人贏？”皇妃道。
“是賭自然便會有輸贏。越是貪心越是會輸?！睆埫鲀旱溃拔也回澬乃浴睆埫鲀盒α艘宦暃]有說下去。
“你是出老千！我勸你還是見好就收?！被叔??！拔疫@里帶了二十兩銀子，也夠你掙個幾年的。你就把這些人的賭債都免了，從此以后各不相干?！?p> 皇妃說著從懷里掏出銀子。她故意裝了些散碎銀兩，以免他們生疑。此時便一股腦的丟在桌子上。
“看不出這個小叫花子能有這些個銀子！”那兩個人看見這么多銀子，眼睛都直了，圍攏了過來。
張明兒只是掃了一眼銀子，卻盯著皇妃看?！翱词裁纯矗 被叔搹埪晞莸?，“我小叫花子從小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現(xiàn)在看見他們有難，自然是要出手相助的。你就說同意不同意吧，要是不同意，我就召集起這些人一起到衙門里告你……欺詐……良民，巧取豪奪，逼得老百姓賣田賣地賣兒賣女?！?p> 張明兒“噗”的一聲笑了。就勢坐在身后的凳子上，伸直兩條腿，看著皇妃。說道：“小叫花子知道的還不少?？磥硪彩且娺^世面的。那你可知道，這些人一共欠了我多少銀子？你這區(qū)區(qū)二十兩就想了賬？”
“那你想要多少嘛？”皇妃還以為有得商量，忙問道。
“我要多少，你便有多少是嗎？”張明兒狡黠的問道。
“……”皇妃自知語失，忙說道，“你要是在我承受范圍之內(nèi)，那我就回去想想辦法嘛。救人救到底，既然我們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總不能前功盡棄嘛?！?p> “那我要五十兩銀子?！睆埫鲀貉劬Χ⒅叔?，嘴里說道，“從此便將這些人的賭債一筆勾銷?！?p> 五十兩銀子能換回翠珍兒她們家的田地，讓一家子的生活能得以延續(xù)，能讓那個被狠心的爹娘拿去抵債的姑娘重獲自由，不至于淪落到煙花柳巷悲慘一生，光是這些就讓皇妃覺得很值。可是她一個小叫花子不應(yīng)該有那么多錢，不能一口答應(yīng)下來。便說道：“我哪有這么多銀子嘛！你就不能少要一點，也當(dāng)給自己積點德嘛！”
抓皇妃的那個人此時忍不住了，過去悄悄跟張明兒耳語道：“寧收現(xiàn)二不要賒三。光靠那幾畝薄田和那個丫頭能值得了幾個錢，你我又不是種田的料。不如收點現(xiàn)利，就像小叫花子說的，只當(dāng)積德了。”
張明兒聽了未置可否，只對皇妃說道：“這些銀子先放在這里，至于欠債，我還需再核實一下，你改日再來商議?！?p> “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