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內(nèi)心有所猜測,可當(dāng)對方親口說出,白造心中又增添幾分疑惑。
最大的困擾自然是對方通幽境界的道身,這點差距他身為月殿司非窺探的一清二楚。
莫非是對方想借用少陽六子名號,來與他周旋?
白造了微微一笑,也不揭穿:“太歸師弟金烏訣功參造化,為兄久有耳聞,此地兇險至極,我們不如共御危機?”
赤螭不由諷刺道:“司非大人對同門師兄妹都棄之如履,何況我們這些外人呢?”
荒同樣似是而非地望著對方,希望能給個解釋。
“若在外界自然要盡同門之誼,可陰陽城中生死天定,擁有實力方能有一線生機,為兄自顧不暇又何來援手。太歸師弟莫非這數(shù)十年修行,還未堪破?”
真我自然心無束,一問荒的修為懷疑。
男女之情不過小道,在此絕境,當(dāng)與實力高強者聯(lián)合,如他對妙羽那般施為,二為挑撥。
荒也不惱,只是搖了搖頭,答道:“我們兩人修煉秘法,命懸一線,可做不到白造師兄那般灑脫。若師兄愿點撥一二,在下自然感激不盡,出去后定有回報。
若師兄以為穩(wěn)拿我們兩人,那便只能做過一場?!?p> 白造面色雖然表面神色坦然,內(nèi)心卻更加疑心更濃,莫名地察覺道若有若無的危險,如芒刺背,能夠威脅到他性命的攻擊。
這自然是荒暗中寄出幽影劍丸,鎖定對方神魂,雖然有小店規(guī)則影響,卻仍然威力十足。
他不想再和對方虛與委蛇了,就在這幾句談話間,那餐車便再次推回廚房,四周隱隱有了封禁,遠處黑暗愈濃。
即使站在原地未動,也有種被隔離的感覺,似乎離黑暗越來越遠。好的方面是阻止了陰氣入體,可換種思路,便是此地危險更甚,他們已經(jīng)徹底入局。
白造雖然與他一問一答,但更像是在拖延時間,那么他的目的又是如何?
既然大餐結(jié)束,唯一生還的白造能否離開。正常人此刻不應(yīng)該立刻離去嗎?如何還會與他們言語。
所以荒要逼一逼對方,若沒有小店的保護,縱然他是月殿司非,在幽影下也未必好受。
赤螭與荒心有靈犀,幾乎在瞬間也暗中運轉(zhuǎn)陰煞,特別是劫煞凝起,讓不遠處的白造心中莫名一突。
他萬萬沒想到,兩個通幽境的人物,竟然給他帶來如此大的威脅。修士的靈覺是不斷磨練而成,他更是此中高手,對方確實有實力威脅到他。
氣氛徒然緊張,廚房內(nèi)卻“叮當(dāng)”一聲,猛地敲碎這番寂靜。
白造面色一變,拱手慎言:“此乃詭廚又一次烹飪,那炊煙便是吸引城中游蕩的指引,我們既是客人,也是食材。
若想避開被吃的命運,便得李代桃僵,讓最不幸的客人作菜?!?p> 望著遠處那道奇異的霧氣,緩緩從店內(nèi)飄散,果然一股香味遠去,向黑暗傳播。
這香味不僅僅從氣味上吸引來客,更是從神魂、道氣上起作用,對于修士簡直像是癮。
特別是對那些被陰陽城剝奪陽氣,逐漸喪失生命力的修者,無上誘惑,他們兩人便是被如此勾引過來。
而且,白造這番話更透露一個極為重要的信息,食客未必是人。
大堂下,那三張桌子已經(jīng)消失不見,老道、大漢、陰童齊齊起身。
老道空洞雙目漠然地盯著廚房,卻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不一會便消失在黑暗中。
陰童那血紅色雙眼貪婪地望著他們?nèi)耍嗌拿纨嬄冻鰺o數(shù)鮮紅血管,最后還是緩緩騰空,向外飛走。
在它脫離無頭婦人后,那白嫩身軀瞬間像是瓷片般碎裂開來,“砰”地一聲跌落在地,那華麗衣物也飄落下來。再一細(xì)看,衣服腐朽不堪,甚至有落葉蛆蟲,惡心的要命。
只有那大漢,依舊隱藏在霧氣中,看不清模樣,發(fā)出“呼呼”地聲響,站在原地。只是那口鍋已經(jīng)布滿裂縫,看樣子快要碎了。
看來即使非人,也是有三六九等的,它們也害怕被做成新的菜肴嗎?
荒不由地望向黑暗中的廚房,竟然感到如地獄般幽深。
既然連這三位食客都不想長待,那白造又為何賴著不走?
荒一段時間的問話,其實已經(jīng)得到部分答案。即使對方道袍遮掩,手腕上灰銅色皮膚,甚至長有白毛,依然逃不過他的金蟬目。
若他沒有記錯,在上餐之前有暗金香氣飄散,只有在場食客可以享用,看眾人狀態(tài),必定有所收獲。
那么白造繼續(xù)留下,或許不是他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不得不呆。
這時他回想起之前的三人,雖然沒有明顯的痕跡,確實都有些怪異存在。
這陰森小店雖然是個極危險的地方,卻也在一定程度上壓制了其他詭異力量,讓進入之人暫時無憂。
說來可笑,身為修真之人,本就掌握著焚山煮海的道法,自以為逍遙世間,可不料一物降一物,在這陰陽城中修士如同雞仔般脆弱,被隨意拿捏。
處處彌漫劫難之氣息,城中陰陽人游蕩,看似兇險無比,可依舊是表象。正如那日在參道石內(nèi)觀得詭木,一件道歿總會有核心之地或物。
陰陽城能從天仙手中無聲息地攝取到他們,且恰好處于道源起始的敏感世間,必定隱藏著巨大秘密。
正思慮間,忽然四周昏暗燈光搖曳,小店上的燈籠以及店內(nèi)油燈都似乎被罩上一層紙,使得光芒朦朧起來。
頓時神魂有些錯亂,整個人就好似夢游一般,處于迷離狀態(tài)。
“時間感知出現(xiàn)了差錯!”
恰在此時,赤螭清靈的話語傳入耳中,像是驅(qū)散黑暗的一縷光芒,可也僅僅如此,沒能改變荒的狀態(tài)。
不過荒頓時明白了自身的處境,周圍模糊的環(huán)境就好似能看得見的細(xì)流一般,在加速流逝。
是那炊煙引起的,或許形成了一種領(lǐng)域,把小店覆蓋。外界或許還是常態(tài),這也是詭異的一種形式吧。
他最擔(dān)心的自然還是白造,既然他已經(jīng)歷過一次餐食,必定有所防備。且作為食客享用之后,是否會與小店發(fā)生一些關(guān)聯(lián),這都是有可能的。
萬一對方這時候施法,作下手段,那真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在旁的白造看起來也是神智模糊,受到極大影響,整個人呆立在場??扇艋哪軌騽佑媒鹣s目,就能看到那稀疏白毛的手,在暗中捏法訣,只是還未施展。
幽影劍的威懾此刻已經(jīng)形同虛設(shè),畢竟要動用劍丸,荒得催動金烏影,如此混沌狀態(tài)如何施法。
真正維持這份平衡的,其實是赤螭。
她眉頭微顰,俏臉含霜,幾乎時刻注意著白造的動靜。與荒思慮相同,對方很有可能擁有暫時脫困的底牌。
這時間錯亂,或許對于別的修士十分克制,可對身負(fù)春秋劫煞的她,就稱不上麻煩,最多只能算有些影響。
畢竟劫煞一起,她便得忍受光陰撕裂之痛,往昔、現(xiàn)世、未來,分裂成三方自我,對神魂進行干擾。
此乃修煉春秋的道途之一,她從未對別人講過。
這也是她說起過往回憶,談起她的父母,為何如此真切卻又平淡。往昔痛苦昨日重現(xiàn),歷歷在目,明明心在滴血,卻逐漸麻木了。
若是再這么下去,或許某一天她會變成一個無情的瘋子,喪失掉理智。
白造此刻同樣很難受,時間錯亂對他有影響,不過作為食客飲下餐氣,便天然地結(jié)合了小店一絲氣息,有了抵抗之力,能作下些許動作。
可正是因為這份額外的活動能力,讓他感知到赤螭的異常。本來以為那自稱太歸子的男道是最危險的人物,事實也如此,在對方被影響后,那恐怖的氣機便消失一空。
誰能想到這女道同樣不俗,竟然絲毫不受影響,還時刻盯著他,著實棘手。
他修行玄煞,最為玄妙,變化多端,功法講求出其不意??擅鎸擅ㄓ?,或許就該以力壓制了。
赤螭袍中輝光暗蘊,她已經(jīng)感受到白造的殺心,對方或許不是想破壞掉他們兩個食材,而是故技重施移花接木,可在此地,與殺人無區(qū)別。
正在此刻,黑暗中忽然傳來輕咦之聲。
一襲血色道袍耀目非凡,自暗處緩緩走出。
雙方頓時屏息凝神,靜待來者。
頂著一副修羅面孔,獠牙外露,是個體格健壯的修士,若眾人沒猜錯,應(yīng)該是荒壇弟子。
與他幾乎同步走入,在另一側(cè)出現(xiàn)一位妙齡女郎,身著火紅道袍,章臺楊柳、嬌小玲瓏,不過批發(fā)女鬼的相貌讓這身軀顯得極為詭異。
香氣減弱,荒也逐漸恢復(fù)神智。
這新入兩人同樣謹(jǐn)慎地盯著他們,未曾言語。不過那名女修竟然是少陽宮門下,看起來有些膽怯,她同樣注意到荒與赤螭這兩位同門,似乎有意靠近。
雖然不清楚時間流逝如何,可外界絕不會是短短一瞬。
忽然整個大堂一股腐朽氣息彌漫,“咚咚咚”地響聲響徹四周,一副斑斕血跡的鎧甲從堂前穿過。
靠得進了,才發(fā)現(xiàn)只是鎧甲,內(nèi)里無人。但它卻好似活了一般,用極其別扭的非人方式挪動,發(fā)出怪異響聲。
只是單單聽到這聲音,便感到心間被重錘擂到,眾人猛地鼻間涌出鮮血,受傷輕重不同。
更可怕的是,那鎧甲上沾染的黑血,似乎蘊藏著極其可怕的道蘊,單單只是直視,便被腐朽氣息包裹,卷入一場場恐怖的戰(zhàn)爭。
即使以荒的定力,都感覺這片刻間神魂就損失兩成,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會變?yōu)楸徊倏v的傀儡。
之前算計頗多的白造,此刻也面色大變,眼中露出惶恐之情。
就連第一輪的食客大漢,似乎也稍退幾步,避開鋒芒。
眼看這神秘怪異要將眾人團滅,忽地廚房傳來一聲吆喝,似乎將男聲與女聲徹底混雜起來,聽來讓人起雞皮疙瘩:“貴客臨門,還請速速入座!”
本來游蕩的盔甲,猛地一頓,隨后微微屈身,腳下便出現(xiàn)一架白骨座椅,皆是頭骨鑄成,只是姿態(tài)各異,似乎有妖、巫等各類,一動不動。
隨即在場眾人便感到身上一輕,終于不再受詭異侵蝕。
可知曉內(nèi)情的白造與荒等人,面色卻更為陰沉,萬萬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么一位神秘食客,看其氣勢必定是要占一份名單的,如此一來生機瞬間減少。
更不要提這鎧甲是否會引起異變,荒清晰記得之前大漢的貪婪模樣,若食材不夠,又該如何?
本來就陰森的小店,隨著活人的沉默,似乎變得更加詭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