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忽不定的話語如冬日冷風(fēng),讓在場眾人驚訝不已,卻沒有引起太大轟動,唯一原因便是聽不懂。
這怪人出聲的話語,頗為厚重、陰沉,吐詞也極其古怪。
但這都不是重點,須知修行入門便是通言達(dá)意,此乃必備之神通。也就是利用神意來理解對方意思,而非語言或其他,否則遼闊洪荒,單憑言語就能隔斷許多交流與傳承。
當(dāng)然,修者更是精研道文,體悟天地,同一區(qū)域也有通俗語言,已成默契。
但剛剛那句話,無人可辨,根本無法依靠神意來感知對方意思,故而形成最尷尬的交流障礙。
眾人卻無落差,反而若有所思。對方話語古韻十足,可無論多么古老,只要表達(dá)形意,神通自可獲知,既然他們聽不懂,那就是話語暗含道蘊。
就像是道文一般,其中蘊含巨量信息與道法,但一般人都難以讀出,甚至需要花費巨額的精力。
唯一神情有所變化的,就是道破怪人的濁海,竟然愣神片刻,最后才微微顫抖著說道:“他,他說我們活不過三日!”
這話就像火星濺在滾燙油鍋,頓時讓剩下修者暴怒。
“哼!這鬼東西或許才是控制灰霧的罪魁禍?zhǔn)?,擾人心境,不如抓了他審問一番?!碧摶妥訉θ慌R時領(lǐng)袖的不滿眾所周知。
不過之前院內(nèi)試探以慘敗告終后,明顯其余修士不再信任他。
“可詢問一下緣由?”邢袁對著濁海說道。
濁海聽后頗顯猶豫,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開始兩者間的‘秘密’交談。
隨著兩人言談漸深,濁海本就損傷的文袍,其上圖案緩緩消失,只剩下粗布麻衣,再無靈動可言。
付出如此代價,效果也是可喜的。
“他說自己是守護(hù)村莊的蠻靈,那些霧氣化作的怪物是侵?jǐn)_世界的元兇,所過之處萬物枯寂。幸得先祖庇佑,村莊勉強能保留,也是抵御的最后屏障。
可這護(hù)佑卻在不斷減弱,導(dǎo)致霧怪可以趁機潛入,侵蝕某些人和房屋。被它們襲擊后就會變成其領(lǐng)地,危險無比,切不可深入?!?p> 怪不得之前荒院如此兇險,能夠頂著庇護(hù)侵入村莊的力量,確實非同小可。
“但現(xiàn)在充斥血腥的迷霧已然降臨在村落深處,幾日前村內(nèi)就開始出現(xiàn)離奇失蹤,每到夜晚便有三人消失,再找到之時已化作殘缺尸骨。
我們身為外來者,沒有先祖庇護(hù),首當(dāng)其沖,故而他說我們活不過三日。”
修者頓時面色劇變,若真如這蠻靈所說,他們避無可避。此地禁絕道法,勉強恢復(fù)一些又能如何,比起所遇到的兇險實在是杯水車薪。
逃至此地的人物多是手段不凡的,可依舊有所損傷,再配上破爛衣衫,鮮血斑駁,連乞丐都不如。
踏入試煉乃為道源,故而心中無懼??纱藭r連機緣的影子都沒見到,就要身死,皆心有不甘。
甚至有人對開啟此地的巫族荒壇,產(chǎn)生懷疑。
“莫不是你們荒壇設(shè)局,要坑害四方修士?”
此刻邢袁殘腿白骨森森,獸袍殘破,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哪還有之前號令群雄的風(fēng)姿。
雖然不知詳情,想必荒壇眾人已然全軍覆沒,勢力最龐大的巫族陷入困境。
按理說巫地乃巫族考驗之所,邢袁這等人物必定在進(jìn)入前有所準(zhǔn)備,甚至道源下落也未必不可知。故而眾人也緊盯著他,想要作那黃雀。
可先前幾波劫難,邢袁似乎都未能提前偵測,甚至連自身都差點搭在里面,萬劫不復(fù)。這讓自以為心中有數(shù)的人憤懣不已,故而非難。
荒心中如明鏡般通透,若只是巫地考驗,那邢袁等巫族自然有把握??申庩柍窍萋?,考驗與幽冥相連,就不再是簡單試煉,乃真正的大劫之象。
可以說,此刻行在此地,不比獨身探索陰陽城安全幾分,甚至兩者相合更為詭異,生路撲朔迷離。
“可有解決之道?”靈珂看向濁海,問出眾人最關(guān)心的問題。
濁海遲疑一番,隨即望向石像身后,開口道:“他只言此后林道,直通神山,殘缺尸骨亦是在山腳發(fā)現(xiàn)。村民因受約不可前往,而我們沒有這種限制?!?p> 可向后望去,哪有什么林道,只有光禿禿的碎石堆砌,畫地之圈堪堪延申至此,將其包圍。
靈珂卻懂了他的意思,手指輕點祭臺,閉目感思,稍后開口道:“我可以開啟通往神山的道路,可那里迷霧籠罩,黑漆漆一片,無法看清狀態(tài),似乎暗藏危機。
而且開啟通道會消耗神像的底蘊,以及我的能力,本來可以維持幾日的護(hù)佑會大幅縮短,只剩一半時日?!?p> 這樣一來,倒讓眾人有些躊躇不定。
風(fēng)險與收益并存,最關(guān)鍵的是無法確定那所謂的神山有何陷阱,很明顯這蠻靈是希望他們?nèi)ふ沂鹿实脑搭^,也只有他們這群外人能夠登上神山。
在短暫的沉默間,眾人卻發(fā)現(xiàn)天色迅速變暗,本就灰蒙蒙的天地光亮逐漸消失。
呼嘯的風(fēng)也越來越弱,這夜晚不是寧靜怡人的,而是充斥著恐怖的靜謐與壓抑,似乎隨時隨地就會有恐怖的霧怪猛然撲出,撕裂血肉之軀。
唯有古樸石像周邊,亮起幾枚蠟燭,恍惚地升騰。
墨染的蠻靈大聲地說出最后一話,身軀便在燭光中虛化,最后歸于無。
于是他們抬頭看向濁海,渴望得到對應(yīng)的訊息。
“他說黑夜已然降臨,未受庇護(hù)的外來者兇多吉少!”
這讓幾位修士瞬間警覺起來,若蠻靈所說無誤,三人,這死亡的陰影又會降臨到誰的頭上?
在場人數(shù)已經(jīng)下降到可憐的十人,還個個有傷,縱然恢復(fù)些許道法,又能抵擋多久?
“還等什么?去那神山還有一拼的機會,留在此處不過等死!”虛煌子倒是無所畏懼,他本就不屈人下,小心謹(jǐn)慎并非其性格。
眾人多數(shù)是愿意一搏的,不由地便轉(zhuǎn)向三位天命之人。畢竟他們與此地關(guān)聯(lián)極深,更愿意聽取他們的意見。
濁海率先開口:“目前來看前往神山是唯一選擇,守在此處不過困獸猶斗。但最首要的問題是,如何解決今夜危機,在前往神山路上,會不會遭遇襲擊?!?p> 靈珂剛要開口,邢袁卻篤定地說道:“不用猶豫了,危機已然降臨,那蠻靈說得沒錯,我們須得提早前往神山,否則下一次避無可避?!?p> 這話頗有些莫名其妙,唯有時刻注意他的荒,隱約猜到了答案。
“是留在村莊口的幾人?”
見荒如此迅速地猜度,邢袁眼中流露出詫異,卻也漠然點頭。
“在最外圍等待的三人,生命氣息已經(jīng)全部消失?!?p> 雖然此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可夜晚降臨一刻不到,之前留守之人皆為真我修士,隕落的速度超乎想象,其中兇險可想而知。
這反而使得眾人堅定了信心。見意見統(tǒng)一,靈珂也不再猶豫,身上錦緞緩緩飄起,拖尾悠然浮動,朝四周綻放。
隨即一只斑斕孔雀從衣衫徐徐展開,踏輕羅扶搖,其翅下綠意揮灑,那荒涼石路竟然生出一條林道,曲折通幽,延伸至天際。
林道光影虛幻,四周依舊是古樸石堆,給人夢幻之感。
施法的靈珂忽地身形不穩(wěn),荒急忙上前攙扶,錦繡之袍急速褪色,只余輕紗,蒼白面色盡顯憔悴,看來開辟此道付出不小。
“之后就仰仗各位道友了!我需要時間恢復(fù)?!?p> 邢袁點頭承諾,更是一馬當(dāng)先踏上林道,其余人也跟著進(jìn)入,完全沒有了之前對兩人的懷疑與不滿,甚至虛煌子對荒的怨恨也煙消云散。
“哼!”
荒冷哼一聲,自然明白其余修者之前的縱容是為什么。即使危機四伏,也難以精誠合作,這下子勢力重新平衡,有些人心中恐怕暗松一口氣。
待眾人都踏入林道,荒與靈珂才緩緩進(jìn)入。
幽深林間靜謐無聲,沒有鳥語蟲鳴,也無花香,卻也不像外面那般死寂,寒山古街,莫過于此。
可荒卻微微側(cè)身,向虛弱的靈珂警告道:“小心一些,這所謂的神山,恐怕早已被神靈拋棄,如今若還有顯圣,只怕會是不詳。”
靈珂頓時身心一緊,又靠近師兄幾分,之前荒對院落的預(yù)警還歷歷在目。
“夜晚的襲擊恐怕并不簡單。”
“邢袁說留下的三人已死,難道他撒謊?”
荒凝視著靈珂,意有所指:“他的標(biāo)記應(yīng)該沒錯,可先前失去道法的情況下,如何萬全布置。那三人是在最后時刻身隕,亦或提前死了一人呢?”
靈珂頓時汗毛都立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向林道后方望去,黑漆漆一片,來路已然消失。
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的她本想轉(zhuǎn)身,可眼前似乎出現(xiàn)錯覺,那草叢無風(fēng)自動,搖晃了幾根。
“你有聽到什么響聲嗎?”
死一般的寂靜,本就陰森的叢林似乎更暗淡。
右手虛扶卻摸了個空,靈珂甚至沒來得及轉(zhuǎn)頭,心臟就一繃,看來最糟糕的事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