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孫遜大吼一聲,堂上朱雀屏風頓時破裂,碎成兩半倒地。
屏風后,遮著面紗的胡芍露了出來,被怒吼震得雙耳鳴響,一陣暈眩。
孫遜冷笑道:“大膽狂徒,一身夜行衣,難道想要刺殺本官不成?”說話間,棕毛直立,仿佛一只發(fā)怒的狂獅。
凌云連忙攔住他,笑道:“她并非刺客,將軍不必驚慌?!?p> 孫遜問道:“若非刺客,又怎會穿一身夜行衣,面戴黑紗?”
凌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解釋。
胡芍眉頭緊皺,冷冷道:“不錯,我就是刺客,不過不是來殺你的?!?p> 她瞪著凌云,怒道:“狗賊,你殺了我爹,剛才又侮辱我,看我不宰了你!”
她除了出門學藝,幾乎從未外出獨自闖蕩,就算在蠱門的三年學藝,也是被尊為紅舞娘大弟子,地位不低,所以對世事的了解仿佛一個稚嫩的幼童。
所有關(guān)于外部世界的了解,幾乎都來自于書上,而胡府和蠱門,都沒有經(jīng)史子集之類的正統(tǒng)書籍,只有武術(shù)秘籍和旁門左道、離經(jīng)叛道的書。
因此她從不覺得和男人袒露心跡或談情說愛是有辱節(jié)操的事情,反倒是被男人欺騙羞辱,才是真正的奇恥大辱。
所以,她口中的侮辱,自然是指凌云劃破了自己的臉,讓自己永遠帶著這道難看的傷疤,有如刺字,何其侮辱!
孫遜以為這句侮辱是指凌云已毀了其清白之身,不由暗笑:“這王老弟,果然是個色中惡鬼,看著一介文質(zhì)書生,這么兇狠狠的婆娘也拿得下!哈哈哈!”
她看到院外圍著兵丁,孫遜與凌云又是勾結(jié)一伙,料定今日絕無逃生之機,雖然打不過凌云,但是拼死一搏總好過束手待斃。
胡芍抽出貼身匕首,兵刃所謂一寸短一寸險,這種匕首只能在敵人不備之時攻擊,才有幾分效果,如今拿來正面對敵,無異于玩笑,幾乎沒有獲勝的可能。
凌云見她手持匕首刺來,其勢雖厲,只是毫無兇險,正準備輕輕躲開。
“咚——”一聲悶響,匕首被擊落,削鐵如泥的刀尖插入青石,發(fā)出金石相擊之聲,竟如插入泥地一般,可見匕首之鋒利。
孫遜笑著收回了重劍玉迫,手被震麻了的胡芍握住了手腕,萎然坐地。
凌云誤以為胡芍手腕被劍割傷,心中一驚,臉上不露聲色。
孫遜大笑道:“王老弟,女人有如園圃中的花,有的是百合,香氣撲鼻隨意采擷,有的卻是玫瑰,一不小心便要被扎到刺到。這個女子,將你視作仇人,雖然艷麗可人,卻渾身是刺,你若想玩,不妨綁起來玩一玩,玩完我替你宰了她,以免暗害了你。”
孫遜聽到胡芍之言,以為凌云害死了她爹,使得她想要為父報仇,來此刺殺,不料被發(fā)現(xiàn)了,反被凌云侮辱了一番。
哪怕孫遜是一介武夫,也看得出這女子身材曼妙,雙目勾魂攝魄,之所以凌云不想讓自己殺死她,肯定是沒玩夠,舍不得殺。
凌云笑道:“不勞將軍,我肯定要拔了玫瑰的刺,然后好好玩一玩?!?p> 胡芍聽到兩人無恥言論,心中怒極,若是被這種人侮辱,不如早早自行了斷。
孫遜哼了一聲,說道:“老弟,勸你一句,色字頭上一把刀,籌措糧草軍餉為重,切勿因色耽擱公事?!?p> 凌云道:“放心,這個當然不會?!?p> 孫遜問道:“不知本地哪家酒樓,晚上我設(shè)宴款待王老弟?!?p> 凌云思索一下,答道:“不知萬仙樓是否還開業(yè)?”他并不知道當?shù)仄渌茦?,只能推薦萬仙樓,想起那晚萬仙樓一片狼藉,老鴇子被鞭打掉半條老命,真拿不準還能不能開業(yè)。
孫遜會心笑道:“那就萬仙樓了,正好借機察看逃犯是否留下什么線索。”
孫遜率軍來到靖南縣,直奔萬仙樓。
這家酒樓著實厲害,不愧是靖南縣第一大酒樓,一夜間已經(jīng)全部恢復為原樣,迎來送往,客人絡(luò)繹不絕,仿佛昨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至于門口迎接客人的老鴇子,換成了龜公,看來那一鞭子下手著實不輕。
孫遜將萬仙樓里里外外搜尋數(shù)遍,一無所獲,揪來癱臥在床的老鴇子訊問了一番,依舊弄不清眾逃犯的下落。
一氣之下,孫遜命令兵丁圍住了縣衙,準備興師問罪。
沒想到凌云大筆一揮竟給了四千兩的餉銀,手下最低一等兵丁月餉不過二兩,這一筆錢對靖南縣這樣一個窮鄉(xiāng)僻壤來說,著實不少。
孫遜志得意滿離開了縣衙,上馬時意味深長地望著凌云,道:“王老弟,三日內(nèi)我命人來縣衙賬房拿銀子,軍務(wù)要緊,切勿耽誤正事。”瞥了胡芍一眼。
大軍撤去,縣衙外人馬喧囂之聲漸漸遠去。
胡芍癱坐在地上,呆呆地說道:“我自知打不過你,要殺要剮,隨你!若要侮辱我,我便自行了斷在你面前!”
凌云笑道:“若要辱你,你就算自殺,也不能避免啊?!?p> 胡芍氣得滿臉通紅,道:“無恥!”
凌云呲著一口白牙,道:“無齒?誰說無齒,我牙齒可有很多??!”
胡芍竟被氣樂了,一時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立即又收起笑容,恢復了往日的冷若冰霜。
她記不清多久沒笑過了,面部的肌肉似乎都因為麻木無表情退化了,如今面對殺父兇手居然笑出聲來。
回望了一眼父親燒焦留下的一圈黑色痕跡,她心中無限薄涼。
剛才惡斗之時,她一個飛身躲到了后堂,竟沒發(fā)現(xiàn)父親燒焦了一半的尸體不見了,回到前堂時才發(fā)現(xiàn)異常。
“父親不會死的!”無數(shù)次父親死而復生的回憶,讓她有堅定的信念,無論父親死狀如何,總有一種神奇的秘技一次次復活,重新變成那個最疼愛自己的父親。
這一次絕不會例外!
大概因為相信父親不會死,所以她對凌云的恨,極大多數(shù)集中在他劃破了自己另一邊臉,而不是殺父之仇。
若未曾劃破自己的臉,也許并不會恨他。
這個曾經(jīng)在自己家喂馬的仆人,如今成為了蓋世高手,就算是偷學了父親的神功,恐怕自身的根基也是慧根獨具,非同一般。
女人,特別是最漂亮的女人,天生便對異性中的強者感興趣,乃至漂亮女人本身就是評判強者的最佳標準。
而這一笑,若是曾經(jīng)低賤的喂馬仆人,如何逗趣,女人也許會笑,但絕不會流露出這種笑容。
女人的笑,大概有兩種,一種笑出來無所顧忌,豪放如同男子,另一種笑出來含羞待放,笑中有無限風情。
能夠博得女人第二種笑,已然俘獲了一半芳心。
胡芍不由痛恨起自己,怎么會對一個臭男人笑!難道吃虧受辱還不夠嗎?
風雨亭痛苦的回憶,涌上心頭,她憤恨不已,羞愧地幾乎想要一頭撞死。
凌云不禁覺得可怕,一個女人,能夠眼睛不眨地殺死數(shù)名衙役,也能笑靨燦爛如不懂世事的無邪孩童。
“你走吧,今天放過你了?!绷柙瓶刹辉噶糁@樣一個古靈精怪又擅長下毒的女人在身邊,更何況自己害死了他的父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豈可留她在身邊?
至于孫遜所說的玩一玩,凌云更加不敢了,只怕親到某個地方抹著毒藥,頃刻間,連小命都沒了。
胡芍微微驚訝,不知他在搞什么鬼,居然會這么輕易放自己走。
“要殺快殺,不用玩那么多把戲?!焙掷淅涞?。
“你不走是吧,那我不陪你了?!绷柙妻D(zhuǎn)身進入了后堂,他掛念的是王三城百萬銀兩的巨資,拿到這筆錢,在這個世界嘗一下做首富的滋味,這可比打打殺殺有趣多了!
胡芍一個人癱坐在大堂之上,夜色漸至,心里充滿疑惑:“留得青山在,十年報仇非晚也,不管他搞什么把戲,總比留在這兒受辱強?!?p> 她掙扎著起身,撿起地上的匕首,走出縣衙,沿著偏僻巷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