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夏日午后,更漏中的流沙似被暑氣凝固了般,落得十分緩慢。
悠然軒內(nèi),月然無聊得恨不得將桌上的更漏拆了。這時,珠兒忽然推門走了進(jìn)來。
“六小姐,皓軒貝勒來了,福晉讓您去品蘭苑。”珠兒走到月然面前,笑嘻嘻地說道。
“什么?”月然自錦椅上跳起來,瞪得大大的眼睛里似落入了陽光般閃閃亮亮,“你沒逗我吧?”
“當(dāng)然沒有,皓軒貝勒就在品蘭苑的花廳里坐……”珠兒的話還未說完,月然已甩著流蘇歡快地沖了出去。
身著淡藍(lán)色衣衫的月然,如一陣清風(fēng)般輕盈地跑到品蘭苑的廊下。深深吸了口氣,心臟狂跳著走進(jìn)花廳。聽聞珠兒說皓軒貝勒要找自己的那一瞬間,她真真是激動得差點(diǎn)喘不上來氣兒來!
皓軒果然來了,正玉樹臨風(fēng)地坐在桌旁同自己的父母喝茶聊天。
“月然見過阿瑪額娘,見過皓軒貝勒,貝勒爺萬福金安。”月然一一請過安后,乖巧地站到福晉身旁。
“六妹妹好?!别┸帨厝岬貨_月然笑笑,遂轉(zhuǎn)頭對納蘭恒碩夫妻道,“納蘭大人、福晉,軒兒就先帶六小姐去了?!?p> “好,貝勒爺請?!奔{蘭恒碩難得溫和地道。
“然兒啊,你要聽貝勒爺?shù)脑?,可別亂跑啊?!备x眼中帶笑,輕聲叮嚀著。
“是?!痹氯槐慌糜行┌l(fā)蒙,滿眼疑問地看著眼前的幾個人。
“晚輩告辭了。”皓軒起身,沖納蘭恒碩夫婦拱拱手,遂對愣愣的月然道:“六妹妹,咱們走吧。”
月然小臉兒微紅地沖阿瑪額娘福了福身子,心中小鹿亂撞地跟在皓軒身后走出了品蘭苑……
“皓軒哥哥,您……您這是要帶然兒去哪兒?。俊敝钡阶橡┸庁惱盏鸟R車,月然依舊感覺云里霧里的。
“噓?!别┸帪t灑地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湊到月然耳邊小聲道,“帶你去見花好?!?p> “真的嗎?那你是怎么說服阿瑪和額娘,答應(yīng)我同你一起出來的啊?”月然輕言輕語地說著。皓軒剛剛耳語時的氣息,吹得她的臉兒滾燙滾燙。想到自己這樣和他一同出府,不知會被多少人看到,月然恨不得用帕子將自己羞紅的臉遮起來。
“我就說,我要去富察大人府上參加一場詩會,富察大人家的三位小姐點(diǎn)名非要你去作伴,我就順便帶你去嘍!”看著月然紅蘋果般可愛的小臉兒,皓軒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嗯,這借口是不錯?!痹氯徽f著,甜甜地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只是,月朗哥哥不在北京,你們還弄什么詩會,我阿瑪居然也會相信?”
“嘿,論文采,是,我們滿京城的王孫公子都不及你哥。但我們自娛自樂地附庸風(fēng)雅還不成嗎?”皓軒說著,故作生氣地撇了撇嘴。
難得出來,又同自己的夢中人同乘一輛馬車。月然的心中雀躍的開出一朵朵閃亮亮的粉色花朵。
銀鈴般的笑聲一串串飄落在夏風(fēng)中。馬車飛快地駛出熱鬧的北京城,停到城郊一座幽靜的小院前。
皓軒和月然下了馬車,走進(jìn)雅致的木門,穿過花滿溪的小院。
他們方來到廊前,睡眼迷離的花好就在蕓兒的攙扶下迎了出來。
今日兩個姑娘都穿了清爽的淺藍(lán)色衣衫。在看見花好的那一瞬間,月然激動地沖上去,緊緊地抱住了她。
“哎!小心她的肚子?!币娫氯槐У锰^用力,皓軒連忙在后面伸手拉了拉她。
“啊?”月然這才意識到哪里有些不對,忙松開手細(xì)細(xì)打量起花好來。當(dāng)她的目光落到花好隆起的小腹上的那一瞬間,她的眼波忽而停止了流轉(zhuǎn),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滋味。
皓軒見花好沒事,長長地舒了口氣,連忙擺手示意大家進(jìn)屋去說話。
“是月朗哥的孩子嗎?”月然看著花好的眼睛,輕聲問道。
“嗯?!被ê幂p輕點(diǎn)點(diǎn)頭,嘴角漾起一抹幸福的笑痕,眸中卻閃出點(diǎn)點(diǎn)淚花。不是自己不堅(jiān)強(qiáng),而是經(jīng)歷過那一場生死劫難之后,再見到月然,心中難免柔腸百轉(zhuǎn)。
“幾個月了?”月然問著,眸中亦微微濕潤了。
“四個多月了?!被ê萌崧曊f著,長長地嘆了口氣。在月蕊軒時發(fā)生的一幕幕,如水中倒影般,模糊而又清晰地在眼前蕩漾開來。
明明該是喜悅的別后重逢,空氣中為何卻含著化不開的惆悵。難道,只因那人不在這小院中嗎?
???
夕陽的余暉,為遼闊的蒙古草原鑲上了一層橙黃色的金邊兒。讓這蒼茫的大草原,添了幾分暖意。
運(yùn)送珍貴草藥的車隊(duì)緩緩?fù)T诿晒趴茽柷卟孔遄钊A麗的蒙古包前,一大群蒙古服飾的男男女女已列好歡迎的隊(duì)伍。
“見過錦珂格格,見過月朗額駙,見過月輝公子?!卑⒛侣⌒⊥鯛敔恐θ就蹂氖郑蟻硇χ妹晒哦Y節(jié)給幾位貴客請過安后,帶著他們走進(jìn)了華麗的蒙古包。
天色漸漸暗下來,草原上飄起烤肉的香氣。
“今日太晚了,你們長途跋涉也乏了,明兒我再好好給你們來個像樣兒的歡迎晚宴?!卑⒛侣〈舐曊f著,豪爽地舉起酒杯。
“已經(jīng)夠豐盛了,小王爺不必多禮?!奔{蘭月輝舉起手中的酒杯客氣地道,仰頭一飲而盡。
“對了,月然妹妹怎么沒和你們一起來???”夕染一邊撕著手中的烤羊腿,一邊眼睛亮亮地道。此時的她,身著玫瑰色的蒙古衣裙。雖然才成親不久,卻紅潤豐盈了許多。
“我們這次也是臨時決定來的,所以沒帶太多人。”錦珂微笑著道,眼角余光意味深長地撇了撇身旁低頭不語的月朗。
“這樣啊?!毕θ疚床煊X出錦珂神情中的波動,繼續(xù)快樂地道,“錦珂,咱們姐妹也許久未見了,今夜咱們倆睡一張床,聊到天亮好不好?”
“喂!不可以!”聽見夕染邀請錦珂同寢,阿穆隆立即不樂意地嘟起嘴,“你和她睡,那我怎么辦?”
“你去和你的馬兒睡吧!”夕染懶得理阿穆隆,繼續(xù)問錦珂,“陪陪我,好不好,我想聽你說說北京的事兒。”
“好啊?!毕氲胶驮吕释谝粋€屋檐下的委屈與冰冷,錦珂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草原上的夜,來得清冷而深沉,星月卻分外明亮。
夜已深。華麗的大蒙古包內(nèi),夕染和錦珂并肩躺在一張大床上,伴著微弱的燭光訴說著別后的種種。
說來也奇怪,夕染在北京時,兩人的關(guān)系并不是很好,見十回面得有七、八回會斗嘴。而重逢后,卻變得格外親近。畢竟是堂姐妹,還是血濃于水的。
錦珂無法將自己與月朗之間的恩恩怨怨告訴夕染,只能同她說些零零散散的其他事情。而夕染,卻時時都在講著她與阿穆隆婚后的小日子。字字句句,都透露出新婚小女子特有的甜蜜幸福。
錦珂輕輕閉上眼睛,淚珠兒一滴滴落在錦繡枕上。原來,嫁給愛自己的人和不愛自己的人,結(jié)果真的不一樣啊!可是,事已至此,她,又能怎么辦呢……
???
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
一望無際的蒙古草原上,幾個漂亮的年輕人并肩站在幾匹高頭大馬旁。
“錦珂格格,兩位納蘭公子,你們難得來我大草原一趟,一定要痛快地縱馬狂奔一番才不虛此行?。 卑⒛侣≈钢笌灼ヲE馬,豪爽地笑道。
“是啊,今兒我也陪你們好好飛馳幾圈!”夕染笑瞇瞇地說著,隨手拉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匹馬的韁繩。
“嘿,你現(xiàn)在怎么能騎馬?少胡鬧!”見夕染轉(zhuǎn)身欲上馬,阿穆隆連忙奪過她手中的韁繩,笑著望望她的小腹道。
向來任性的夕染,此刻卻幸福的笑著羞澀地微垂了頭。發(fā)飾上流蘇的影子落在她緋紅的臉兒上,顯得分外溫柔。
看到兩人甜蜜的模樣,月朗和月輝兩兄弟了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而錦珂含笑的明眸中,卻漾起異樣的波光。
“你想在馬背上起舞,我來帶著你!”阿穆隆說著,拉著夕染的手帶著她一起躍上馬背,“各位請便吧!”
看著阿穆隆和夕染上馬后,錦珂回眸深深地望了月朗一眼,遂咬著唇轉(zhuǎn)過身,飛快地跳上一匹最高的馬兒,向著茫茫草原深處飛奔而去。
月朗和月輝也各自選了一匹馬一躍而上,任馬蹄踏起圈圈煙沙。
憶起當(dāng)初夕染為了要退婚而又哭又鬧的情形,仿佛還在昨日,卻又恍如隔世。
姻緣自有天注定,薄情深情皆是命……
看著阿穆隆和夕染似一對兒神仙眷侶般在奔馳的駿馬上相依嬉戲,想著他們成親不過月余就已有了孩子,而自己與月朗卻是那般情境,錦珂用力地?fù)]舞手中的馬鞭,任馬兒瘋狂地在蒼蒼草原上狂奔……
碧草藍(lán)天在眼前飛一般地掠過,耳畔的風(fēng)中仿佛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一顆心卻似被無數(shù)馬蹄踏過般一下下地鈍痛起來。
“納蘭月朗!你我既已拜了天地!此生,我絕不許你再負(fù)我!”騎在劇烈顛簸的馬背上,錦珂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攥住手中的韁繩,沖著天邊的云影一聲聲呼喊道,直喊到喉嚨沙啞,“納蘭月朗!你我既已拜了天地!此生,我絕不許你再負(fù)我……”
迷蒙淚眼中,遠(yuǎn)處的蒙古包如一顆顆珍珠般散落在茵茵碧草間。不知是哪戶平凡而溫馨的小家,正升起炊煙裊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