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雨瀟瀟,打得納蘭府的草木沙沙作響。
月蕊軒小院中開得正好的合歡花,如要被拆散的愛侶般,在冷雨中瑟瑟發(fā)抖……
而那環(huán)繞著華美紗幔的臥房中,卻是暖意融融,香氣裊裊。
暖黃的燈影中,嬌艷如花的錦珂格格同面如冠玉的納蘭月朗圍著一桌精美的酒菜對面而坐。
“夫妻一場,就算無緣琴瑟和鳴,我們,總可以好好地用一次晚膳吧?”錦珂看著月朗淡淡疏離的眼眸,咬了咬唇,輕聲道。
“好?!痹吕收f著,嘴角彎起一抹淺淺笑意,輕輕點點頭。他的心中,雖然滿滿的都是花好,可對于眼前的女子,還是有著一絲絲情意的。縱然,那情意名為愧疚。
“這些小菜,還可口嗎?”錦珂看著月朗,溫柔地笑著道。雖然被傷得遍體鱗傷,但每一次見到他,卻依然如初見般心如小鹿亂撞。
“嗯,不錯,色香味俱全的?!痹吕收f著,欲拿起面前的酒盞。全當做是彌補些什么吧,他也希望能好好的陪錦珂用完這一次晚膳。
“我來?!卞\珂嬌柔地笑著,拿過月朗手中的酒盞,為他斟滿一杯酒。
“這怎么好?”月朗有些局促地說著,欲奪回酒盞。
“請讓我如尋常的妻子般,為自己深愛的夫君斟一次酒吧?!卞\珂輕言細語地說著,美麗的大眼睛里竟含著隱隱的哀求。
見美艷高貴的錦珂竟為了自己低到塵埃里,月朗的心不禁一軟。只是斟酒而已,便遂了她的意。
“你也同飲一杯吧?!痹吕收f著,拿起酒盞為錦珂斟了半杯酒。
“我,不能喝酒?!币娫吕示尤谎约汗诧?,錦珂的心瞬間被一股暖流侵染得溫熱而柔軟。但想到腹中的孩子,她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怎么了?”月朗未料到錦珂會拒絕,詫異地挑挑俊眉。
“沒什么,我只是害怕,醉酒后的頭疼?!卞\珂輕聲說著,臉頰緋紅地垂下頭。
“隨你?!痹吕孰y得溫和地對錦珂說著,慢慢將杯中酒飲盡。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這晚膳倒也用得風平浪靜。
三小杯酒下肚,月朗便不再碰酒盞。
“難得你我可以這樣和和美美地用一次晚膳,你就再多喝幾杯吧?!卞\珂微笑說著,又為月朗斟滿一杯酒。
“不了,等下還要去看書。”已微醺的月朗,輕輕地擺了擺手。
“你就連我這點小小的心愿,也不能滿足嗎?”錦珂雙手舉著酒杯,委屈地嘟嘟美麗的櫻唇。
“好吧?!痹吕瘦p嘆一聲,有些無奈地接過酒杯。
因著心中的愧疚感,在錦珂帶著懇求的聲聲勸說中,月朗又半推半就地喝下了幾杯酒。
“我要去書房了,你也早些睡下吧?!贝矍暗漠嬅嬉盐⑽⒂行┟噪x,月朗對錦珂說著,扶桌起身,向門口走去。
“再留下來陪陪我可好?”月朗修長的手指方觸碰到木門,錦珂忽而自身后抱住了他。
“你別這樣。”月朗有些吃力地推開錦珂,心,卻莫名地狂跳起來。
“陪陪我吧,就一次,好嗎?”錦珂柔聲說著,更用力地抱住月朗。
“你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腳?”感覺到眼前的事物愈來愈模糊,身體愈來愈灼熱,月朗心中忽地掠過一絲不祥的預(yù)感。
“沒有啊,我能做什么手腳?”錦珂裝作無辜地說著,緊緊抱著月朗的雙手卻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你怎么,怎么可以……”月朗吃力地掙脫開錦珂的擁抱,卻忽然感到雙腿一軟,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摔倒時,他的衣袖正巧將架子上的一個青瓷花瓶拂了下來。
一聲脆響,美麗而完整的花瓶,落在冰冷的地磚上,瞬間裂成無數(shù)慘白慘白的碎片……
“??!”月朗下意識地欲扶地起身,手掌卻按到了一塊兒碎瓷片兒上。
鉆心的疼痛,讓月朗清醒了許多??伤查g的清醒過后,意識,卻愈來愈模糊……
“沒事兒吧,疼不疼?。俊币娫吕实氖质芰藗?,錦珂連忙蹲下身子,關(guān)切地拉過他的手,心疼地向滲著血的傷口呵氣。
傷口并不深,血,很快就止住了。可月朗卻感到心跳愈來愈快,身體愈來愈燙,視線愈來愈模糊。整個世界,仿佛都顫抖著旋轉(zhuǎn)起來。
窗外,秋夜沉沉,冷雨瀟瀟。
感受到錦珂輕吻自己傷口的溫暖氣息,月朗如星的目光漸漸變得迷離……
“花好。”月朗低低癡語著,忽而用力地將一臉愣然的錦珂擁入懷中,癡癡地輕喚,“娘子?!?p> “月朗?!钡谝淮伪恍膼鄣哪凶舆@般親密地擁抱,卻是被當成另一個女子。錦珂忽然覺得心疼得無法呼吸。她驚慌失措地睜大眼睛,任晶瑩的淚珠兒滾滾而落。
“花好,你怎么哭了?對不起,我不該這么久不來看你的?!痹吕蕼厝岬貛湾\珂拭去臉上的淚,深情地說道,“其實,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著你,你聽到花月風鈴的輕響了嗎?”
錦珂顫抖著長長的睫毛閉上眼睛。或許,這就是自己深深期盼的吧?縱然……
月朗滿眼愛憐地將錦珂橫抱起來,向華麗的雕花木床走去。
燭影搖紅中,華美的紗幔被輕輕放下。
月朗深情地抱著錦珂,好看的手指溫柔地撫摸著她衣衫上精致的紐扣……
可是,那紐扣剛解開一顆,月朗卻忽而身子一歪,一頭栽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哎!”錦珂凄婉地一聲長嘆,用力捶打著月朗,可他卻半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
錦珂萬分挫敗地搖了搖頭,任苦澀的淚水一滴滴落在月朗雙眸緊閉的如玉面容上。原來,他竟真的對那個小宮女用情如此之深!
濃濃的恨意在胸中肆意蔓延,錦珂原本溫暖的心,瞬間變作千年寒冰。她緊咬貝齒,拉過月朗的的手,拔下頭上的合歡花金釵,在他掌心已止住血的傷口上狠狠地刺了下去。
錦珂如被抽走了靈魂般緩緩閉上美麗的淚眼,順勢將月朗流血的掌心按在粉紅色的錦緞床單上……
雨,越下越大。院中的合歡樹,在大雨中無助地搖曳著,抖落滿地花瓣,凄楚而哀傷……
???
一道閃電在漆黑的夜空中劃過,照得整個世界一片雪亮,卻照不熱人心底的寒涼。
閃電過后,緊隨一聲響徹云霄的霹靂。小小的落花別苑,似乎被這巨大的雷聲震得微微顫抖起來。
而那屋中,獨坐窗前聽風雨的柔弱女子,更是被這聲巨響驚得瑟瑟發(fā)抖,心慌意亂。
滂沱大雨仿佛透窗而入落在了花好的心上,她只覺得又疼,又冷,又怕。
屋外,草木在狂風中一枝枝折斷,花兒在暴雨中一朵朵飄零。原本雅致的幽園,漸漸被風雨摧殘成一片狼藉。
“孩兒,不要害怕,額娘會保護好你的?!被ê谜郎厝岬負崦「馆p聲哄著腹中的孩子,窗外檐下突然傳來嘩啦一聲脆響。本就疼痛不已的心,瞬間驚懼地狂跳起來。
花好顧不得撐傘,便起身快步?jīng)_到門口,推開木門走入了淋漓的風雨中……
透過閃電的淡紫色光芒,花好看到那串系著自己與月朗相思情的花月風鈴,正無助地躺在窗前的地上,躺在冰冷的雨水中。
花好如母雞護小雞般快速沖了上去,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串風鈴,緊緊地抱在懷中。
回到屋內(nèi),花好顧不得換下已濕透的衣裳,連忙坐到桌旁,就著暖黃的燈光細細檢查起那串花月風鈴來。
還好,只是系風鈴的那根紅線被風吹斷了,而那纏綿的花與月,完好無缺。
蕭蕭風雨聲中,一滴滴晶瑩的淚珠落在剔透白玉雕刻的滿月上。
或許,這便是他們的宿命吧?縱然紅線已斷,心中依然系著彼此,系著深深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