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懸疑偵探

同枕異夢

第二十六章 自作孽不可活(四)

同枕異夢 崢嶸白話 4588 2020-06-09 00:40:05

  鶴風(fēng)路,是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商業(yè)區(qū),城中小巷這個茶館就坐落于這里。似乎和這里不太相稱。繁華的街道熱鬧的商區(qū),和這古色古香的茶館似乎顯得有些突兀了。

  柳澄拉開茶館的門,掌柜的坐在柜臺悠閑地看著閑書。服務(wù)員看著他,上來接待,柳澄露出商業(yè)微笑:“找人?!?p>  柳澄又往里面走了幾步忽然間一個激靈,對方好像正在呼喚他,他徑直走上樓上的雅間。

  打開雅間的門,一個面容清秀的長發(fā)閉著眼女孩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身著素色長裙,脖子上戴著繁瑣的銀飾,手上戴著白玉手鐲,頭發(fā)半披散著,腰間別著一個白色的塤。

  感覺到柳澄來了,她睜開眼,柳澄不知道為何她帶給自己熟悉的感覺。清甜的女聲從女孩含笑的嘴里迸出:“你就是那位先生?”

  柳澄挑眉輕笑:“不是你指引我前來的嗎?”

  女孩端起面前的茶杯:“先生,你說錯了,是我老師要見你。”

  “你是薩滿?”柳澄端坐在茶桌前。

  “不,我和你一樣。”女孩神秘地笑著,“我也只是一個容器而已?!?p>  此時柳澄看到女孩脖子后面有一只小白蛇露出頭來正盯著自己。他爽朗地笑笑,他明白了,他一切都明白了,他站起身,畢恭畢敬地向女孩鞠躬作揖:“恭喜柳前輩。”

  屋內(nèi)響起柳赫揚渾厚的聲音:“小馳,你真不應(yīng)該這么早跑出來?!?p>  一陣白煙飄過,柳赫揚出現(xiàn)在雅間里,坐在藤制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穿著那身熟悉的居士服,黑發(fā)隨性地扎著搭在左邊。柳赫揚微頷著頭,嘴角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看著柳澄:“胡兄也沒必要再隱藏自己了吧?”

  柳澄感覺到背后刺青處一陣刺痛,胡韜坐在了自己旁邊的藤椅上,和柳赫揚對視:“柳兄,我就知道是你?!?p>  與柳赫揚不同,胡韜不喜歡把頭發(fā)扎起來,難得的是他今天沒有穿著那身引人注目的道袍,反而是穿上了一身短袖襯衫和七分緊身褲,看上去完全沒有仙風(fēng)道骨,整一副約著熟人出來喝茶聊天的普通人形象。

  “你果然早就察覺,”柳赫揚哈哈笑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好茶??蓯鄣奶奶?,這就是東夷純狐氏的大人,他曾助我,于我有恩。你不向他行禮?”

  “晚輩寧萌棠,久仰前輩大名?!睂幟忍恼酒鹕硇卸Y,她曾經(jīng)思考過胡韜是哪一方勢力,卻沒想到是早已落寞在傳說中的純狐氏。

  胡韜打量了一會兒面前這個女孩,面無表情。寧萌棠有些尷尬,現(xiàn)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老師也沒有看向她的意思。過了一會兒,胡韜拿出折扇輕輕搖著,臉上重新浮現(xiàn)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你別這么拘謹啊,坐下吧?!?p>  “哦,好?!睂幟忍倪€是覺得有些尷尬,再怎么不拘謹,這可以讓自己老師受恩于人的,恐怕不是什么小人物。但看對方,一張雌雄莫辨甚是好看的臉,尤其是那雙桃花眼,勾人心弦。嘴角微微上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笑。

  “你是苗人?”胡韜半瞇著眼盯著寧萌棠,寧萌棠抿著嘴看著他點點頭,胡韜補充道,“你還有一位兄長,他繼承了祖母的衣缽;而你繼承了外婆的衣缽——草蠱婆?!?p>  “是的胡前輩,您真是好眼力?!睂幟忍男π?,“那前輩可知道老師為何讓您過來?”

  “很簡單,江熙紅在說謊?!焙w合上扇子,“你們絕對聽得到當(dāng)時她說的?!?p>  寧萌棠皺著眉頭站起身,兩手拍著桌子:“那前輩為何您不揭穿她?”

  “寧萌棠?!绷論P拖長尾音。

  “老師,”寧萌棠見他眉頭微顰,意識到自己沖動惹他有些生氣,坐下道歉道,“抱歉,前輩,是我沖動了?!?p>  胡韜饒有興趣地笑笑:“柳兄別這么嚴格,她只是太年輕了?!?p>  柳赫揚往胡韜面前的杯子斟茶,食指和中指并攏彎曲,輕叩兩下桌面以表謝意。柳赫揚挑眉笑道:“何必同我客氣?不嘗嘗看嗎?”

  胡韜舉起茶杯一飲而盡,打開扇子輕搖,這兒本就開著空調(diào),也不知是不是胡韜真的怕熱:“行了,說正事吧?!?p>  “不急,”柳赫揚擺擺手,又給柳澄倒了一杯,他緊盯著柳澄,“你最近有心事?”

  柳澄愣了一下,搖頭道:“無妨,不勞前輩掛心?!?p>  柳赫揚對上他的眼睛:“最近買了房,可以啊?!?p>  柳澄低下頭:“前輩謬贊了。”

  柳赫揚起身,走到柳澄身邊俯下身低語:“還是說,你在迷茫自己做容器是不是正確選擇,以及,胡韜為何選你當(dāng)容器?”

  柳澄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看著正前方的寧萌棠,他臉上沒有表情:“前輩說笑了,還是說正事吧?!?p>  柳赫揚愣了一下,笑著坐會原位:“胡兄,你這容器有點意思?!?p>  胡韜瞇起眼,臉上表情十分微妙:“柳兄,說正事吧,不要再拖延了?!?p>  柳赫揚點頭不在說話,胡韜合上扇子,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我知道江熙紅說謊了,沒有當(dāng)場揭發(fā)她,自然有我的原因?!?p>  胡韜看向四周,臉上浮現(xiàn)起詭異的笑容:“這里的服務(wù)生不會突然推門而入吧?”

  寧萌棠有些好奇他想做什么:“不會?!?p>  胡韜掏出符箓,用狐火灼燒成灰燼,揮動折扇,低吟著他們聽不懂的話語,只看見胡韜的眼睛散發(fā)著幽幽的紅光,四人周圍的場景變了,四處變成了空白。

  “這里是幻境,就算我們折騰出多大的動靜都不要緊?!焙w輕笑著,轉(zhuǎn)頭看向?qū)幟忍?,“雖然我不知道我全部的細節(jié),但是你一定知道?!?p>  “前輩,我需要怎么做?”寧萌棠皺著眉頭,眼里滿是怨恨。

  胡韜拿扇子搭著她的肩膀:“打坐應(yīng)該會吧?閉上眼,我會把你的記憶提取出來?!?p>  寧萌棠照做了,胡韜看她坐下,三清印點上她的天靈,又將折扇拋起來,念著:“風(fēng),聽我的祈愿?!?p>  折扇發(fā)出嗡嗡的爭鳴,自顧自地轉(zhuǎn)動起來,胡韜施法收回折扇,向前用力一揮,四周畫面變了。

  校園?看周圍人穿的衣服,正是暮春時節(jié),下點雨還是會有些寒意。

  寧萌棠正抱著一沓資料回寢室,上樓梯時看到江熙紅站在走廊上,她沒去搭理,她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個人和自己八字不合,絕對聊不到一起去!所以她不打算去摻和江熙紅的事。江熙紅站在走廊上,扶著欄桿打電話。寧萌棠在遠處就能聽見她的聲音,害,估計又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她沒多管,她就是個路過的。

  就在寧萌棠路過她時,江熙紅正好掛了電話,轉(zhuǎn)過身不巧撞上了寧萌棠。她摔倒在地,手上的資料散了一地,身上繁瑣的銀飾碰撞著發(fā)出清脆的聲音。江熙紅正哭紅了眼,別過身去翻著白眼:“真是晦氣?!?p>  寧萌棠皺著眉頭,沒有說什么。從地上爬起來,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資料,她只是暗地里感嘆今天自己真倒霉,默默地收拾好殘局。

  寧萌棠知道和自己和別人不同,她自打自己繼承起外婆的衣缽,就被母親關(guān)在家里學(xué)習(xí),只有同樣繼承奶奶衣缽的哥哥同她說話,同她游戲。后來十歲和父母去了城市生活,她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用蠱,制蠱。而且相當(dāng)出色。學(xué)校里別人知道她是苗人,向她問東問西。她不善于和別人交談,但這不妨礙相處,因為女孩子們下課了總喜歡圍在她身邊聽她吹塤。一些調(diào)皮的男生便欺負這個新來的女孩子,沒錯,他們抓了小蟲放進她的筆盒里。然而,當(dāng)這群男生見到寧萌棠吹起塤,這蟲子竟自己動起來,直至它爬向窗外,寧萌棠也隨之停止下來。她的同學(xué)們開始害怕了,都不敢和她對視。罷了,一心放在學(xué)業(yè)上就好。至少,當(dāng)時的她是這么想的。

  寧萌棠在寢室里嘆氣,忽然間響起自己的腰間還別著塤,驚恐的拿起,上面已經(jīng)有了裂紋,她又聽到了“?!钡穆曇?,忽然就看到自己的塤碎成了兩半。她癱坐在地上哭了起來,今天是真倒霉了。

  回來的室友看到她泣不成聲,手中死死拽著塤,都跑來安慰她:“不就是一個塤嗎,再買一個不就好了?”

  “寧萌棠,你什么時候生日?我送你一個?”

  寧萌棠驚恐地搖頭:“不是,你們離我遠一點,我會傷害到你們的?!?p>  “這能有什么?”

  “要來不及了,離我遠點!”寧萌棠推開她們,一群蠱蟲企圖從自己平時藏在柜子里的罐子爬出來,她聽到了嗡嗡的聲音。寧萌棠擦干眼淚讓自己冷靜下來,這些蠱失去了控制,若被外人碰到一定會中蠱!解不開,只能毀掉。她抄起罐子往門外跑去。

  “寧萌棠,你去哪兒?”室友朝她大喊著,“都晚上了耶?!?p>  她頭也不回,學(xué)校寢室后面有座小山,要趕快去山頂把蠱毀掉!

  氣喘吁吁地來到山頂,她懷里抱著一個不大的陶罐,手機揣著破碎的陶塤的碎片。捏著塤的手已經(jīng)被陶瓷劃破,她似乎不知道痛。

  已經(jīng)很晚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山上,她獨自一個人毀蠱。寧萌棠的聽覺是極好的,她聽見風(fēng)聲中夾雜著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一點也不害怕,或者說這個從小和蠱蟲長大的丫頭沒有什么能讓她害怕。

  待毀掉最后一個蠱,她擦干凈額頭的汗水,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爬著一條粗壯的白蛇。她很冷靜,這白蛇給她的感覺不一般。白蛇金色的眼眸在月色下發(fā)著光,寧萌棠在白蛇面前跪坐下來,她感覺得到,這條蛇正在吸引她。

  “你真好看,”寧萌棠被迷住了,“你比我見過的所有蠱都要好看?!?p>  白蛇沒有攻擊她的意思,耳畔回響的只有呼呼的風(fēng)聲,和風(fēng)吹動樹葉發(fā)出的沙沙聲。

  一人一蛇就這么對視了很久,白蛇疲倦了,他變成了人形。不錯,這條蛇正是柳赫揚。他蹲在寧萌棠的面前,打量著眼前的女孩:“你不怕我?你是草蠱婆?”

  寧萌棠愣住了,自己這是觸發(fā)了什么?怎么還遇到蛇精了?她扶著頭,剛毀完蠱,還跑了那么久的步,有些頭暈,她想起身卻沒站穩(wěn)倒在地上。

  “哎呀,這下不好辦了?!绷論P低沉渾厚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誒,小馳你過來,別理她這么近?!?p>  寧萌棠看著一條小白蛇在自己面前爬著,柳赫揚捏住小蛇的尾巴將小蛇提起:“不聽話了是不是?讓你離她遠一點兒是為你好?!?p>  說罷,柳赫揚將她扶起,兩個指頭指著她的太陽穴,只聽到他輕輕地數(shù)數(shù):“三,二,一?!?p>  寧萌棠感覺自己頭也不暈了,被塤劃破的手也沒有流血了,她站起身驚愕地看著面前這個穿著白色居士服的人,說不出來一句話。

  “你要不要當(dāng)我的出馬弟子?”柳赫揚轉(zhuǎn)念想想讓一個苗疆人出馬似乎有些怪,而且這個女孩的親屬中似乎有薩滿,便轉(zhuǎn)口道,“你要不要做我的容器?”

  “容器?”寧萌棠楞楞地看著他。

  “嗯,因為你不怕我?!绷論P面無表情地盯著她,“你不愿意嗎?”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價?”寧萌棠眼睛暗沉下來,皺著眉頭。

  “你的身體?!绷論P見寧萌棠臉色變得不太好看,解釋道,“讓我附身在你身上就行,我只是接你的身體積累功德。”

  寧萌棠沒有放下戒備,就是她的蠱蟲已經(jīng)在剛才被自己親手毀了,她依舊有辦法操縱其他的蟲!她后退了半步:“我可以得到什么?”

  “我可以讓你和你的家人這輩子不再受到疾病的傷害,”柳赫揚撫摸著爬到盤曲在自己身上的小白蛇,“也可以讓你不再收到蠱的反噬?!?p>  寧萌棠睜大眼睛,確實,自己有時會無端地心絞痛,她咽了咽口水,警惕地看著柳赫揚:“我只需要付出這么多而已?”

  “哦對,還有一個要求,接受他?!绷論P笑著,輕輕地戳著小白蛇的腦袋。

  “他是你的孩子?”寧萌棠看著柳赫揚,眼睛轉(zhuǎn)了一下,“雖然我喜歡蛇,但是寢室不可以養(yǎng)寵物?!?p>  柳赫揚被逗笑了:“小馳很乖的,他可以隱藏自己。”

  “真的?”寧萌棠皺著眉頭,“我可不想被通報批評甚至開除?!?p>  柳赫揚大笑起來:“那樣的罐子你有很多吧?他就住在這樣的罐子里就行。有我的術(shù)法籠罩,外人看上去只會是一個空罐子?!?p>  “那為什么不直接讓它趴在我身上?”寧萌棠撓頭,表示不是很理解柳赫揚為什么要這么復(fù)雜。

  “因為小馳他有點貪玩,可能會爬出我的視線范圍,離我太遠術(shù)法就會失效?!绷論P按著眉頭,有些無奈。

  “我答應(yīng)你。”寧萌棠沒有再猶豫,向他抱拳行禮,“晚輩寧萌棠,苗疆蠱人?!?p>  “大庭氏旁親壟右柳家,柳赫揚。”柳赫揚回禮,“今后,我也會指導(dǎo)你蠱術(shù)。”

  “好的,老師?!睂幟忍奶痤^看向他。

  柳赫揚笑著,嘴里念念有詞,瞬間化作一團白霧。寧萌棠感覺到右手大臂傳來一陣刺痛。

  好冷。

  待疼痛感消失,她撩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右臂上出現(xiàn)了一簇金銀花。

  “你還好嗎?”腦海中回蕩起柳赫揚的聲音。

  “我很好?!睂幟忍妮p聲說。

  柳赫揚笑笑:“你不用說出來,我聽得到你的心聲。”

  “好的老師?!睂幟忍亩紫律碜?,小白蛇輕輕挽住她的手臂。她抱起罐子,往山下走去。

  她告訴自己,從今以后,她不再是孤軍奮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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