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來者不善
暮府
晨光熹微,木槿綻顏;佳人侍女,對鏡梳妝。
“小姐今日想綰什么發(fā)髻?”祁樂柔聲道。
“照舊罷?!蹦洪任糨p輕轉著同心彩鳳手釧,這五日來她的身子似乎不像從前那般容易倦怠了。
她細細瞧著銅鏡中的自己,膚白勝雪、明眸皓齒、翹鼻朱唇。
如此絕色令她不禁想起了楊貴妃,《長恨歌》中曾道她“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可詳盡描述她傾城之姿的下闋她一時竟忘了。
再看她身后的祁樂綰髻手法嫻熟,她先將發(fā)分成股、結鬟于頂,再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結稍尾、垂于肩上,亦稱燕尾。后斜支銀累絲嵌琉璃珠海棠步搖,配以幾朵碧色通草絨花便成了。
她盈盈一笑道:“小姐梳什么頭都好看!”
“你也不比我差,瞧把那李景楓迷的?!蹦洪任舸蛉さ?,那丫頭一聽這話俏臉立馬紅了。話語間,她余光看見銅鏡旁的楠木錦盒,鐫刻著仕女擷果圖,倒是別樣的玲瓏小巧。
她不經(jīng)意地問道:“前日,你帶著契約去封店,可有遇到不順心的事?”她很放心這丫頭辦事能力,只不過順嘴一提。
果然祁樂頗為自豪地說道:“他們敢嗎?從前回春堂是我娘協(xié)理的,前日我和我娘兩人就把這事擺平了,畢竟我們手上有契約書,他們都乖乖收拾東西滾蛋了!”
瞧那丫頭的俏模樣,臉都快揚到天上了。暮槿昔嗤笑道:“我知道你厲害。李氏是我娘親的陪嫁嬤嬤,對這藥理應當有所了解,待回春堂重開還由她協(xié)理,你也跟你娘多學學?!?p> “是,小姐!”祁樂欣喜道。
這時門外傳來急切的呼喚:“姐姐,姐姐,不好了!”暮槿依鬢發(fā)微亂,連發(fā)釵都有些歪了。她正提著裙擺,慌忙地跑進了內(nèi)閣,微微喘著氣:“太后、太后召見姐姐,秀娟嬤嬤已經(jīng)帶著人在清心堂了?!?p> 清心堂,一般作會客之用。
“別急,”暮槿昔起身拉著妹妹坐于銅鏡前,吩咐祁樂道:“二小姐發(fā)髻都亂了,你為她重綰?!?p> “是!”祁樂并沒有多想,總之大小姐讓她做什么她照做就是,還不忘細心喚新調(diào)來的綠蕪道:“韓御醫(yī)在芝蘭院小住,你去請他來為小姐看診?!?p> 綠蕪乖巧應下便去了。
暮槿昔頗為贊賞的望了眼祁樂,也只有那丫頭最懂自己的心意了。太后此番召見她的用意昭然若揭,既如此,那秀娟嬤嬤何不直接來木槿院。這么做不過是想給她個下馬威,爺爺能忍奶奶也不能忍?。?p> 太后算什么東西?后宮里的老太婆而已,這手伸得也太長了!
可暮槿依哪想得到這些,要不是被祁樂強行摁著,她早就起身拉著姐姐就走。
“妹妹啊,我大病初愈、身子羸弱不堪,哪來的氣力去清心堂呢?怕是走到一半就暈過去了罷?!蹦洪任粽辶吮瑁厥侄酥视钥躺徎ù杀?,悠然笑道。
話末,鏡前的暮槿昔了然于心,她柳眉彎彎,莞爾笑道:“姐姐原來心中早有謀算,嚇死妹妹了!”
“大小姐,韓御醫(yī)帶到了。”綠蕪在門外柔聲道。
這時暮槿依的發(fā)髻已然梳好,她側立于姐姐身旁,雙手扶著她的肩膀,焦急地喚道:“姐姐,姐姐,你別嚇我??!韓御醫(yī),我們本打算趕去清心堂,可姐姐一時心急,跑得太快,走到半路竟暈過去了。”
剛進門的韓默垂首行禮后,才走近了姊妹倆,心想著這太后來了,她們必定作妖。
果不其然啊……
“待臣為大小姐把脈?!表n默上前坐下后,將手帕輕輕蓋在暮槿昔的皓腕之上,后用三指為其搭脈。
他微微蹙眉,暮姑娘的脈象沉浮有秩、脈搏實而有力,并無不妥。再換手時,他看到暮槿昔手腕上的同心彩鳳手釧,不禁一怔。卻未顯露,他面色如常地扯著瞎話:“暮姑娘脈象虛滑,她本就體弱畏風,加之太后召見使她心悸失神,待臣為其施針?!?p> 而這話被正領著人馬氣勢洶洶趕來的秀娟嬤嬤聽得一清二楚,心中鄙夷著暮家大小姐手段可真是高明。先前在尊上面前裝瘋賣傻不說,后又施計從三福晉手里騙走了回春堂。
要說暮槿昔體弱畏風,還不如說這母豬會上樹、公雞會下蛋,她倒是真信!
可秀娟嬤嬤又能如何,這尊上最看重的韓御醫(yī)都如此診斷了,她便是一點錯都挑不出來。倒是這暮槿昔,好名聲可全是她的了,此事若傳出去,尊崇太后的是她,心系家族的是她,犧牲小我的是她,顧全大局的也是她!
即便如此,秀娟嬤嬤也只能待韓默為她施針,她醒后方才上前行禮,漠然道:“傳太后口諭,”眾人見狀行了大禮,她繼續(xù)說道,“鎮(zhèn)國大將軍暮毅之女秀外慧中、蘭質(zhì)蕙心,傳二人于今日未時至裕和宮品鑒佳作!”
“臣女接旨?!蹦洪任暨@才在妹妹的攙扶下起身,氣若游絲地說道:“勞煩嬤嬤費心了?!?p> “這是老奴該做的。暮大將軍正于軍機處議事,故二位姑娘隨老奴走一趟便可,馬車已候在外面了。”秀娟雖垂首并無冒犯之意,可語氣甚是倨傲。
言下之意便是太后特意挑這個時候召見他們,他們根本無法推辭。
“是?!倍藢σ曇谎酆蟊銘铝?。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
這就是后宮,連本該頤養(yǎng)天年的太后都不能獨善其身。
暮槿昔本想在轎攆內(nèi)小憩,可實在晃得太厲害,她想著那些腳夫要是有翅膀,他們恨不得插上就飛過去。
當然,錯不在奴仆,是他們主子的意思。
她輕輕掀起錦簾的一角,淡淡望了眼便不再多看了。那紅墻綠瓦將人囚在這城中,作困獸之斗。想想這后宮的女人,滿心歡喜亦或身負榮辱來到君王身側,這一輩子的悲歡與生死都不會被城外的人所知了。
她暮槿昔寧為乞丐窮苦一生,不為榮華甘坐牢籠。
“姐姐,你為何篤定韓御醫(yī)會幫我們?”暮槿依輕聲問道。
暮槿昔不答,倒是祁樂搶著說道:“韓默是晉王舉薦給太醫(yī)院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