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長溯總帶著舒樂公主去瑤池,我便不再去了。
我曉得是我自己的嫉妒心在作怪,我嫉妒舒樂公主可以就這樣輕易的獲得長溯一兩句溫柔的話語,別人卻半點(diǎn)都得不到。
可是令我更羞愧的是,我竟然覬覦別人的未婚夫。
我從沒有比那一天聽到長溯溫吞吐出一個(gè)好字時(shí),那么的心痛過。戲文里總是訴盡愛恨嗔癡,我從前不懂,如今懂得時(shí),我卻像一個(gè)小偷,一個(gè)乞兒。
之前我總覺得胸口疼癢,不過是心緒不寧??扇缃窦?xì)細(xì)想來,一切都有預(yù)兆。
我?guī)滋鞗]有回晤青山,我種下的種子又作廢了,我挖出來時(shí)它們已經(jīng)成了焦黑的一團(tuán)。
今天玉璆娘娘沒有出去,她一如既往的眉眼溫柔慈愛,看著我道,“你啊,明明曉得種不活,偏偏還要浪費(fèi)我的種子。如今在你手中作廢的種子,以后未必就不會成為一位神君神女,位列高職?!?p> 我將這些焦黑的種子伸手拂去,轉(zhuǎn)瞬化為飛煙消失于我的眼前,我站起來,望向遠(yuǎn)處的青山,“我曾經(jīng)想著,別的山既然能一片蔥蘢,為何晤青山不可以?可是如今這許多年,我好似明白了,又好似不明白。興許我做的就是無用功吧?!?p> 我挽著玉璆娘娘的手臂,“等長溯神君和舒樂公主的婚事辦完,我想回來待在您的身邊,一直照顧您,可不可以?我不想在訾硯帝君那里了,他未曾教過我什么,想來以后也學(xué)不到什么。我不想浪費(fèi)時(shí)間了。”
玉璆娘娘笑道,“再如何說訾硯帝君也是你的前輩,這些話可別被他聽到了。在你去時(shí)我便與你說過,治好了舒樂公主便回來。不曾想天帝會留你在訾硯帝君那處?!?p> 我迎著玉璆娘娘的目光,終于問出了我一直疑惑卻又不敢問的事情,“為何……舒樂公主的病會需要我的血?”
剛開始時(shí)我覺得無所謂,總以為興許我有什么過人之處??墒鞘碌饺缃瘢曳置髦獣圆皇且?yàn)槲矣惺裁催^人之處。后來我心底總藏著這個(gè)疑問。
我是不敢問。
“因?yàn)槟闶菬o盡木?!庇癍G娘娘摸了摸我的發(fā)髻上的青藤簪,“荒外有火山,其中生不盡之木,晝夜火燃,得暴風(fēng)不猛,猛雨不滅。這就是你,阿難,你如今是世間最后的無盡神木。舒樂公主在萬年多前陷入沉睡,她體內(nèi)有陰寒之氣腐蝕于她,只能靠你的血?!?p> “你的血里有至陽至剛之氣,不僅能夠克制這一股陰寒之氣,還能徹底融化?!?p> 我遲疑片刻,“那我……原是來自于荒山的嗎?”
我從未問過我是打哪里來,自我開了靈智便是在晤青山,我便始終認(rèn)為我一直是在晤青山的。
可是,現(xiàn)在玉璆娘娘說,無盡木在荒山,一座火燒荒山。
那是我不知道的地方,我絞盡腦汁也未想出來荒山到底在哪里。
玉璆娘娘緩緩的收回手,“萬年前神妖大戰(zhàn),為了抵抗妖族大軍,無盡木悉數(shù)被帶去火燒妖軍,燒至八十一天無盡木悉數(shù)隕去。而你約摸是從半路上掉了下來,所以才被我撿到。你是來自荒山的?!?p> 我看著玉璆娘娘,她的神情紋絲不變,只有在談及神妖大戰(zhàn)幾個(gè)字時(shí),眼中戾氣陡生。我從未見過玉璆娘娘這一面,從前她與我說時(shí)遠(yuǎn)沒有這么大的怒氣。
我便不再說這個(gè)話題,“娘娘,西王母娘娘說,若是我想在晤青山種出一株植物來,可以去求女夷神女的一滴淚。我想或許可以試一試?!?p> 玉璆娘娘只笑著點(diǎn)頭。
其實(shí)我知道,玉璆娘娘約摸是在心里說我傻的。女夷神女是花神無錯(cuò),就算種得出來,也只是萬花中的一朵罷了。玉璆娘娘作為植物生靈之母,求女夷神女不如求玉璆娘娘。
但是我真的去找女夷了。
女夷比我想象中的要更美許多,比舒樂公主都要美。我驚為天人,久久才回過神來。
她許也是認(rèn)識阿楠的,看見我的第一眼,她愣住了,但是很快就回神,聽聞我的來意之后,迅速的流了一滴淚給我。
我不得不感嘆,果然美人就是美人,這眼淚說來便來,來了便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女夷道,“你怎么會來尋我?”
我老實(shí)回答,“西王母娘娘說的。你是花神,想來這滴淚足夠讓晤青山至少開出一朵花兒來,真是萬分感謝。”
“客氣了,你有惜花之心,便不枉費(fèi)我為你哭了一場?!?p> 我看著女夷一臉的淡然,眼眶都沒有紅一下的模樣,訕訕道,“一定會愛惜的。”
“聽說九天上界最近有喜事兒?”
我覺得奇怪,按理說女夷也該收到了請柬,這話屬實(shí)明知故問。不過,我想著約摸是女夷不想氣氛太過尷尬,所以這才找話題,便笑笑道,“是的,長溯神君和舒樂公主在下月初七就要成婚了?;ㄉ駴]有收到請柬嗎?”
“收到了?!迸哪贸稣埣砜戳丝矗缓箅S意的放在一旁,“我以為是巫緒那匹夫新娶,沒想到是他兒子。這陰山我倒是一點(diǎn)都不想沾的,不過……”
女夷抬眼看向我,“你會去嗎?”
我點(diǎn)頭,“會的。”
不過去不去又有什么分別呢?我如今看著長溯和舒樂公主都覺得渾身不自在,若是能躲我便躲著。
這婚宴,怕是躲不過去的。尤其請柬上還特意寫了我的名,但是不去都不成。
女夷點(diǎn)頭,“行。你回去吧,屆時(shí)你早些過來帶我去。我許久不出花神殿,不記得路了?!?p> 我在思考這件事情的真實(shí)性,但是看女夷的模樣,已經(jīng)不想和我繼續(xù)說話或者看著我的臉。我便不再想。
想來這件事情應(yīng)當(dāng)也是正常的,就和我常年不出晤青山一樣,女夷在花神殿也待了萬年,看起來又不喜陰山,故意忘記也不是什么太過稀奇的事情。
我把女夷的眼淚給了了果,“無盡花也是花,想必女夷的眼淚是有作用的?!?p> 若是這無盡花真的種成了無盡木,這世間便不止我一人是無盡木了。
了果看了我一眼,“你如今……心事重重的模樣。之前你來,雖然話也不是很多,但是笑是真心的。你如今不過就是裝裝樣子扯扯唇角,太假了。你不開心,為什么不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