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兄弟——”張萬軍眼里閃著光，沉沉吐出三個字，語氣中止不住贊嘆。
他冒著生命危險捕獵妖獸，好不容易才換來幾百極品靈石，放在這飄香樓，卻僅僅只能點兩壺好酒，多坐一會兒。更別談和一群富家子弟競價面對面聽詩詩姑娘彈曲了?
柳如煙臉色上再也掛不住半點笑容，只是立著，靜靜立著，恍若一座死火山。雖不太可能爆發(fā)，但總能給人以不安，以恐懼。
飄香樓能在這繁華如夢、四郊多壘的獨斷樓群中脫穎而出自然也有著自己的規(guī)矩的。
“言而無信，莫非這便是鼎鼎大名的飄香樓的待客之道?”江寒淡淡說道，語氣中頗有戲謔之色。
“這……”柳如煙頓住，粉拳緩緩松開，指甲上已有絲絲血跡，沉思良久，旋即轉(zhuǎn)身，朝后扔出一塊玉牌，再也未看向江寒半眼。
張萬軍雙眸瞪得極大，連手中的酒杯也不由得滑落。江兄弟的本事，當真算是神仙一般的手段。
他彎下腰，小心拈起酒杯，望向那琴音響起的方向，目光忽而變得黯淡起來。
撒在地上的酒水里，映出的，是一個皮膚黝黑、蒼髯如戟的粗人形象。
他沒有江兄弟的驚人天賦，也不如在坐武者的財大氣粗，說到底，只不過是個毫無長處的村夫。
張萬軍終是把目光移開了，他的心里不敢奢求，也害怕奢求。
“怎么?”江寒見狀，拍了拍張萬軍的肩膀，搖搖玉牌，笑道：“這東西你不打算要了?”
“給……給我的?”張萬軍一怔，竟是變得語無倫次起來。他連忙想要壓住激動的心臟，卻發(fā)現(xiàn)手摁在了胸右邊。
“可以我的實力和這幅相貌配得上她嗎?”張萬軍眸子緊緊盯住地上酒水中的倒影，似在自問，又似在自嘲。
“哈哈……”江寒提起酒壺，仰頭痛飲，頃刻既盡，右臂一劃，酒壺猛然甩出，掃向眾人，狂笑道：“在坐各位不過是酒囊飯袋罷了。”
望著如星火般砸來的酒壺，樓里武者又恨又怒，兇狠的目光死死瞪著，卻是誰也不敢去接。
“這人竟如此放肆?！痹诮锹渲?，也有不知情的武者倒吸一口涼氣。
樓里的姑娘一呆，眼神中射出光來。若是能搭上眼前的公子，何苦不能飛上枝頭變?yōu)轼P凰。
“你還覺得自己配不上嗎?”江寒大聲說道：“在坐的各位，被我羞辱，卻連還口動手的勇氣都沒有。擲出的酒壺，恐怕即便是砸在身上，也不敢吭出半句。而你，張萬軍——，對上比自己強大百倍的兇殘妖獸依舊熱血奮戰(zhàn)。光這份不懼一切的勇氣，就足以配得上全天下任何女人?！?p> 張萬軍一直沉著的頭抬了起來：“可我……”
江寒白了他一眼，扳開張萬軍粗厚的手指，塞進玉牌。對著樓梯的方向，猛推他一把。
“廢什么話，不試試你怎么就知道呢？”
……
一間極其秀麗精致的房間。墻上掛著各種珍奇字畫，窗戶的雕刻也是匠心獨具。中間，是一塊木制的屏障，將整個房間分隔為兩半。
張萬軍坐在舒服的椅子上，身體卻抖個不停。透過屏障上那一排排華美如魚紋狀的小孔，隱約可見一道白色撫琴的身影。
他想盡可能的瞪大自己的雙眼，把里邊看個仔細，可又怕這樣太過失禮。將自己的神識發(fā)揮到極致，他能清析的感受到對方胸口的跳動，仿佛與那純潔神圣的音韻完美契合在了一起。
造化鐘神秀，世間竟有如此無缺之人。每一口呼吸都變得歡快，他只覺得，捕獵多年，哪怕是遇到最為稀罕的妖獸時也未曾有過這般悸動。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隨著月宮桂樹枝上最后一滴晶瑩的露水打在底下的寒兔身上，整段曲調(diào)戛然而止。
“公子可還要聽些什么嗎?”一道輕靈的嗓音，帶著絲絲疲倦，從屏障后響了起來。
張萬軍雙眼急忙射向墻上的字畫，止不住慌亂，背在身后，搭在大腿，手竟一時不知放在哪里。
“沒……，不……不聽些什么了?！睆埲f軍盡力控制住自己，口中勉強能蹦出幾個字來。
哪怕是成千上萬的妖獸自己也沒聳過，可今日……
荷詩詩“噗嗤”一笑，輕薄面紗遮擋下的臉上掛起了難得的笑容。
“你這人還真是有意思哩。若是別人巴不得再聽兩曲呢？”荷詩詩雙眼打量著他，忽然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莫非公子是嫌棄詩詩彈得不好聽么?”
“不……不是?！睆埲f軍捂住嘴，想在心頭先把話理順了再說出來，可聽到這妖精般的埋怨語氣時，卻是變得越理越亂。
“公子也懂這些畫么?”荷詩詩停下了手中的琴，走到屏障邊上，頗為心碎：“還是說公子來這就只是為了看看畫，你都還沒正眼瞧過人家哩。”
“懂……噢，不……”張萬軍渾身被汗?jié)裢?，想騰出手去擦擦臉上的汗，卻發(fā)現(xiàn)竟是使不出半點力氣。轉(zhuǎn)過頭，極速掃了一眼那立在屏障后的倩影，他又重新盯著字畫。
不要緊張，就當這是一場美麗的夢，他暗暗囑咐自己。
“公子又何必謙虛，詩詩也喜歡畫呢？譬如窗戶旁的那幅月下仙子圖，傾國傾城，冰清玉潔，詩詩也是自慚形穢的?！?p> 張萬軍雙眼微移，也看到了所說的月下仙子圖。全畫沒有故意勾勒出仙子的絕世面容，淡淡的月光下，冷冷的西風中，長袂飄飄，一柄銀劍，一道倩影，整個意境卻足以說明那定是極美的仙女。
“芊芊絕塵，渾然一體，已是入了無我之境?！睆埲f軍緊緊注視著畫，沉浸在那濃烈的藝術(shù)氛圍中，一句話脫口而出，竟是沒有絲毫吞吐。
眼前這幅，雖與東風破收集的那些美人畫像相比差了些，但也可謂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無我之境?”荷詩詩呆住，雙眸中閃過一抹異色，頭腦中無數(shù)遍重復。在這飄香樓多年，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的她自然知道這四個字所包含的無窮價值與意義，堪稱開一代美學之風。
想不到，他還真是深藏不露呢?荷詩詩臉上的疲倦一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喜悅與好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