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余,葭月已至,春寒欲來。
晉城不免寒了幾分。遠處青山,近來樓宇,皆披白紗,頗是動人。
街上的行人少了,門窗之間也是閉門不談。唯茶館久開,為山人添些暖意。
城西有一茶鋪,雖面積不大,生意卻好,只因那掌柜與人為善,知曉事理。故此在這城西一帶,口風頗佳。
……
“掌柜,來碗熱茶?!?p> 少留,一碗熱茶便置于桌上。男子搓了搓手,端起瓷碗,一飲而盡,“好茶!”
“客官真會說笑。此茶不過山中野草而泡,怎擔得好茶二字?!闭乒裢裱缘?。
“此言差矣,碗中水不過半,茶葉卻鋪滿碗底,如此廉價的茶水,卻有得如此份量,掌柜說這可是好茶?”男子笑道。
掌柜笑了笑,不再搭話,只是低頭泡茶。
少留,男子拍下幾文錢,起身離去。
旬日后,城內飄起了雪花,使本就清冷的街道,更顯荒涼。
翌日,雪下得緊,茶館內也是沒人。望的愈下愈大的雪,掌柜便準備提前打烊。
“掌柜,來碗熱茶?!庇频?,一兵衛(wèi)踏門而入。
掌柜急忙起身為他沏茶。
“兄臺是哪里的兵衛(wèi)?怎的如此眼生?”
“城南沈府?!?p> “沈府?莫不是沈大人的沈府?”
“正是。”
“沈府座于城南,乃是大晉最繁華的一帶,由于何事來這偏遠的城西?”
“您有所不知,沈大人的千金愛聽戲,小人便去了賞月樓一趟,誰料那里的戲子都在接客,我將緣由告知管事,不曾想老管事死了,其犬子宋管事不明事理,似是我沈府還不如一介女客,完后便打發(fā)我走了。”
掌柜聽了一驚,“不過一侃侃戲樓,何來如此架子?”
“這不是去年皇帝壽辰,請了賞月樓的戲班戲演,博了王上開心,封了個什么迎帝樓,賜的金銀珠寶千兩。估計因此而眼目無人了吧?!?p> “這賞月樓真要騰達了?!崩习弩@詫道。
“小姐愛聽戲,早聞賞月樓戲魁功底深厚,唱腔圓潤,欲一睹究竟,可曾想這賞月樓如此腐敗。罷了,我也該回去通報了。”
“客官慢走……”老板招呼一聲,送走兵衛(wèi),便閉門打烊了。
……
城南沈府。
“什么?一個小小戲樓,竟還請不動了?!鄙蚋畠?,一聲驚呼傳來。
“是啊,小的這不趕緊回來告知您了嗎……”
“你可進樓里了?”
“進了?!?p> “可曾見戲魁?”
“不曾見,這賞月樓倒是越來越不像戲樓,更像青樓,戲子們偶爾演出,大部分時間都在接客,聽說賞月樓戲子過百,唯有那戲魁上的了臺面?!?p> “若是老爺去請,理應得請動?!毖诀叩?。
“此事切記不許跟爹提。”女子提醒打斷道。
“是。”兵衛(wèi)答道。
“小月,陪我去后院賞花吧?!闭f完,她便起身離去,不提此事。
一旁的丫鬟連忙碎步跟緊。
不得不說,這沈府真是有錢有勢,府邸修的甚是精美,堪比九重天。
后院不大,卻盡是奇花異草,忍冬在一旁含苞,春桃早已凋謝,唯有墻角臘梅傲雪怒放,一陣陣清香撲鼻。
此時,雪已經緩了許多,豆大的雨滴參著雪自九天而來。
女子望著雪景,不由得思索起來。
“小姐,外面正雨?!?p> “不要緊?!?p> 那被喚作小月的丫鬟不知從何處拿來一鼠褂,為女子披上。
“小月……”
“在。”
“你看著賞月樓如何。”
“并不如何,樓下戲子們功底不足,卻個個油嘴滑舌,凈會些花言巧語,整日無所事事,只會謀女子之財。”小月輕蔑道。
“嗯……那你可知這賞月樓為何會被朝廷看中?”
“應當是那戲魁吧。”
“起初我也這么想,但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越覺得驚詫?!?p> 一座戲樓因為一個戲子而被朝廷封賞,嘖嘖,屬實不可思議……
“那你覺得為什么我沈家會請不動一座戲樓?”女子又輕聲問道。
“興許是朝廷封賞,他們目中無人?”
“不,他們還不想短了財路?!?p> “那是為何?”
“我也不知道,誰又知道呢?”女子笑了,這一笑,天地似乎都變得暗淡無光了。
“小姐真美?!毙≡虏唤滟?。
“就你嘴甜?!迸游⑽⑧恋?,便轉身回屋了。
風拂過,掛的霜雪亂三分,這一剎,女子背影更美,擾了天地間芳華。
……
日將暮,城南一片繁華。
雖說這賞月樓風頭正盛,但在不同地帶,也有戲樓,城南便有一,名喚細雨閣。
這細雨閣有四樓,一樓二樓演出,三樓迎賓客,四樓坐鼓瑟。
它與平常戲樓并無兩樣,只是小了點,在這城南,雖不敢說細雨閣當屬第一,可也能爭三四之席位。
“沈小姐,又臨小閣,當真是蓬壁生輝啊”閣樓門前,一女人抹著濃妝,招呼客人。
“可還有包間?”小月問道。
“有,有,快快請進?!迸说馈?p> 沈沐秋,她的名諱。
她快步進閣,直入包間,拿起鮫綃擦了擦椅子,便坐了下來。
這個包間不算大,南邊有一扇大窗,剛好可以看見中間的紅臺。
“還有半個時辰?!毙≡绿嵝训?。
沈沐秋微微頷首。
“小姐口渴嗎?”
“近日略有風寒,總覺口干舌燥。”
說著,小月給她遞了杯水。
“寒冬將至,小姐小心著身子。”
“你今年多大了?”她問道。
“正值舞勺之年?!毙≡麓?。
“不覺間,已經二十有五了……”
“小姐也該出嫁了?!毙≡滦χf道。
她聽聞后,杏目一瞪,微嗔道:“不許多嘴!”
正當小月點頭時,門外嘈雜起來。
“你去看看?!?p> 說完,小月推開門,原來是一女客正與一戲子糾纏,拉拉扯扯。
“如今這女客可真不檢點,竟與戲子談情。”說著,她便將門合上。
半個時辰眨眼即逝,臺中央丑角上場,開始戲藝。
這些她并不大感興趣,生旦凈丑,她喜歡花旦。
又過了一個時辰,臺上花旦手執(zhí)旗襟,舞刀弄劍,演繹的木蘭入了神。
好一個木蘭!
沈沐秋不由自主的鼓起了掌,為他叫好。
并沒有結束,花旦將手伸向背部,將錦旗插回。
唱了一曲關山月,境界擴大,固有士氣沖天之色。
“這人唱的屬實不錯。不知相比賞月樓的戲魁,究竟孰高孰低。”小月望見,不禁折嘆,喃喃自語。
天色闌珊,蟾宮遙掛天邊,似銀器般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