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化寺的夜與其他地方的夜沒什么不同,但在聶離看來與京城的夜還是有些不同。青燈古香,佛音裊裊,讓人不由平靜。聶離在房間左右睡不下,便是想著到院子里四處轉(zhuǎn)轉(zhuǎn)。
禹州三十二寺中有一大半算半個江湖門派,寺里除了尋常僧人修研佛法外,還有一幫武僧專門應(yīng)對各路的江湖人,以保寺院平安。
但還有少數(shù)幾個如善化寺這般只是尋常寺廟的,這幾家寺院平安就全是靠著白鹿寺的赫赫威名了。
聶離在院子里隨意逛著,身后不遠,一棵兩人合抱粗細的巨樹之下有一個黑影在那里徘徊不定。
他余光瞟了兩眼,心下一笑,一個起落便是躍到了樹后。只見智章的那個小光頭在那里探頭探腦,卻是兀的發(fā)現(xiàn)院中身影突然消失,不由一個機靈。
聶離敲了一下那圓圓的小腦袋,輕聲說道:“小師傅,大晚上不睡覺,做什么?”
智章突遭襲擊,猛地就是一個轉(zhuǎn)身,身手好不利落,他擺了拳架,說道:“何方妖孽,敢偷襲本大師?!?p> 只是聲音略略打顫,想來心里可不是表面上那般霸氣側(cè)漏。
待看清來人后,翻個白眼,收了架勢,雙手合十說道:“施主,小僧只是日常巡夜!”
聶離看著這個小和尚有趣,想到了當初剛剛認識雷侯的時候,那時雷侯也就比這小和尚大個幾歲,也是人小鬼大,滿嘴胡說八道,一副小大人模樣。
想起那時和風白二人一同拉扯雷侯的日子,他會心一笑,當初那個天天嚷嚷著將來要腳踏京城,左擁右抱的小鬼頭如今也是長大了。但一想到好好一孩子被風白帶的二楞二楞的,他便有些頭大。
壓下這些念頭,聶離笑道:“原來善化寺的高僧巡夜是喜歡跟在客人后面鬼鬼祟祟的?”
智章大眼一蹬,沒好氣道:“你這位施主真是不識好人心,我是怕你半夜三更被人襲擊,這才跟著,不然在床上睡大覺多好,何必在這吹冷風?”說著小手捂著嘴,不由打個哈氣。
聶離樂了起來:“原來如此,那真是我錯怪智章大師了,恕我無禮了!”
智章小手一擺,哼哼道:“知道就好。”說罷便是想要離去,一雙眼皮直打架,想來如果這里不是院子,他到頭便能睡下。
聶離微笑致意,卻是福至心靈,念頭一動,伸手攔住了智章。
小和尚眼中不解,說道:“施主還有何事,我困得不行了?。 ?p> 聶離抱歉一笑,問道:“剛剛聽聞小師傅說怕我遭人襲擊,莫非這善化寺里有賊人闖入?”
智章聽到聶離問起此時,大眼忽然一亮,而后又閃過一絲害怕,向聶離招了招手,示意聶離蹲下。
聶離無奈只得低下身子,智章湊到聶離耳前,悄聲說道:“我和你說??!這善化寺里鬧鬼!”說著一雙眼睛還四處亂瞟,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
聶離眉頭微皺,想著莫不是這小子發(fā)什么癔癥了,那點好奇心隨即便散了,說了句:“知道了?!北闶且鹕怼?p> 智章小手急忙拉住聶離衣袖,神色著急:“你還不信?我告訴你,這幾個月間已經(jīng)有好幾家人莫名消失了,都是住在這處院子?!?p> 聶離眼中精芒一閃,笑道:“小師傅,出家人可不打誑語,你莫要誆我??!”
智章小臉一拉,哼哼道:“你愛信不信,不信拉倒,反正師兄里也沒人信我?!?p> 聶離伸手摸了摸智章的光頭:“好好好,那智章師傅不如與我細細說說是怎么回事,多個人也好一同幫你參詳參詳?!?p> 智章一手扒拉掉聶離的手,說道:“男人頭、女人腰,都是摸不得?!?p> 聶離大覺有意思,這小鬼還懂不少,但也好奇小和尚口中鬧鬼一事,便收起了調(diào)侃之心,拜拳說道:“還請智章大師與我說說,怎個鬧鬼法?也好讓我有個防范?!?p> 智章小腦袋瓜點了點,似是很滿意聶離這番作態(tài),清清嗓子后又四下望了望,這才將小腦袋湊了過去。
“我是今年夏天才剃度的,入寺后師父他老人家便叫我來此處負責招待一應(yīng)客人?!?p> 聶離看著這小和尚,心中大為不解,這善化寺的慧明大師倒也奇妙,讓這么個小鬼來管這些事情,這算不算虐待幼童?但又看著這小鬼那雙靈動眼睛里偶爾一閃的狡黠,知道是自己多慮。
這邊智章不知聶離暗中腹誹了一番他,繼續(xù)說道:“這幾月來人不多,算上你們也不過三批。但是前兩批?!闭f到這里,小和尚喉嚨咕嚕一聲,壓著嗓子道:“都不見了!”
聶離輕輕拍拍智章肩膀,是在安慰他的情緒,開口問道:“怎么個不見法?”
“就是第二日我叫他們起來用飯,幾個屋子里一個人都沒有啦!”
聶離說道:“那會不會是他們晚間提前走了,所以屋中才是沒人?!?p> 智章?lián)u搖小腦袋說道:“一開始我也是這么想的,但第二回和第一回一模一樣,而且?!敝钦卵劬镩W過一絲懼意:“他們消失的前一日,我都是看到院子里有鬼影閃過,第二次我偷偷趴著窗縫望去,你猜我見到了啥?”
聶離不禁頭大,這都什么毛病,直接說不就完了,但還是配合道:“你看見了啥?”
“一個白衣女鬼,頭發(fā)那么長。”智章小手比劃到自己胸口,然后又比劃到自己腦袋上:“不對,是這么長?!?p> 隨后兩只小手又是比劃一下,說道:“還有指甲,這么長。”
“那然后呢?”聶離不由問道。
智章說道這里不由哆嗦了一下:“然后我就看到她進了一間屋子,再往下我就不敢看了,第二日敲門就沒人應(yīng)了。”
將故事說與聶離聽后,小和尚似乎松了口氣,只是小腦門上幾滴冷汗流了下來,如今已是深秋,天氣轉(zhuǎn)涼,別說晚間,就是白日也不易出汗,可見這番確實嚇得他不輕。
聶離輕輕拍了拍智章后背,問道:“這事你與其他人說過嗎?”
智章皺皺眉頭,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回道:“第一次我與師兄們說了,他們都不信,還笑我佛心不誠。第二次那家人不見后,便將此事說與師父了,師父叫我不要聲張,讓我和師兄下山時拿著他的信偷偷報官。還叫我不要害怕,說他已經(jīng)去信給白鹿寺的一笑大師了,說一笑大師不日便要前來解決那女鬼了?!?p> 小和尚嘿嘿一笑:“你知不知道一笑大師?他可厲害,那是白鹿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主持。武功絕頂,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是他的對手。”
他說話當空那雙眼睛里滿是崇拜之情,聶離心下暗笑,得了,又是個一笑狂熱崇拜者。
智章大眼一蹬,說道:“怎的,你不服?”
聶離擺擺手:“怎么會,紅塵一笑,天下聞名,我哪里會不服?”
“就是!”智章得意道,而后小腦袋耷拉下來,嘆氣道:“唉!你們也是命不好,若是再晚來幾日,說不得一笑大師便已經(jīng)解決這事了。我當初剃度是想著來這寺里學些武功,哪里想到天下寺廟不都是白鹿寺那般有藏經(jīng)閣。我們這善化寺里竟是一個會武功的也沒有,著實氣人?!?p> 看著智章這般無精打采的樣子,聶離會心一笑,知道這個小鬼出家怕是打著學武的念頭,可惜無人指點,一頭栽進了這少數(shù)幾個只修佛法的寺里來。
最后聶離問道:“不知智章師傅還記得前兩戶來此的人家均是哪里來人?!?p> 智章歪著小腦袋想了想,不確定道:“具體不知道,我就記得一家姓盧,一家姓崔?大概吧!”
聶離雙瞳微縮,起身笑道:“多謝小師傅出言提醒!還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見了慧明大師后,我們便是離去就好?!?p> 智章無奈道:“也好,反正你們也是來看病的,似乎那盧家老爺和崔家老爺也是來看病的!真是奇哉怪哉!”而后小和尚雙眼一瞪:“莫不是這幾個老爺被厲鬼纏上了,這才連累我們?”
“呵呵!”小師傅該睡了,聶離雙手微微一點,智章便雙眼一陣模糊。然后緩緩昏睡過去,聶離伸手一抄,將智章身子撈起。
而后,善化寺陰風陣陣,一道白衣緩緩落在院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