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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匱盟

第三章 惡霸公子

金匱盟 提比留 4520 2020-02-05 19:45:34

  酒和感情,在有些方面是差不多的。

  比如開始濃,后來就慢慢地淡了。

  酒勁退去,段美美終于把眼睛睜開了。

  看見自己躺在床上,身邊有人鼾聲如雷,似乎是個男子。

  她一下子完全醒了。

  爬起來用被子裹住自己,才看清身邊睡著一個仰八叉的胖小子,正是自己的弟弟傻小子段梓守,這孩子,睡著了晃都晃不醒。

  放下被子自己的衣服,整整齊齊,鞋子放在床下,也是擺放得整整齊齊。

  看看周圍的擺設,正是徐詠之那間上房。

  看來徐詠之把醉倒了的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間,又把睡著了的弟弟也抱了過來。

  看看段梓守的臉,剛才吃羊腿的小油嘴擦得干干凈凈。

  再摸摸自己,臉上的殘粉也都無影無蹤。

  徐詠之還給他們擦了臉。

  段美美穿上鞋跳下床來,拉開門。

  雨早已經停了,徐詠之站在屋檐下,清爽的夜風把他的袖子吹得微微顫動。

  “醒啦?”他沒有回頭,背對著她發(fā)問。

  “把人家抱進你的房里,你要干什么?”

  話一說出來,她就是無比的懊惱。

  該死,段美美,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這個人救了你,還贖回了你的店給你管,你怎么跟他這么說話!

  但是轉念一想,嘴上毫不放松。

  “誰要你對我好,你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樓上那間房四面來敵,我守不住。”

  “守什么?”段美美走到徐詠之身邊,小聲地問。

  “你覺得這事會這么算了嗎?”

  這一天七月十三,月亮已經快圓了,兩人都沐浴在銀色的月光中,像是一朵紅山茶,一朵白山茶。

  “你……怎么跟范老頭說的?”

  “我跟他說,我想要你的店,還有你的新媳婦,你開個價吧?!?p>  “???”

  “怎么了?”

  “沒什么,就這樣嗎?”

  段美美的心里突然有一股失望沖上心頭,她心中一直有一種期待,公子拿著刀劍指著老頭子的喉嚨,威脅著要殺他全家,老頭哆哆嗦嗦地放了自己的自由,所以當她聽見一個有錢有勢的人被另一個有錢有勢的人氣勢上壓倒了,難免心里是另一種苦楚——徐公子呀,你又是什么樣的人呢?

  “你覺得,我像個惡霸是吧?!?p>  “嗯?!?p>  “對,我就是惡霸?!?p>  “那你喜歡么?”

  “喜歡?!?p>  “別勉強,我知道你不喜歡?!?p>  “我,真的喜歡?!?p>  “你喜歡的可能是我吧,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做法,你想讓我?guī)阕?,我也可以帶你走,但是這樣的話,我們就是偷偷摸摸的,別人說起來,好說一點,是俠客帶你走了,難聽一點,是范老頭的女人被人偷了?!?p>  “偷……”

  “我想要看見的是這樣的正義,這個店是你家的,我希望它還能回到你手中。未來三年內,這個店的投入我包了,收益你拿來運營和增添設備,三年之后,五成收益歸我,五成收益歸你,你看如何?”

  大好的月光,美麗的姑娘,這人卻在這里談生意,不說煮鶴焚琴,也是大煞風景了。

  “好的。”

  “談妥啦,覺得少你要趁現(xiàn)在說,我希望這是個平等的協(xié)議?!?p>  段美美突然跪倒在地,給徐詠之行了一個禮。

  “公子,您到底要的是什么?我現(xiàn)在沒有別的,愿意給你當婢、當妾,我不明白我能為你做什么,我不想欠著你的?!倍蚊烂勒f。

  “我需要一家店,在這安國縣城里,這家店的店主要忠誠于我,最好能和我合作一生,我不是什么江洋大盜,我家做的是正經的藥材生意,我葫蘆里賣的都是好藥,段姑娘,你能做到么?”

  “能?!倍蚊烂缊远ǖ卣f。

  徐詠之沒有告訴段美美的,是他和范老頭的談判過程。

  徐詠之年紀雖然輕,但也談過不少生意了,也從來沒有跟人談過“我要你的新娘子”的事兒,他走到柜臺的時候,心里也是相當忐忑。

  “掌柜的,我剛和你的新娘子聊過了,她說她不愿意嫁給你??捎羞@事兒么?”徐詠之說。

  “嘿嘿嘿,讓客官取笑了,這婆娘這般調皮,今晚再好好教訓她,不教她再騷擾客人?!狈独习遢p輕把這句話彈開了。

  “我這里替她還了債,你放她去如何?”徐詠之正色說。

  老范渾濁的眼睛兇光一閃,眼珠子嘰里咕嚕一轉,然后又是一亮。

  “公子,你莫不是聽這丫頭說了什么?她是我從小養(yǎng)大的,有那么一點鬼機靈,好作弄遠方的客人,讓人家贖她,有那年輕風流的公子,上了她的當,我就趁機賣許多酒給他,她的特長,就是專一要客人壞鈔花錢。”

  “哦……”徐詠之沉吟一聲。

  范老頭覺得自己占了上風。

  “今日我要娶她做填房,不想多事,我回頭跟她說,讓她別再戲耍公子了?!?p>  “不過看公子的意思,莫不是對她……”范老頭嘿嘿干笑道,“有點意思么?”

  “此話怎講?”

  “你若有心梳弄她時,二十貫,今晚我拜天地,你入洞房,待她吃醉了,你悄悄替我進去?!?p>  如果說剛才徐詠之還有那么一點猶豫的話,那現(xiàn)在可謂是全無懷疑了。

  “梳弄”這個詞,乃是行院當中的行話,老鴇子把姑娘養(yǎng)大,第一次找客人,謂之“梳弄”,段美美灰了心,也希望范老頭明媒正娶,范老頭卻在這里二十貫就要賣段美美的初夜,這老頭是個真真的歹人。

  “你開個實價?!?p>  “客官,二十貫就是,這個沒有讓的,真正的完璧好女兒,我看著長大的孩子。”

  “我說,你開一個把她完全轉給我的價格?!?p>  “這……”范老頭在琢磨價格。

  徐詠之決定先出價,把他打暈在地。

  “她欠你二十貫,連利息后來變成了五十貫,大概四十兩銀子,這里是二十兩純金,是段美美的身價?!?p>  天底下買房、送禮,用現(xiàn)金都可以更便宜,如果你愿意用純金,效果還能更好,金光閃閃的金子拿出來,就算價格殺低一點,對方也會樂意答應。

  金子是鴻蒙太初,宇宙形成之時星辰粉碎的碎片,落到地面之上的少之又少,這也是為什么它金貴、美麗。

  范老頭沒見過這么多金子。

  腦子里盤算著,二十兩金合二百多兩銀子,拿了走就可以娶校尉的女兒,六十四兩的一個彩禮,已經不在話下,娶官員的女兒比納段美美可是露臉多了。

  他伸手就拿。

  “等等,我還要你這家店?!?p>  這是徐詠之出發(fā)時候父親交給的任務,他一路從潭州出發(fā),路上已經收買了十一家客棧。

  客棧開到哪里,藥材生意就可以拓展到哪里,有自己的店,就有了堅實的據(jù)點。

  到安國,這是第十二家,這幾年的生意不好做,像范家客棧這樣的店,買下來大概五六百兩銀子。

  “這家店是我家傳的……不賣,不賣?!?p>  “少來,這是段家的老店,你五年前八十兩入手的?!毙煸佒@時也不再給對方留體面。

  “這小妮子還真是向著外人啊,”范老頭憤憤不平,“一千二百兩,一分一厘也不能少?!?p>  “老范,我可以給你一千五百兩,但是我要你立刻簽字據(jù),然后當眾宣布自己賣店的事,而且連夜搬家,你若沒有人手,我可以找人幫你?!?p>  “哪有這么快的!”

  “你夠快,就能拿到一千五,如果不夠快,我去街對面問問他們賣不賣!”

  “別!但,公子,你身上哪有那么多銀子!交鈔匯票,我可是不收的!”

  “少見多怪,你看看這個?!?p>  徐詠之拿出一張文書來。

  “重……鹽……執(zhí)照!”

  “大周官家的鹽引,二千緡,就是二千貫,合一千六百兩,你都拿去,給我換一百兩碎銀子,一會兒賬房給伙計們發(fā)休假時候的工錢。”

  “你,你還有鹽引?”范老頭的聲音,有點又驚又喜。

  “很奇怪嗎?跟朝廷關系好,這個沒那么難拿?!毙煸佒卣f。

  “徐公子!”范老頭突然拜倒在地,“公子,段美美乃是我一手看顧大的,就如我的女兒一般,今天各位賓朋高鄰到此吃喜酒,不如公子就穿了吉服,納了我這養(yǎng)女為妾,讓她好好侍奉公子,我老范和公子從此成了親家,豈不美哉?!?p>  “扯淡。”

  “公子說的是,想小女蒲柳之質……怎堪……”

  “別糟蹋成語了。趕緊,趁我還沒改變主意,去座位上請了里正、鄉(xiāng)老寫背書,我們把契約立了?!?p>  “是是是?!?p>  “嗯,對了,老范,年紀大了,你那兒子是個破落戶,背后有手段,留神他些?!?p>  “曉得,曉得。”

  契約寫好,正好烤羊也上了,范老板脫了吉服,請大家落座,宣布自己要連夜搬家的事兒。

  種種這些,都是后來段美美才逐漸找里正、鄉(xiāng)老,打探明白的。

  那晚,段美美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從一個糟蹋自己的油膩惡霸手里,落到了一個憐惜自己的斯文惡霸手中。

  那種感覺真的相當復雜。

  “進去吧,把門關好?!?p>  徐詠之對段美美說。

  “那,你呢?”

  “我要拾掇了墻上的那幾位朋友再說?!?p>  這時嘩啦一聲,墻上的瓦片掉落,五六個人聽見他說話,紛紛從墻頭上跳了下來。

  “你這少爺崽子,膽子還挺肥呀,還敢在這店里???”

  幾個人手里有鐵棍,有腰刀,中間站著范廚,肩膀上扛著一把樸刀。

  “你們幾個有什么事兒嗎?”徐詠之問。

  “我不知道你跟老爺子談了什么條件,但是這店本來早晚是我的,而今沒了,你若識相,拿錢來給我,還有段美美這個賊丫頭,也欠我的銀子。你也須拿錢來!”

  “多少錢啊?!?p>  “再給三千貫,這事兒就算了,若不給,揍你個半死,再一把火燒了你的鳥店。”

  “這個容易”,徐詠之對段美美說,“拿我床邊上的寶貝去,那個值三千貫?!?p>  段美美趕緊進門,一看分明是一把劍,她跑出門,把劍塞進徐詠之手里。

  “小美,站到我身后去。”

  段美美一下子又覺得頭暈目眩,覺得被這么一個惡霸護著,實在是太安全了。

  “公子小心。”

  徐詠之手上的劍,比一般的公子佩劍長,也粗一號。

  這是殺人劍,徒步可以雙手用,馬上可以單手劈砍。

  他沒有拔劍,而是倒轉了劍,把劍柄的圓頭當做杖來用。

  對面一共五個人,一個雙手掄鐵棍的率先沖上來。

  “這銼人不會使棍,”徐詠之邊閃邊說,“雙手使棍,最好是長棍,這樣沉重,招數(shù)都是死招?!彼攀钟脛Ρc在那人的腋下,那人倒地不起。

  一個收拿腰刀的人搶上來,劈面就是一刀。

  “敢用腰刀的,估計練過幾天,”徐詠之道,“知道搶中線,但還是不明白。”

  他的劍柄已經點中了那人的鼻梁,那人慘叫一聲,倒地不起,鼻血橫流。

  “刺永遠都比掄刀砍快?!毙煸佒f。

  “撮鳥,裝模作樣地說什么!”第三個人拿著一根白蠟桿搶過來。

  “敢用桿子的,想來是練過幾天了。桿子掄開,短兵器是沒法接近的,所以在他搶過來的時候,別退,貼上去。”徐詠之縱身向前,手就上了桿子上對手的雙手,一扭一拿,桿子就縮手了。

  徐詠之劈手一掌,打在那人心口,那人也委頓在地。

  第四個人見不是頭,扔了手上的短槍,開了院門就跑。

  現(xiàn)在就是范廚子和徐詠之一對一了。

  “潑才,你毀人親事,奪人家業(yè),算什么英雄好漢?”范廚子一臉的憤怒。

  “對呀,奪人的家業(yè),算什么好漢呢,這店過去是誰的呢?”

  范廚掄刀搶過來,直搠徐詠之的面門。

  “這是個打過架的!這個好!”

  徐詠之連躲了三刀。

  “樸刀這東西看著嚇人,只要近了,它就是桿棒?!毙煸佒蛳忍缴恚绨亚澳_墊在范廚前腿后,后掌發(fā)力,用掌緣在他肋下發(fā)一個寸勁,“嗨”。

  范廚子就被他絆出七八尺遠,一屁股坐倒在地,吐出一口血來,。

  “你等著!我們官司去!”

  “去,不去是狗!去衙門記得告山字堂徐家!”

  幾個破皮互相攙扶著走了。

  徐詠之把地下的白蠟桿用腳挑起來,輕輕踢向房間門口。

  那邊段梓守一把接住。

  “要學嗎?阿守?”

  “學!”

  “我來教你!”

  段美美這才發(fā)現(xiàn)呼呼大睡的弟弟早就起來看了半天了,徐詠之打的時候的每句話,都在教自己的這個傻弟弟。

  徐詠之教段梓守擺了個架門,重新走到段美美身邊來。

  “我明天要回潭州去,開店經營的任何困難,都去藥王廟左近的山字堂安國分號,找徐太實,太實叔是我家的老家人,老成持重,后續(xù)教阿守的功夫,我也拜托給他?!?p>  “大哥不走!”傻小子難免有點依依不舍。

  “大哥還有事要辦呢,怎么能不走,大哥給你安排了師傅?!毙煸佒f。

  “大哥在這住,當姐夫!”傻小子說。

  徐詠之看了看段美美,對阿守說:“我跟你姐姐說,她未來幾年可能都在這里,我希望她能喜歡上今天之后在這里的生活,我要做的事情,做到了?!?p>  “我先教你三招,現(xiàn)在把棍子拿起來!”徐詠之招呼著阿守拿起長棍。

  段美美進到屋里去,用被子蓋起頭,忍不住突然哭出了聲來。

  徐詠之啊徐詠之,別人是偷心的賊,你是搶人心的惡霸呀。

  今天之后,就算你犯下彌天大罪,也要跟你流落江湖了吧。

  

提比留

北周沒有鹽引,這是北宋末年才能出現(xiàn)的事物,但是小說需要一個高價值而且有官方擔保的物品。就先拿來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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