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回到自己的別院時，整個人都不好了，甚至有些虛脫，全程都是被秦飛羽攙扶。
楚軍不該殘忍如此，秦廷是嚴刑峻法，可那是秦廷之錯，何至于累及秦兵秦人呢？
今日虞姬第一次占到秦人的立場，為他們感到悲哀。
“我的屋子在哪？”秦飛羽神情有些木訥。
“什么？”
“回屋子睡覺?！?p> 虞姬猛然甩開他的手，用痛心疾首的目光看著他，“你部下國人被屠戮，你怎還睡得著？”
秦飛羽眼神銳利，冷冷看著她，“我會讓他們血償?shù)?。?p> 他們自然是楚軍，劉邦、范增、英布，他們的面孔早已刻在他的腦海之中。
虞姬見他夸下?？冢挥梢蛔猿耙恍?。
沒曾想三川郡守李由，竟然是這樣貪生怕死，夸夸其談之人，枉她的兄長每次在她面前提起李由乃當(dāng)世英雄，甚至還要撮合她與李由。
若她是李由，便會與守城秦軍，同生共死。
見她一臉嫌棄，秦飛羽沒工夫向她解釋，便徑直走進院子，自行尋找可以睡覺的地方。
“我兄長，他是不是魚餌！”
虞姬婉柔軟糯的嗓音，突然變得尖銳，一下子使他停住腳步。
魚餌？
沒錯，虞子期從城北突圍，正是魚餌，吸引項羽這條大魚去吃，好讓李由能逃脫。
秦飛羽身軀一震，轉(zhuǎn)過身來，一字一句道：“我以國士待他，他自以國士待我，子期是忠君的義士。”
“你還我兄長！”
虞姬眼前一黑，然后撲了上去想扇他一個巴掌，只覺得他為了茍活，不惜犧牲他人性命。
這一幕與剛剛城中，男孩撲向英布何其相似。
可惜秦飛羽抓住了她揮來的手，冷冽道：“我沒空和你瞎鬧，他身上有使命，我身上也有使命。”
“他就算是魚餌又如何？身為郡守府的門客，自然應(yīng)該為主人赴湯蹈火?！?p> 聞言虞姬身體內(nèi)的力氣仿佛被抽干，癱坐在地上，唇角勾起一抹自嘲。
是啊，她兩年前離開歌舞團后，多年來所賺的錢銀都為姐妹贖身，身無分文來到滎陽投靠兄長，住他的吃他的。
連雍丘城的這間別院院子也是虞子期為了她住得舒服，臨時花大價錢買的。
而兄長的錢自然來自眼前的男人，光說兄長那一身百煉成鋼的厚重鎧甲、隕鐵所鑄的破陣長槍，都無法用錢財衡量。
世間豈有那人的好處，而不替人賣命之說。
虞姬氣勢一下子弱下來，頹然看著那個身影：“秦公子！李將軍！你的命值錢，我是累贅不配讓你護送?！?p> 這話的潛臺詞就是，老娘死也不和你一起上路，看不起你這茍且偷生的男人。
秦飛羽頭也沒回，鳥都沒鳥她走向廳內(nèi)。
虞姬坐在地上看著他遠去身影，氣得以掌拍地，瞬間從手掌劇痛，哇地哭出聲來。
她成為大秦四大名姬以來，游歷帝都咸陽，期間無數(shù)王公貴族逢迎獻媚，從沒有男人給她臉色看，現(xiàn)在他連扶都不扶她一下，哪還有君子之風(fēng)。
忽然，耳邊聽到遠處的聲音：
“有多大的力量，做多大的事情?！?p> 秦飛羽在大廳左側(cè)，看到個空曠儲存雜物的屋子，然后到院子里找了些稻草做成枕頭，躺下就睡。
期間，二人自然打了個照面，不過誰也沒搭理對方。
顯然心情都不好。
當(dāng)然，女人是感性動物，情緒進去快出來也快，很快虞姬就從悲慘的屠殺中走了出來。
她正在照銅鏡，并不覺得今天妝容不好看，也就氣色差了點，還抹了一些臟兮兮的泥土。不過她眼神時時刻刻關(guān)注那件屋子里的狀況，一點也沒動靜。
今日，發(fā)生了兩件讓她不快的事情，其一是看到一場血腥的屠戮，其二則是被李由甩臉色看。
對于女人來說，后者和前者的嚴重程度是一樣的。今晚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魅力受挫，所以今晚她根本睡不著。
一想到對方可能已經(jīng)呼呼大睡，頓時不滿之心又起。
最重要是兄長生死未卜，其次是和城內(nèi)英勇的秦兵相比秦飛羽實在太惜命了，而這更襯托出秦飛羽的懦弱不爭。
秦飛羽你想睡覺？
那就試試咯！
于是，一雙素手開始扶動琴弦，傳承了上百年的“繞梁古琴”第一次發(fā)出刺耳雜亂的音律，它在桌上一抖一抖，仿佛受到了侮辱。
“蹦！”
“嘶！”
“嘎！”
......
在寂靜凄冷的黑夜，虞姬所在的別院，發(fā)出了殺豬般的琴鳴聲。
這讓巡街的楚軍滿臉怒火，暗道：他嗎的！?。∈悄膫€丑女在彈琴？老子真想進去砍了她。
沒錯是砍而不是捅死她。因為，字如其人，琴也是一個道理，彈得好聽是美人，彈得難聽是母豬。
奈何，范軍師剛剛下令，今夜以后不得進入民宅，擾亂民生，以免城內(nèi)百姓受不了，集體造反。
別院內(nèi)。
虞姬的雙耳最先受不了，每一個優(yōu)秀的琴師，對音律的跳動極為敏感，不過想必秦飛羽也受不了，也難以入睡吧。
斷斷續(xù)續(xù)撫琴半個時辰后，虞姬累了，并且有點小得意。即將準備更衣入睡，想起巷子里那個被欺凌的少女以及獸性的楚軍還有“狗熊”的秦飛羽，特地掛上了兩道的門栓。
在她入睡后，很快進入夢鄉(xiāng)，似乎做了一個噩夢。
在夢中聽到四周傳來婦人求救的吶喊，似乎她正在被人施暴。
當(dāng)虞姬要走過去時，猛然驚醒，睜開雙眼，看著房內(nèi)熟悉的布置。
原來只是一個夢罷了。
身子冒出虛汗，看了看天色還有很久才亮。
忽然，耳邊又傳來了那個婦人的求救聲，虞姬一下子坐起，閉上美眸，用耳朵感知。
沒想到，這聲音越來越清楚，她突然想起隔壁的別院正是孀居的林嬸，丈夫兒子都戰(zhàn)死沙場。自一個半月前她跟隨兄長來雍丘城，住進這別院，林嬸竄門來還經(jīng)常給她做一些秦地的面食，還嘮嘮家常，說一說雍丘城的青年才俊。
虞姬突然惶恐起來，不過須臾就下定決心。
下床穿好衣服，趕緊沖到秦飛羽的房間外，突然停住。
他這樣一個茍且求生之人，怎么會去救人，要是暴露了，他就死定了。
因此，虞姬判斷把他叫醒也不會去幫忙，反而自己又要被他甩臉色看。
但虞姬不是一個容易認輸?shù)呐樱獗砣崛鮾?nèi)心剛烈，立刻去廚房拿了一把殺雞的刀。
雖然平時都是虞子期殺雞宰鴨，她連魚都不敢殺。
此刻，她胸有猛虎，持刀爬墻翻到了隔壁院子內(nèi)，忽聞林嬸慘叫聲越來越大。
當(dāng)虞姬靠在了窗戶后面，觀察到里面，房內(nèi)燭火搖曳，只有一個楚兵并且背對著門，心中大喜。
同時，她也瞬間害怕了，終于體會到秦飛羽也就是李由的心情。
她去殺一個楚兵都如此困難，秦飛羽在城內(nèi)面對八萬楚軍又是多么絕望。
可是她不甘心與秦飛羽淪為同樣貪生怕死的貨色，她不停用老子那句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話鼓勵自己，給自己打氣。
“虞小月，你是最棒的，等等慢慢推開門，用兄長教你的刀法，一刀刺到他的背心之處?！?p> “男人媾和的時候，是最全神貫注，他絕對不會注意到我。”
“要是失手被擒，就用發(fā)簪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