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說什么?只知有金烏,不知道有什么?”
不只為何,一想到靈鴉未出口的字眼,祁北就開始渾身冒冷汗。黑色靈鴉無形中的巨大壓力全部累積在他的頭上和肩膀上,他只覺得承受了山峰壓頂?shù)闹亓恳话?,雙腿馬上就要壓彎壓斷。祁北趕緊大吸一口氣,用出落烏場上頂住前進巨浪的力氣來頂回這巨大的重量。黑色靈鴉迅速服輸,拍拍翅膀飛走,掉落空中的羽毛粘在了祁北身上。
風鈴旋轉(zhuǎn),再看去時,祁北大驚失色!
他看到了——
風鈴壁上雕刻著的小金烏排列整齊,這點并沒有什么變化??膳戮涂膳略?,風鈴壁上,上下兩排和左右兩列相鄰的四只金烏鳥中間的空隙形狀,其實暗藏著朝相反方向飛翔的一只鳥兒,由于不加著色,即為黑色鳥兒。
這就是所謂的“只知有金烏,不知有——”
不知有黑鴉,亦或者,不知有靈鴉。
祁北大聲呼吸,他發(fā)現(xiàn)了風鈴上的金烏圖案暗藏玄機。
金色和黑色的鳥兒以凸起陽文和凹陷陰文的方式互相交錯,對于習慣了“金烏”的眼睛來說,不經(jīng)提醒是不會注意到還有黑色烏鳥隱藏在暗中,可一旦注意到了,眼睛的觀察方式就再也回不到過去只看到金烏的時候。祁北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深感發(fā)現(xiàn)了某種不得了的秘密。
“叮——”
金黑烏風鈴再次響起的時候,祁北恍恍惚惚覺得雙腳之間有淺淺的河水流過。
低頭以及往周身看看,可不是么,也不知道怎么著,就從陰冷骯臟的小巷來到了一條靜靜流淌的河水中。
他抬起腳來,晶瑩的水珠落下并濺起清澈的水花,嘩啦啦與風鈴的叮叮聲交織在一起,十分動聽。
這幅靜謐的圖畫中,傳來個背對著他的男子講故事的聲音。
祁北好奇地逆流而上。
從那背對他的男子衣著和講故事時的姿態(tài)來看,必定是個修養(yǎng)良好的書香門第后人之類,祁北側(cè)耳傾聽,他好像在講天之邊等待丈夫歸來的女子化為海礁石,名為“巧娘巖”。
祁北悄悄靠近。
雖然邁起步子的時候,難免有逆著水流的嘩啦啦聲,可講故事的男人和聽故事的兩個孩子完全沒有察覺。修養(yǎng)良好的世家公子背對著祁北;聽故事的人面相祁北,從這個對望的方向上看,兩個本應(yīng)當一眼看到祁北靠近的孩子,也都沒有一丁點兒察覺。
波光中掠過的均為幻象。
咦?祁北發(fā)現(xiàn),兩個聽故事的孩子中,有一個長得很像七尾,兩人的面孔幾乎一模一樣,眼前這個身形小一點兒罷了,可眼神不是木呆呆的僵硬,就跟個正常的頑童一樣十分靈動,時不時拉拉世家公子的衣襟,或者揪揪身邊女孩的辮子。
另一孩子是個十分漂亮可愛的女孩,聽完故事,她先拍手叫起來:“哥哥,凝兒要去看巧娘巖,凝兒要摸摸那塊石頭。哥哥你說,她還能變回人嗎?”
男孩子也跟著起哄:“七尾也要去!七尾也要摸摸?!?p> 祁北驚詫。七尾不是腦袋壞死了嗎?不是說話只能單個吐字連不成句嗎?怎么身處這條河中的他,思維、舉止和言談都十分正常呢?
講故事的男子笑出了聲,祁北仔細判斷這熟悉的聲音——
“七尾不能調(diào)皮哦。你這小手啊,摸什么壞什么。別扯你凝姐姐的辮子啦。你是不是要把巧娘巖推進海里去呀?”
“嘻嘻嘻?!逼呶惨涣餆焹涸诤铀斜寂苕覒?,看來要是真到了天之邊,這調(diào)皮的熊孩子肯定沖著前年巧娘巖就是一手推。
那公子故意生氣,訓他:“你小子敢破壞巧娘巖?哥哥我不帶你了,只帶凝兒。”
“不準不帶七尾!”孩子歲數(shù)還小,不辨真假,把他哥哥的所有話全盤接受、信以為真,腮幫子氣鼓鼓的。
“哈哈——”
祁北悄悄走到男子的側(cè)面觀察。
三人都發(fā)覺。
沒錯了,就是予輝。只不過坐在河流中給弟妹講故事的他,皮膚并無海上風吹日曬的黝黑和粗糙,這身富貴人家的打扮,與徐奕和辛林兩位世家公子相比,差不到哪里去。
原來出海之前的予輝是這幅樣子。祁北暗想。記得他在海上漂了十年,為什么來著?
“?!?p> 下一聲風鈴響起的時候,緩緩流淌的河水愈發(fā)冰涼,水流加速,幻影開始出現(xiàn)模糊。似乎有更大的風吹過——但是沒有什么膚感。風鈴旋轉(zhuǎn)加速,陽文雕刻的小金烏和陰文暗藏的小黑烏交織錯亂,祁北頭暈目眩。
“呀——呀——”
巨大的黑色靈鴉突然從祁北頭頂掠過,如一陣陰暗的旋風般,撲向河流中毫無知覺的三人。予輝首先發(fā)現(xiàn),起身奮力撲擊,漆黑的烏鴉毛散落漫天,不管予輝怎么保護弟妹,兇狠的靈鴉總能用尖尖的喙啄中。
“走開!走開!”予輝先把距離最近的七尾護在身后,可這就來不及保護凝兒了,“凝兒,凝兒,你回來。”
被黑烏鴉啄中面門的女孩子已經(jīng)喪失了意識,飄飄然起身,逆著水流向上走去,不管身后的予輝和七尾如何叫喊,絲毫沒有聽見。
“凝兒!”
“凝姐姐——”
巨大的靈鴉以女孩子的肩膀為???,陰森的眼睛盯著瑟瑟發(fā)抖的兄弟兩人。
“別掙扎了?!?p> 烏鴉開口,還是一股子濃重的潮濕泥土腥氣。
凝兒回身,呆滯地看著予輝和七尾。她的眼眶中,圓形的黑色雙眸已經(jīng)化作兩片羽毛形狀。
連祁北都意識到,凝兒完全被靈鴉控制,已經(jīng)喚不回來了。
“哥哥,我怕!”七尾躲在予輝身后,靈鴉瞄準的下一個對象就是他,可這孩子比凝兒要堅強太多,根本不肯放棄反抗,加上七尾這小子,從小上樹掏鳥蛋下水摸小魚,身形輕如猿猴,總能順利避開靈鴉一次次的追擊。
“別掙扎了。”
烏鴉歪著腦袋盯著猴子一樣逃竄的七尾,發(fā)出咯咯冷笑。
腳下的河水幾乎冰涼刺骨。
“走開,走開。”予輝幫七尾驅(qū)趕黑烏鴉,可無濟于事,烏鴉總會盤旋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