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陳維爾的工作發(fā)出了招聘啟事,有一個瘦高的男生背著相機過來應聘,可是他穿著帽衫,帶著口罩,季雪并沒有認出來。
等到面試的時候,男生摘下口罩的那一刻,陳維爾才發(fā)現(xiàn)是祁連。
已經過了半年了。
“陳哥,對不起?!绷季茫钸B才從嘴里低聲說出了這五個字,原以為陳維爾會怒不可遏地站起來打他,可是那邊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最終打破這沉默的,卻是陳維爾的一句話。
“我都知道?!?p> 祁連瞪大了眼睛:“陳哥,你說什么?”
陳維爾又重復了一遍:“你做的這些事情,我都知道。”
陳維爾看著他,眼睛深不可測?,F(xiàn)在的陳維爾就是黑洞,一個能吞噬掉一切的黑洞。
祁連抬頭看著陳維爾的那雙眼睛,平靜卻又讓人覺得恐懼。若不是真的知道了,聽聞自己身邊的人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一定是會生氣的,可是在陳維爾的眼中,卻看不出來絲毫的生氣。
“陳哥,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開始沒有懷疑你,但是那一次我讓你扔掉蕭蔓衣服的時候,你的手在顫抖。我開始只當是你害怕血腥,后來我發(fā)現(xiàn)你見到蕭蔓的時候一直在躲閃,可是你沒有理由躲閃她。蕭蔓說是余媚打的她,你那么害怕做什么。從那時我就開始懷疑你和余媚勾結了。但是我不明白你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你現(xiàn)在能說了嗎?”陳維爾雙手在前面合著,眼神直直地看著祁連。
祁連低著頭道:“因為是簡畢云一直在資助我,我為了報恩……”
“為了報恩就可以做出偷盜打人這種事情嗎?”陳維爾這下子怒氣上來了,他不知道自己氣的是祁連偷自己的東西,還是沒有腦子的報恩。
陳維爾沒有再多說,直接起身準備離開。
“陳哥……”祁連站起來叫住他,“你為什么不戳穿我?”
“因為你偷的本來就是假的,真的在我這里,我只是想看看你想干什么,索性,余媚拿假章做東西反而還幫了我,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p> 祁連還想著說什么,陳維爾只停下腳步說了一句“好好反省”,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余媚的事情雖然暴露了,可是她逃到了國外,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夠抓回來,但是簡思清卻又遭到了一記重擊。爸爸還在醫(yī)院里躺著,媽媽不知道去了哪里,劇組的工作又要立刻趕過去,絕望恨不能直接將她扼殺。
簡畢云在手術麻醉過了之后也醒了過來,簡思清拉著他的手眼睛非常紅。
簡畢云寬厚的手掌握著她的手,又笑了笑不想讓她擔心:“寶貝女兒把你嚇到了吧?!?p> 簡思清緊緊抓著簡畢云的手,看到爸爸睜眼的餓時候,她才感覺心回到了身體里面,她真的害怕自己睡一覺起來就看不見爸爸了。
“爸,你終于醒了?!焙喫记鍙姄纹鹦θ荩@笑容憔悴得讓人心疼。
簡畢云拍了拍她的背道:“我沒事的?!?p> 簡思清把漸畢云扶了起來,倒了杯水:“爸,你之前不是好好的嗎,怎么突發(fā)心臟病了?”
簡畢云聽聞嘆了一口氣,像是不愿意提及這件事情。
“爸,要是你不想說就不說?!?p> 簡畢云卻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決定將事情告訴她。
“女兒,你也大了,有很多事情也應該讓你知道。”
簡思清點了點頭。
“我跟你媽結婚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她在外面跟別的人好了?!彼f著苦笑一聲。
可是簡思清卻沒有太過于驚訝的表情,這倒是出乎簡畢云的意料。
“思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簡思清看著他,沒有說話。簡畢云知道,這是默認了的意思:“你既然早就知道,為什么不告訴我?”說著她又咳嗽了兩聲,簡思清忙順了順他的胸脯。
“爸,我雖然知道,可是我不敢相信,媽媽她那么做肯定有自己的不得已,我,我怕你知道了趕她走,我怕,她再也不回來了?!焙喫记逑氲竭@里眼睛紅紅的,簡畢云聽了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思清,你媽媽這個人,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p> 簡思清不說話。
“你媽媽如果只是出軌,我跟她離了婚便是,可是她竟然把公司財產轉移到了那個叫司文清的人的名下,現(xiàn)在公司就是一句空殼,倘若不是我提前成立了一個基金會將公司的一部分財產放了進去,恐怕現(xiàn)在,我都要露宿街頭了?!焙啴呍圃秸f越氣,引起了劇烈咳嗽,簡思清趕忙把水遞過去。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媽媽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夫妻二十多年,怎么還會跟那個人藕斷絲連,我也真是瞎了眼?!?p> 簡思清原本還心存的一絲幻想徹底破滅了。她又想起了之前司程的事情,全部都是她媽媽做的,她媽媽什么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簡思清現(xiàn)在都覺得有一絲害怕。
“爸,那我們以后怎么辦?”
“我已經跟你媽媽離婚了,但是你名下的房子和車子都寫的你的名字,跟她沒有關系,所以不會影響到你?!?p> 簡思清低著頭,不知該喜還是悲。
“爸,媽媽會坐牢的?!?p> “坐牢?”簡畢云原本想著夫妻二十多年,好聚好散吧,把她轉移的錢要回來就好了,也沒想著去告她,怎么會坐牢?
“爸,媽媽她還害了人……”簡思清的聲音在顫抖,頭低低的根本不敢看簡畢云的眼睛。
簡畢云眼睛變得渾圓:“你說什么,她害了人?”
簡思清胳膊被抓的生疼:“媽媽,媽媽她讓司程的摔了骨折,而且……而且她還打了蔓姐……”
簡畢云聽到這話差點沒又暈過去。
他一時之間難以相信,轉而又陷入萬分的悔恨當中。
“是我對不起他們,是我識人不清,我沒想到你媽媽居然會做出這種事情?!焙啴呍票緛磉€覺得是別人弄錯了,可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種種,他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下去。
當?shù)弥嗝某鲕壍臅r候,簡畢云原本還心存著一些情分,不想做的太過分,自己能忍下來,可是她去害別人,這又該如何原諒。簡畢云想著自己一生多行善事,不求長壽,只求能夠家庭幸福,兒女健康,可是老天終究沒能夠了了他這個愿望。
簡畢云拉著簡思清的手,語重心長道:“閨女,你聽我說,現(xiàn)在你媽媽犯了這么多的錯,如果是我一個人,我可以選擇原諒她,可是她害了人,這不能原諒,如果她要坐牢,也是她罪有應得,你不要太難過?!?p> 話雖是這樣說,可是又能如何不難過,她畢竟是自己媽媽,犯了再多的錯這二十多年來卻是也沒有虧待過她,讓她眼睜睜看著她坐牢自己坐視不理,又如何能夠做到。
“爸,我去求司程,去求蔓姐,能不能原諒媽媽這一次。”
簡畢云卻抓著她的手搖搖頭道:“不要去求別人,念在夫妻一場的情分,我會為她請好的律師,但是最后的判決結果怎樣,我希望你也能夠接受,她的錯,不應該牽涉到你,但是別人受的傷也不能就這樣放過,她犯的錯必須要承擔責任,你知道嗎?”
簡思清當然知道,媽媽自己做錯的事情,本來就要為此負責,不然對于司程,對于蕭蔓,一個是曾經的戀人,一個是多年的朋友,她再見到他們的時候又該如何心安?但是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媽媽坐牢,對她又未嘗不是一種懲罰。
晚上,簡思清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那頭的聲音一出,簡思清就哭了。
“媽,你回來吧好不好,別逃了,我們去道歉,我們請求他們原諒,一定,一定還有機會的?!?p> 可是電話那頭卻傳來了警笛的聲音,原本余媚以為逃到國外就可以躲避國內的追捕,她甚至已經準備好了新的身份,但是沒想到,因為之前陷害司程的時候涉嫌偷運藥物,也違反了國外的法律,兩邊一起犯罪,她逃無可逃。但是簡思清也送了一口氣,起碼她知道,如果是被警方抓走,余媚就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但是因為余媚的國籍還沒有完全變更,因此被遣返回國,按照本國的法律處置,從飛機落地開始就被羈押去了警局。
簡思清電話掛斷的那一刻有著無盡的自責,如果自己能早一點發(fā)現(xiàn),是不是就能勸阻媽媽,就能阻止這一切發(fā)生,可是都晚了,一切都晚了。
這時候,祁連站在了病房門口。
祁連見到簡畢云的那一刻,竟然有一絲微微的驚恐,他曾經想過很多次和恩人見面的場景,卻沒想到竟然是在醫(yī)院。
簡畢云看見這個微微黑瘦的人,有些疑惑問道:“你是?”
“您還記得您曾經資助過一個叫祁連的孩子嗎?”
其實簡畢云資助的孩子很多,他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誰是祁連。
見簡畢云反應不過來,祁連將袖子挽起來,胳膊上竟有好大的一塊胎記,簡畢云看到這才想了起來。
當年自己在路邊看到一個孩子身材瘦小,被人圍著欺負,他趕開了那些孩子,發(fā)現(xiàn)人群中一個小男孩在哭,他問他為什么哭,男孩說因為胳膊上的胎記太丑了,被人嘲笑,自己又沒爹沒媽,簡畢云看他可憐,把他送到了福利院里面,還資助他上完了大學。
看到祁連手臂上的胎記,簡畢云有了印象:“你就是那天那個被欺負的小孩,然后被我送去福利院那個?”
祁連點點頭。
簡畢云看著當時那個瘦小的男孩如今已然長大成人,他也覺得很欣慰。這么多年來,簡畢云匿名資助了十幾名小孩,其中大多數(shù)都通過好好念書考上了好大學,有的已經成家立業(yè),有的即使沒有讀書,也謀得了自己的生活,或許正因為他平時多做善事,才能總是有貴人幫助,才能在破產之后又東山再起。
“要不是您當時資助了我,我還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里混著呢?!逼钸B走過去,看著一臉和藹卻滄桑的簡畢云。
簡畢云只是拉著他的手拍了拍:“長大了就好好工作,將來為社會做貢獻,有能力再去幫其他的人。”
祁連沉默片刻,而后說了一句“對不起”,簡畢云不解,他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了簡畢云聽。剛開始的時候,簡畢云的眉頭幾乎就沒展開過,后來他講完了,簡畢云最后只是嘆了口氣道:“算了,你知道錯了就好,她做的錯事讓她自己去承擔,以后好好做人,別做這些事情了?!?p> 祁連在那時候就發(fā)誓,自己以后一定會努力做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要去幫助更多的人,報答簡畢云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的善意傳遞下去。
祁連出了醫(yī)院之后,碰到了等在門口的陳維爾,便又打起精神來??申惥S爾看見祁連走過來,卻轉身就想離開。
“陳哥。”祁連叫住了他。
“什么事?”陳維爾半睜著眼睛看著他,聲音有些慵懶。
祁連看了一眼陳維爾,說道:“陳哥,我還能再跟著你干嗎?”
陳維爾聽到這話眉頭微蹙,有些猶豫:“怎么,最近工作不順嗎?”
祁連搖了搖頭,并不是不順,反而在過去的半年他超乎尋常的努力,甚至現(xiàn)在也是業(yè)界小有名氣的獨立攝影師。有不少客戶專門點名要他來拍照??墒撬麉s還是想回到陳維爾的工作室,在那里,他有一種強烈的歸屬感。
祁連沉默了很久,他知道,他現(xiàn)在的請求對于陳維爾來說很艱難,畢竟曾經背叛過他,任何人的信任一旦失去就很難再找回來了。
“好。”良久,陳維爾說了這個字。
這個字卻像一把斧子劈開了他頭頂?shù)暮诎?,他想過各種陳維爾的回答方式,甚至他覺得,陳維爾罵他一頓他都會好受一些,卻唯獨沒想過他會答應。
陳維爾沒再多說什么,只是歪了一下頭,示意祁連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