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覺得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有一根又細又長的針扎在里面，疼痛不已。
她聽見噼里啪啦的聲音，應該是柴薪中的空氣在火焰中爆裂。九兒緩緩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身處一個洞窟之中，在自己身旁有一堆篝火，難怪她覺得暖融融的。
“她好像醒了。”
九兒看見篝火旁邊有兩個小妖，一個正面對自己，抬頭注意到九兒睜眼，便拍拍另一個小妖的肩膀。
另一個妖本來是背對著九兒坐著的，被提醒后，他轉(zhuǎn)身看九兒，九兒這才認出，他是自己先前救下的重妖，青兕衛(wèi)澧的手下。
“你好些了嗎？”
重妖緩緩挪到九兒身邊問道，九兒看到他脖子上的?琈玉在眼前前后搖晃著，色澤溫潤。
她想要坐起身來，可剛一用力，手臂、腰身、雙腿都一陣酸痛，力氣竟一絲也不能使出來。她試了兩次，都不行，這樣的身體，根本動彈不得。
更加糟糕的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想要說話也不行，嗓子里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算了，你躺著吧，別亂動了。”
重妖見她行動吃力，趕忙叫她不要再亂折騰了。
幾日不見，重妖已經(jīng)把自己收拾整潔，身上的傷也好多了。反觀九兒，此刻身上有多處跟谷道子打斗時留下的抓痕、淤青，加上摔下山時被沿途草木砂石撞傷、擦傷、刺傷，顯得比當時被追殺的重妖還要狼狽。而且，九兒雙唇泛白，眼圈發(fā)黑，渾身冒虛汗，儼然一副中毒的樣子。
另一個小妖用竹節(jié)乘來一點水，扶起九兒讓她喝下，清涼的液體從口中，經(jīng)過喉管，流入胸腹，沁潤心脾，九兒覺得舒服多了。
“唉，我早就跟你說了，不可以去找新垣異，那羅羅看起來人畜無害、膽小怕事的樣子，實則是最兇狠陰詐的，沒鹿期跟他手下的極妖都被趕盡殺絕，我們衛(wèi)澧大人何其英武？也被他逼得東躲西藏。你一個小姑娘偏要逞能，落得這般田地。”
重妖在一旁數(shù)落九兒，連連嘆氣，昔日救命恩人被折磨成這副落魄的樣子，看得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九兒只能看著他，沒辦法反駁，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甚至擠出一兩個表情的力氣也沒有。
炁脈幾近封絕，身受重傷，劇毒蔓延至全身，九兒此刻如同一個活死人。
“你的朋友醒了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有人在向三人走進?？拷艋穑侨说哪樅蜕碜颖换璋档幕鸸庖稽c點照亮，輪廓愈漸清晰，他身材高大魁梧，五官棱角分明，眉毛又黑又濃，在右邊眉毛的末端有一道短短的疤，生生將眉毛分割成兩段。
“衛(wèi)澧大人。”
兩個小妖立即起身向他行禮。
九兒聽到這個名字，一下從迷迷糊糊的狀態(tài)清醒過來，將目光全部投到此人身上。
“她好像受了很重的傷，動彈不得，也沒辦法說話?！?p> 重妖指著九兒對衛(wèi)澧說。
衛(wèi)澧上前，走到九兒身邊，蹲下身，握起九兒的一只手，見她掌心泛黑，于是他又查看了她的足心，也是一樣。衛(wèi)澧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九兒扶起，靠在自己肩膀上坐住，然后他將九兒的長發(fā)撩到胸前，從背后稍稍將九兒的衣物拉下，一朵黑色的雪花一般的圖樣出現(xiàn)在九兒的后背，露出一小塊。
“怎么了，衛(wèi)澧大人？”
重妖之前都沒有想到九兒背后會有這樣的雪花圖樣。
“這女子救不回來了?！?p> 衛(wèi)澧把九兒的衣服重新拉好，再將她緩緩放下平躺。
“她中了谷道子的毒，此毒無藥可解，她恐怕活不過明日。”
衛(wèi)澧轉(zhuǎn)身盤腿坐到篝火旁，就在九兒旁邊的位置。
“欽原谷道子？畢方的手下？”
重妖追問道。
衛(wèi)澧點點頭。
“上古極妖都過來了，他會是沖著您來的嗎？”
衛(wèi)澧搖搖頭：“我不知道。”
自從羅羅新垣異來了之后，厎陽山妖族部族死的死、降的降，就剩下這兩個小妖一直跟隨衛(wèi)澧，一路躲避新垣異的追捕。新垣異對他們使遍了各種手段，現(xiàn)在三人就像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格外警覺。
九兒看著衛(wèi)澧的側(cè)臉，他的樣子比起幾千年前要滄桑了許多。以衛(wèi)澧的妖力，像新垣異這種不入流的極妖，應該是手到擒來才對，怎么會被逼得東躲西藏、惶惶度日？她心中疑惑，無奈現(xiàn)在說不出話來，只能靜靜聽著另外三個妖交談。
“這樣下去可不妙啊，衛(wèi)澧大人，要不我們還是離開吧，天大地大，只要離開西皇山至鹿臺山一帶，他羅羅新垣異再厲害，也是鞭長莫及。”
重妖語重心長地勸說衛(wèi)澧。
“不可，我不能離開這里。”
他果斷拒絕了。
“到底是為何？您寧可每日在這里東躲西藏，也不愿意離開?！?p> 重妖問得急了，衛(wèi)澧則把頭靠在手臂上，望著躍動的火苗，也不回答同伴的問題。
重妖深吸了一口氣，閉眼，緩緩吐出，讓自己平靜下來。
重妖彎腰向衛(wèi)澧作揖。
“衛(wèi)澧大人，每次我問您這個問題，您總是避而不談。我們跟隨您出生入死這么多年，難道您還信不過我們？到底是為什么，您寧可在這里茍且偷生，也不愿意離開，去過那海闊天空、逍遙自在的日子？”
重妖今日似乎是鐵了心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衛(wèi)澧看著重妖的眼睛，又低下頭思索了一陣。
“我要等一個人。”
他低聲說，最終還是決定如實相告。
“等什么人？”
兩個小妖好不容易等到衛(wèi)澧愿意開口談論這件事。
“長右?！?p> “長右大人？”
二人瞪大眼睛，面面相覷。
“長右大人不是已經(jīng)……已經(jīng)不在了嗎？”
另一個小妖驚訝地問道。
衛(wèi)澧搖搖頭。
“他不會死，也許是被困住了吧?！?p> “可是，自那場大戰(zhàn)之后，長右大人已經(jīng)銷聲匿跡幾千年了，若他要來早就來了，你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他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在我這里，非常非常重要，我必須要等到他?！?p> 衛(wèi)澧的眼神堅定而執(zhí)拗，唯有這件事情容不得一絲質(zhì)疑。
“什么東西這么要緊？萬一他永生永世都不來了呢？”
重妖覺得難以理解，眼下三人本就風雨飄搖，還有什么余力去顧給別人的東西。
衛(wèi)澧沒有回答。
他在這里等了幾千年，等到畢方取代妖王的位置，等到新垣異來將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前任妖王舊部趕盡殺絕，等到自己的部下一個一個離自己而去，卻依舊沒有等到長右回來。
可是，這件東西不是普通的物件，衛(wèi)澧答應過長右，拼了命也要守住它，將它完完整整地交還給長右。
“你們?nèi)ヌ用?。?p> 一直跟隨著自己的這兩個小妖，衛(wèi)澧不希望因為自己而害得他們丟掉性命。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失去了太多伙伴，重妖說得對，離開這里，海闊天空，讓他們離開過安穩(wěn)的生活，好過陪自己耗在這里受苦。
九兒聽得真切，長右給衛(wèi)澧留下了什么東西，雖然衛(wèi)澧一直也沒有透露長右交給他的是什么，但是九兒隱約覺得這樣東西可能與自己有關(guān)。
九兒深知青兕衛(wèi)澧是一個很重情義的人，這三人吵歸吵，兩個小妖還是會死心塌地地跟在衛(wèi)澧身邊，與他并肩作戰(zhàn)，為他身先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