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啟元年,秦國的皇宮中,皇帝正接受晉國的受降。
朱天辰高坐在王座之上,俯視著下方跪伏著的少女。
少女名叫方萬茜,晉國公主。兩個月前,秦國大舉進攻他們的國家,父親與長兄帶領(lǐng)軍隊親自迎戰(zhàn),然后被巨龍的烈焰燒成了灰燼。接下來的兩個月里,秦國的軍隊將他們的都城圍了個水泄不通,不放人進也不放人出。都城的糧食和水源告急,百姓開始嘩變,她一個弱小的女子怎會安撫民心?她只能投降,代價是交上自己,這個晉國最后的皇族。
傳言說,秦國皇帝好女色,漢國被滅時,整個漢國的后宮都被秦皇收走了,想來方萬茜也會落得這個下場吧,淪為這個殺兄弒父的仇人的玩物。但即便父親皇兄未死,她恐怕也會成為政治聯(lián)姻的犧牲品,同樣是成為別人的玩物,只是說得好聽些罷了。在這亂世之中,她沒有多少選擇,即使她貴為公主。
方萬茜低著頭,手臂上還殘留著鐐銬勒出的紅印子,她想著未來就要在那冰冷的后宮中度過余生,不禁悲從中來,被這個男人玩弄,玩膩了就打入冷宮,然后一個人凄涼的死去,這就是她可以看到的未來了。
她又想起在圍城的那些日子里,大臣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勸她投降,她只能聽著大臣們列出來條條是道的道理,但卻不知如何是好,她只是個被嚇壞了的小孩,最后被大臣們逼著走上了這條絕路。
要是父親還在就好了,要是哥哥們還在就好了。她至今還不肯相信自己父兄死去的事實,仿佛那是一場夢境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蹦莻€高高在上的皇帝忽然發(fā)話了,渾厚的男聲在明堂內(nèi)回響。
“回稟皇上,婢女方萬茜?!彼皖^回答道。大堂中的人都被排空了,兩人的聲音在空曠的明堂中回響,仿佛曠野中一唱一和的男女。
“萬茜,萬千,好名字。”朱天辰笑著念了兩句。
方萬茜更加難受了,什么回稟、什么婢女,那都是那些大臣教她的,教她怎樣討好男人。
“抬起頭來,給朕看看?!敝焯斐秸f道。
方萬茜抬起頭來,露出那副有些蒼白的面容。
“不錯不錯,過來吧?!敝焯斐竭B著說了三個不錯,向方萬茜招了招手,意示她走上王座上來。
方萬茜有些慌張的站了起來,滿臉悲戚。他是要干什么?大堂里只有他們兩個,莫非......
她機械的挪動著腳步,努力控制住不讓自己的身體顫抖。朱天辰漠然的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
“轟!”烈焰忽然從天而降,擊穿皇宮的大頂,直直的落到了方萬茜和朱天辰的中間,地板龜裂.
要知道明堂的地板是由五米見方的完整大理石拼接而成,就是攻城重弩都不一定能射裂這地板,最多崩開一點裂口,但這裂縫瘋狂的蔓延,直至王座之下,裂紋之間仿佛深淵一般,不可見底。
朱天辰震驚起身,想看清那火球中間是個什么東西。
那是一個人,方萬茜離那火球更近,裂縫從她兩腳之間蔓延出去。她看清了他,是一個男人,腰間掛著兩柄佩刀。
“你是?”方萬茜如夢初醒,怔怔地問道。
“跑吧,跑得越遠越好。”那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甚至沒有回頭看她,只是讓她逃跑。逃跑,她能逃到哪里去?這里是秦國皇宮,走出這個明堂不出三步就會被皇帝的近衛(wèi)給抓回來。
可那男人的話似有魔力一般,方萬茜轉(zhuǎn)頭跑了起來,跑掉了鞋子,赤腳在明堂中打出好聽的聲音。
那男人側(cè)了頭,瞥見她離去的背影,瞳孔中有著些許紫色的光芒凝聚??諝庵屑毿〉募y路貼合在了方萬茜的手背上,一枚七條紋理的青色花紋顯現(xiàn)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跑出皇宮,守在皇宮外的近衛(wèi)架起長戟準備阻攔,方萬茜不知為何,仿佛那個男人給予了她勇氣,她縱身一躍。近衛(wèi)們大吃一驚,她這一躍,會撞在他們立起的長戟上,鋒利的戟鋒會將她刺穿!
可是預(yù)想的血跡沒有出現(xiàn),方萬茜赤腳踩在空中,空氣仿佛水面一般泛起了漣漪,她竟然踏空而去。
幾名近衛(wèi)都呆在了原地,就那么看著方萬茜那個女孩一步一步的飛上了天空,長長的裙擺在空中飄舞,宛若一只自由的仙子。
朱天辰走下了皇座,走到了許念一的身邊,環(huán)繞著他踱步,一點畏懼都沒有。
“我是來殺你的。”許念一冷眼看他,說道。
“我知道,這樣出場肯定不是要投靠吧?!敝焯斐骄谷幻鎺θ荩舷麓蛄恐S念一,眼中流露出了一股貪婪的神色。
“那我怎樣才能讓你投靠呢?”他又說道。
“不論你說什么,你都會死,今天?!痹S念一說道,但卻不急于動手,他很好奇,這個所謂的皇帝,在臨終前會不會為他犯下的罪行懺悔。
“那說說你來殺我的理由吧。”
“駐北軍團,三萬人,京城的劍星鏢局,還有靠海的鹽商柳家?!?p> “你說的是官武府干的那些事情?這都是必然的,為了一統(tǒng)天下,總免不了流血犧牲,你說的那些人,一部分打算謀反,一部分武力抗旨,駐北軍團倒的確是我們的一個錯誤,可它的犧牲也是有價值的。”朱天辰緩緩踱步,不緊不慢的說道,一點也不畏懼這個從天而降的殺手。
許念一默不作聲,等待著他的解釋。
“皇帝昏庸,戰(zhàn)亂連年,只有一統(tǒng)天下才能長治久安,我怎么說他都不聽,我只能取而代之,如今你看,這才是太平天下,沒有國界之分,沒有戰(zhàn)亂,沒有饑荒?!敝焯斐桨郝暤?。
“你這所謂的和平不是用戰(zhàn)爭來結(jié)束的嗎?那又死了多少人?”許念一譏諷道。
“愚蠢!若不一統(tǒng)天下,戰(zhàn)爭時時刻刻都在發(fā)生,那要死多少人?!為了偉大的事業(yè),付出這一點微小的代價又算得上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像我們這種人,都需要割舍掉這些小仁小義,才能成就今天這副模樣。難道你的這身力量是憑空得來的?”
許念一微微一怔,他好像說得有些道理,要想獲得必須要舍去些什么,就像墨沉香,他放棄了安穩(wěn)舒適的生活,換來了如今的自己,似乎很合理,很公平。只是許念一想問,值嗎?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要這一身力量?!痹S念一回答道,握著刀柄的手向下壓了壓。
“你是誰?”朱天辰問道。
“駐北軍團長,許念一,那個被你獻祭掉的軍團。如果沒有那條巨龍,沒有我們,你還能一統(tǒng)天下嗎?”許念一抬起頭來,直視他的雙眼,但他的眼中沒有愧疚,反而充滿了驕傲,仿佛這是他做過的最正確的一件事。
許念一的眼神驟然變冷,他想要撕碎這個人的驕傲。
“當然可以,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我們重農(nóng)抑商,備軍操練,早晚有一天能吞并其他幾個小國?!敝焯斐劫┵┒?,絲毫沒有在意許念一那雙要殺人的眼睛。
“我可以恢復(fù)你駐北軍團長的名頭,如果你愿意,甚至秦國軍團總長的名頭也可以?!敝焯斐接终f道。
“讓我忘掉過去死在我身邊的人嗎?我能忘掉你就是那個殺死他們的元兇嗎?”許念一冷聲道,目光銳利得要突出劍刃來。
“人是從現(xiàn)在往未來活的,需要一直沉浸在過去嗎?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擋在那車輪前的人都被壓癟在了路上,你是想要被壓扁嗎?”朱天辰忽然硬聲道,氣勢也節(jié)節(jié)攀升,仿佛要和許念一爭個高下。
察覺到異樣的近衛(wèi)終于走進了明堂,他們悄然圍攏了許念一,而朱天辰則緩緩后退。自始至終他都在拖延時間。
許念一忽然笑了,四周的士兵向他撲去。
環(huán)繞周身的烈焰忽然擴張,極致的高溫將士兵燒成了焦炭,鐵質(zhì)的甲胄和武器融成鐵水落在了地上,即使是遠處的朱天辰也未能幸免,變成一個焦黑的雕塑立在遠方。
許念一呆了一下,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這不可思議的力量居然真的出自于自己的雙手,那惡魔的許諾真的沒有錯,他可以毀滅世界,只要他想。
許念一在明堂中信步閑游,似乎在等待什么。
木制的房梁開始從樓頂?shù)袈?,剛才那烈焰不僅燒焦了周圍的人,同樣引燃了整個明堂。
烈焰熊熊燃燒,許念一驟然抬頭。
“來了?!?p> 那明堂的缺口處赫然出現(xiàn)一只巨大的豎瞳。
豎瞳遠離,露出了它的全貌,一只龍頭!頭頂上站著一個人,當今國師,楊興,而他的手中真捧著一只閃閃發(fā)光的龍珠。
許念一咧嘴一笑,終于等到你們了。他手背上傳來熾烈的感覺,四十二道紋路一同發(fā)出刺眼的光芒,無盡的力量匯集在了他的體內(nèi),許念一拔刀一躍,沖向空中,刀鋒指向巨龍。
······
神啟元年元月,秦國皇宮上雷云翻滾,一直蔓延到了云林,有人聽到雷聲中夾雜了咆哮怒吼,那是巨龍的吼叫聲。
吼聲移動,直到云林,有人目睹了巨龍從云端跌落,腹部有著巨大的傷口,血如瓢潑。倒下的巨龍有十二三頭,將當年的血谷壓成了平地,后人們稱其為龍骨地。
神啟元年,二月,秦國覆滅,新的政權(quán)紛紛成立,諸侯自立為王,但無一例外,那些自立為王的,要么意外身死,要么主動散國。
神啟元年,一整年都異常沉默,沒有國家國界,沒有戰(zhàn)亂紛爭,只是人們意外的發(fā)現(xiàn),在大陸上所有的精靈都消失了。
神啟年元年的最后一天,在新年的爆竹聲中,許念一躺在某個鄉(xiāng)村的木板床上熟睡。
忽然,他睜開了眼,面露掙扎,紫色的光芒從瞳孔放出,四十二條紋路從手背上生長開來,蔓延至全身。
不一會兒,光芒收斂,那個軀殼睜開了雙眼,坐了起來,好奇的打量著四周,向小孩似的興致勃勃。
自此,那個名叫許念一的人便消失在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