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江南(二)
卿九混混沌沌的走到了江南,這時已是冬天尾聲,身子瘦削的厲害,從骨頭里滲出來的疼痛讓她把嘴里咬的鮮血淋漓,臉色也是青白,像一張紙一樣,一吹就倒了。
卿九身上的盤纏早已花光,一路上也沒想著去賺寫銀兩,只憑著那個突然浮現(xiàn)的想法走到了江南,到了這里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江南的風(fēng)景是極美的,雖是冬末,樹上也泛起了隱隱的綠意,小橋流水,皓腕凝霜,漁舟唱晚,百姓生活富足,更是為她添了一分顏色。
這份景致卻沒辦法入得了卿九的眼。
她在這里算什么呢?一個過客?還是準(zhǔn)備在這里長期住下去?她不知道。但是,不管在哪兒,她都是一個人,遠游他鄉(xiāng)的游子尚且能記掛家中親人,相隔千里也能共賞嬋娟??伤兀克褪枪铝懔愕幕钤谶@個世界上,沒有人等著她,如浮萍一般,隨意一個風(fēng)浪都能將她粉身碎骨。
她忽然覺著像言蹊那樣也挺好,閉著眼睛一跳,什么事情都沒有了。也不見得吧,自己死了也是個孤魂野鬼。
繁華的城鎮(zhèn)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落魄的人,眾人側(cè)目,議論紛紛,說著今年哪里是不是鬧了災(zāi)荒,或是這個姑娘估計是被人欺辱之類的話。
卿九渾然不覺,直到被人擋住了路。卿九低著頭走路,皺了皺眉想要繞過去,誰知那人像不知好歹一般,硬要隨著卿九的腳步,直挺挺的擋住路。
卿九不耐煩的抬頭,見一個白胡子老人站在她面前,不知道為什么氣的兩撇眉毛翹了起來,眼睛瞪得溜圓。卿九看見是這么個老人家,也就改了剛剛一巴掌把這人拍到墻上的想法,轉(zhuǎn)起許久不用的腦子思考自己是不是無意間搶了這老人的東西。
還沒有想起來是哪里得罪了這個人,他就硬邦邦的說:“跟我過來!”語氣活像個死板的教書先生。卿九正好不知做些什么,便跟著他走。
他把卿九領(lǐng)到了一個醫(yī)館面前,里面有個年輕人正在給人把脈,還有些童子照著藥方抓藥。那年輕人見他進來,起身恭敬道:“爹,你回來了。這位是......”
老人家還是氣呼呼的,隨意吧拉一下他長至胸口的白胡子,道:“這丫頭就是個傻子,把她給你練練醫(yī)術(shù),看你能不能把這傻子治好!”
卿九現(xiàn)在雖然處于混沌之中,但也是反應(yīng)過來的,撇了撇嘴,滿臉不高興,“你說誰呢!”
“我就說你了,怎么著!”
卿九也是病糊涂了,那些淡漠死寂都被暫時隱藏,露出了難得的小女兒神態(tài)。
年輕人見一老一姑娘就要鬧起來,趕忙說:“家父性子有些急躁,語氣不善,但也是好心將姑娘帶回來看病,姑娘也就......”
卿九根本沒聽他說完,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卿九是被日光照醒的,抬手捂住眼,頭腦是睡了太長時間的昏痛,她想起來自己暈倒前的最后一刻,難堪的閉上了眼,懊惱自己怎么能以那樣的語氣說出那樣的話,最后竟然還暈倒了。
慢慢坐起來看到身上的衣物已經(jīng)被換過了,只穿著里衣。卿九震驚,雖然她確實是收到了很大的打擊,但也沒有到買身子為自己某得生路的地步。抓起搭在架子上的衣物,飛快穿好沖了出去。
一開門差點撞著端著藥碗的小藥童,頭發(fā)扎成兩個圓圓的包,唇紅齒白,甚是可愛。
小藥童許是和白胡子待的時間長了,說話也是老氣橫秋:“姑娘這病還沒好,怎么能亂跑呢,快去躺好服藥吧?!?p> 卿九直接繞過他,觀察著這個小院子,院子里曬著各式各樣的藥材,小童們身著粗布藍衣,梳著一樣的發(fā)髻,各忙各的,碾壓,收集,晾曬,井井有條。卿九估計是那個醫(yī)館的后院。
卿九不顧端藥的小孩子吵嚷,徑直走到醫(yī)館,年輕人坐的端正給人看病,白胡子老頭搬了個搖椅,瞇眼盤著核桃,旁邊還有個小茶幾放了一壺正在冒煙的茶。
卿九頓住了,本來是應(yīng)該把那年輕人甩在地上,用慘痛的教訓(xùn)告訴他什么人是不能惹的,但是看他這么認真收治病人的模樣,暫時忍了這口氣。
年輕人示意旁邊寫藥方的童子動筆,開始說藥材。才說了兩味藥材,白胡子老頭睜開眼,拿起一旁的蒲扇直接扣到了年輕人頭上,“沒一點腦子,病人舌苔淡黃,明顯初有熱邪,怎能用草烏以解風(fēng)寒濕痹?!币粋€二十多歲的男人,當(dāng)眾被父親打頭,竟然沒有絲毫的生氣,道了聲歉,思索應(yīng)該換用什么藥方。
病人也好像司空見慣,笑道:“劉老大夫,這劉大夫醫(yī)術(shù)已經(jīng)很高超了,您還這么嚴厲啊?!?p> 劉老大夫重重的哼了一聲,白胡子微微顫動,“他的水平我能不知道!三腳貓的功夫,歷練還多著呢。”
他一回頭,又看見卿九在不遠處站著,“妮子,你干什么呢,傻呆呆的站在那兒,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躺倒床上一動不動知道么,真是傻??禳c兒給我回去?!?p> 卿九以前從來沒人敢跟他這樣說話,囂張至極,但卿九涼了已久的心好像被一雙手捂住了,開始跳動,微微泛熱。
“怎么?還不動!”
卿九剛剛想的出神,這才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清咳一聲,鎮(zhèn)定自若的轉(zhuǎn)身回去,臉頰隱隱發(fā)燒,又少不了被小藥童裝模做樣的訓(xùn)斥一番。
病人道:“這姑娘如此姿色,不是我們這兒的吧,哪家姑娘要長成這樣,天下人估計都得知道?!?p> 柳老大夫又瞇起眼躺了回去,懶散道:“就是一傻姑娘,哪有你說的那么好。”
卿九閑來無事,就坐到門前看著童子忙碌,看到打水劈柴這樣的重活,小孩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擼起袖子開始做。
“這些平時都是你們做的么?這么重的活計。”
“不是的,現(xiàn)在轉(zhuǎn)季,病人比較多,柳大夫忙的顧不上這些,只能晚上抽出時間來做?!?p> “那怎么不招些人來呢,我看都是些孩子?!?p> 一提起這個,小藥童的眼眶紅了一圈,卿九慌亂扔下斧頭,俯身安慰:“怎么了?”
小藥童哽咽道:“我們本是被人拐到這里的,后來人販子被抓了,我們本來也是街上沒人要的孩子,柳老大夫和柳大夫心善,不顧拮據(jù)收留了我們。他們本來開醫(yī)館就為了讓百姓看得起病,天天忙里忙外的,還是沒有什么積蓄?!?p> 卿九想起了二人身上的補丁再看看眼前小童雖是粗布卻干凈整潔。一時間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