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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深深

猶是驚鴻初見時

花影深深 蒔苒 1267 2020-02-05 05:29:40

  畫中,八月的校園,還一片綠意盎然。

  蔥綠之間,男孩白襯衫,淺藍色牛仔褲,白色回力鞋,劍眉斜飛,慧眼如星,高挺的鼻梁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唇角微揚。他正稍稍彎腰,雙臂伸向女孩。

  女孩肩膀瘦削,背上泛白的軍綠色行李包。淺藍襯衫,泛白長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有些偏大,腳上趿著白色塑料涼鞋。皮膚白皙,俏臉紅潤,纖頸汗?jié)n斑駁,秀眉如畫,杏目驚恐。高束的馬尾垂下幾絲不聽話的長發(fā),發(fā)尖瑩瑩欲墜的是反射著夕陽的汗珠。她后仰著坐地上,雙手撐地于身后的砂石地上。

  身后,圍著一圈的模糊人影難以辨認。右邊一行小字∶猶是驚鴻初見時。右下角用鉛筆寥寥寫著九二年八月。

  九二年八月三十,已近晚飯時間,清如神疲體乏,感嘆著終于走進了這個校園,沿著林蔭大道,來到了籃球場邊。

  籃球場上激戰(zhàn)正酣。球場四周密密圍了一圈觀眾,不時爆出唏噓或者叫好聲。

  清如走到人群后面,沒人留意到她。眼見他們專注的樣子,實在不好打擾。清如后退兩步,急切地等待中場休息或是結束。塑料涼鞋的硬邊磨破了腳上好幾處,她已不想再枉走一步。

  幾乎全場的人都穿著運動裝,唯有一人,穿著襯衫牛仔褲,卻依然穿梭自如,運球行云流水,輕盈地閃過對方的圍堵,一人帶球至籃下,跨步上籃干凈利落,扣籃又快又準,隨后便是場外的陣陣叫好聲,清如的目光自然地追隨著那個白色的身影。

  前面的人高一些,清如只能透過縫隙看。忽而,人群攢動,連這一點點縫隙也沒有了。清如踮著腳尖,想要再尋個縫隙,可偏偏傷口疼得直吸氣,只好蹲下來整理好磕在傷口上的鞋邊。

  圍觀的人群尖叫著忽然向兩邊讓開,清如有所察覺,還沒細想,只聽一陣驚呼聲還未落,一個白得晃眼的身影便已朝她撲過來,清如被重重地撞翻在地。倉促撐地的雙手被粗糲的砂石磕得生疼。但她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雙頰緋紅,呆呆地看向上方。那人一手還高高舉著剛剛接住的飛向她的籃球。顯然,那人也沒有反應過來,竟然保持著姿勢不動。直到人群圍過來,清如才回過神,顧不得疼痛,急急推開他,艱難地要爬起來。那人這才扔掉籃球,起身一邊拉起她,一邊道歉:“對不起?!?p>  “沒事,我還得謝謝你呢?!鼻迦缫贿吪闹砩系幕覊m,一邊不以為意地回答。

  “真聰明,竟然知道蕭然是救了你,沒有恩將仇報。”那人背后探出一個頭來,魯迅式的發(fā)型很特別,豪爽干脆地喊道:“走,我?guī)闳メt(yī)務室看看?!?p>  “蕭然——”清如還在默念這聽到的第一個名字,想要記住,便已經(jīng)被拉著走了。

  “我叫舒遠,你叫什么名字?。磕阋彩歉咭恍律?幾班的?上午報道,我和蕭然都去迎新了,幫新同學搬行李找床位找教室,你都沒來……”噼里啪啦一大串,清如根本插不上話,發(fā)現(xiàn)他和那個蕭然穿得一模一樣。

  “帥吧?我和蕭然今天專門穿了統(tǒng)一的迎賓服,不過,我沒有蕭然適合穿這個,這不是我的風格。你覺得怎樣?”注意到清如投來關注的目光,舒遠更是來勁。

  “嗯,不錯?!鼻迦琰c著頭,真心覺得好看。

  “那是。不過,你不會現(xiàn)在才來吧。我們都以為不會有人再來了,他都已經(jīng)在跟人打球了?!笔孢h狐疑地上下打量清如。

  “嗯。我住得遠?!鼻迦绾卮稹?p>  “你家在哪兒啊?不會是金鄉(xiāng)吧?那兒是最遠的。你坐車還是走路?好多同學都是父母送來的,你父母沒送你嗎?……”舒遠又開啟了連環(huán)問模式,沒給清如回答的機會。正好清如心思飄遠,默默不語,想著上午的事情。

  早晨,清如被激烈的爭吵聲驚醒。在院子的曬場里,清如看到自己昨夜收拾的行李零零落落,頓時濕了眼眶。她悄悄走過去,一樣一樣撿起,帶回房間藏好,靜靜坐在桌邊流淚發(fā)呆。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看到父親氣沖沖摔門而去,走過曬場,穿過樹林,走出了薔薇墻,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清如才松了口氣,發(fā)現(xiàn)自己淚已干。

  接著,母親走進來,給清如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雙眼浮腫微紅,聲音嘶啞:“快吃了吧,吃完趕緊走?!?p>  清如梗著喉嚨速速吃完。母親拿出了一個信封:“先把學費交了,剩下的應該不夠生活費,先暫時用著,過兩天我來看你,再給你帶點?!?p>  母親轉身去檢查行李,一邊檢查一邊說道:“不管怎樣,學是要上的,家里的事你不要管。你該怎樣學,就怎樣學。想走什么路,就去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別惦念這個家?!?p>  清如接過行李,背在背上,也沒什么分量,緊緊抱了一下母親,就急急沖出了家門,沒有回頭,淚水迷了雙眼,腳下高高低低地走向院外,身后母親在追趕:“慢點,我送你去?!?p>  “不用,你去了天黑也回不來,回去吧?!鼻迦珙^也不回,大聲喊道,更加快了腳步,不愿母親看到她的淚水。

  “慢點,不急!”清如已遠遠甩開母親,聽到母親在喊。這才轉過頭,朝母親揮手作別。

  第一次來到縣城的清如,東問西問,從家算起,步行了整整四個小時才走到學校。

  “喂!我問了這么多問題,你竟然都沒回答我?!笔孢h委屈地癟癟嘴。

  “我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鼻迦缁剡^神,愣了愣,歉意地微笑了一下。

  “你笑起來真好看。看在你這么好看的份上,就原諒你剛才的失禮?!笔孢h咧著嘴笑著說,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給人太陽般的溫暖感覺。

  “哎呀!誰呀?”隨著砰的一聲響,舒遠捂著后腦勺一邊叫,一邊回頭。

  “蕭然,你干嘛呀?”舒遠看清之后,更是生氣。

  “不好意思,手滑?!笔捜坏?。

  “你……”舒遠氣得直瞪眼。

  “到了。”蕭然揚了揚眉,打斷舒遠。

  “醫(yī)生,醫(yī)生,快幫她看看?!笔孢h夸張地急切叫著,好似她是什么危重病人,弄得清如有點不好意思,感覺臉又滾燙了一些。

  掀簾而出一位女醫(yī)生,白了舒遠一眼,“又鬼叫,看我不給你把聲帶修一修?!彪S后細語溫言地詢問了清如情況。清如被叫到簾子后面的診室,女醫(yī)生為她做了檢查:“都是皮外傷,注意不要碰水。只要不感染,很快就會恢復的?!彪S后為她的雙手涂了藥水。女醫(yī)生氣質如蘭,溫柔卻不脆弱,剛強卻不強勢,是清如欣賞的那一款。

  清如從簾子后走出來,舒遠馬上跑過去,急切地問:“怎么樣?”

  “沒事,小傷而已。”清如拿過自己的行李包背上。

  “真的嗎?”舒遠欣喜地問。

  “一個女孩子也太不愛惜自己了。你手心的傷磕得不淺,切忌碰水?!迸t(yī)生一邊掀開簾子,一邊說道。

  “青姨,是我的錯?!笔捜缓鋈话l(fā)聲。

  “蕭然,你什么時候來的?你怎么弄得人家小姑娘一手的傷?”女醫(yī)生驚訝地挑了挑眉,看向蕭然,眼神語氣中只有關心沒有責備。

  “不,是我的錯,我蹲在地上,他是為了保護我?!鼻迦绮坏仁捜徽f話就急急道。

  “嗯,確實是。你現(xiàn)在只是受了點皮外傷總好過腦癥蕩。”舒遠點了點清如的頭,轉身,挽住青姨的胳膊:“青姨,你是不知道哇,那籃球以一馬赫的速度砸向她,蕭然以兩馬赫的速度飛身撲救,場面之壯烈,我都嚇得閉上了眼。這一閉一睜,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我心想啊,完了,完了,這世上又要多一個智障了。你看,結果蕭然,不,是蕭然大俠,不顧自身安危,阻止了這一切的發(fā)生,可歌可泣不?”

  “馬赫?什么馬赫?”女醫(yī)生狐疑道。

  “馬赫就是……就是……”舒遠尷尬地直抓頭發(fā)。

  “他是……”青姨望向蕭然。

  “蕭然,你竟然沒告訴青姨我是誰?”舒遠一副受傷的表情望向蕭然。

  蕭然置之不理。

  “不可能,肯定是青姨您貴人多忘事。我是舒遠呀,青姨,這次一定要記住哦。”舒遠轉身又挽住青姨,笑得像一朵花似的。

  “嗯,好,我記住。姓名,班級,年齡,我登個記?!迸t(yī)生笑著打開記錄簿。

  “許清如,我是高一新生,還沒報到,不知道班級,年齡十五歲。”清如認真回話。

  “你哪來的青姨?怎么在這兒?不會是來盯你的吧?”出了門,剛走幾步,舒遠低聲問。

  “我媽的高中同學兼好友,一直在這兒?!笔捜换氐?。

  “看把我緊張的,使勁兒給你洗白?!笔孢h拍著胸一副后怕的樣子。

  “多此一舉?!笔捜幻鏌o表情。

  “走,清如,我們帶你去報到。”舒遠對蕭然撇撇嘴,欲去拉拽清如。蕭然一個閃身擋住。

  “好啊,麻煩你們帶路?!鼻迦缯钭约合駛€無頭蒼蠅,求之不得。

  “太好了,清如跟我們同班。”報到注冊完畢,舒遠高興地要去跟清如擁抱,清如不著痕跡地躲開了?!案易撸瑤闳嬍??!笔孢h大手一揮。

  “穿過前面的槐樹林,薔薇花園后面就是了?!笔孢h指著前方熱情地介紹。

  “那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謝謝你?!鼻迦琰c點頭。

  “送佛送到西,反正我們也沒事?!笔孢h徑自走在了前面。

  校園很漂亮。那些槐樹竟要兩人合抱才行,姿態(tài)各異,有筆直參天的,有枝桿橫斜的,還有連枝同根的……溫暖的陽光穿過槐葉的微隙,灑下舒倘,綿長。

  清如踩著一地的斑駁光影,穿過槐林,沒幾步,便走進了一片薔薇花海。

  花開正盛,粉色的花朵密密匝匝從綠葉之間探出來,打成了堆,擠成了團。薔薇藤蔓比手臂還粗,枝纏藤繞,縱橫交錯,綠墻順勢而成,花帳也渾然自成。幾張未經(jīng)打磨,表面有些粗礪的石桌隱于其中。

  豁然一方美景所在,清如心生向往,一路辛苦,皆化作欣喜。

  清如愛花,愛種花,在自家的房前屋后種滿了各種花花草草,一年四季,花開不敗。家里砌墻時,清如央石匠師傅將用剩的石條放在院子里的槐樹間。

  夏日,花開最盛,粉色的薔薇筑成墻,潔白的槐花滿院香,其它花草也悄然占據(jù)了院里的各個角落。晚上,清如一有閑,便躺在石條上,沁著花香,遠望星空,肆意遐想。時有落花飛過,螢火閃爍,似夢似幻。

  走過一條彎彎曲曲的青石路,便可看到一青磚瓦房的小院掩映在綠林中。

  清如和倆人在此作別。即便是分別時刻,舒遠也是熱情洋溢,舌燦蓮花的,而蕭然卻是冷淡疏離,沉默少言的。

  走進小院,尋著喧鬧聲,清如很順利地找到了一年級的宿舍。房間很大,一年級所有女生都住在一起,很是熱鬧,青春的氣息肆意彌漫,有的還在整理床鋪,有的圍在一起聊天,有的在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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