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拓的神
多年后我在一輛大巴車上等發(fā)車,上來了兩位大叔:迷彩服,黃膠鞋,一身的豬糞味道,吸多少支煙也掩蓋不住。周圍的乘客要不趕緊找個離他們遠的位置坐下,要不用衣袖捂住口鼻。
我卻被這熟悉的味道感動了,一種時間和情感醞釀在一起的味道,刺的我鼻子發(fā)酸。
記得從前在哪里看過,說當(dāng)把玫瑰花的花香濃度放大一萬倍,就和屎糞的味道一樣。那么像我們的歡喜,快樂種種情緒如果強烈一萬倍或許也都是苦痛了吧,就像佛家講的諸漏皆苦。這樣想著,這一車的人都沉浸在一萬倍的花海香氣里了。
養(yǎng)豬場的那段時光對我意義非凡,可以說養(yǎng)豬場改變了我的人生。
模仿老胡是我的半自覺,老胡永遠是一個迷。老胡抽煙有個說法,叫一天只點一次煙。除了睡覺的時候,老胡的煙基本不會斷,我只用了一個星期,就成為了老胡的合格弟子,爺倆兒抽的是同一個牌子的煙。
當(dāng)然,作為老胡的弟子,需要掌握很多技能,比如給豬接生。之前幾次都是老胡帶著我,快到年根兒了,老胡說家里還有許多事兒,就請假回家了。
馬芬和她丈夫?qū)ξ冶硎玖顺浞中湃危碌膸赘C小豬就由我來接生。
給豬剪臍帶,老胡依舊是高手,看的多了我也基本能做。這天早上又有一只母豬要生,點了一支煙,找個馬扎,我坐在旁邊等著。
一只一只豬仔出生,一根一根臍帶被剪斷,一共十只??勺詈笠恢痪谷粵]有臍帶,光溜溜的就生了出來。
雖然我的學(xué)歷不高,也知道動物不能像潛泳似的沒有依憑的泡在羊水里呀!我用手把這只豬提了起來,還活著,而且睜開了眼,額頭有一縷像是金色的毛!
沒有臍帶!一出生就睜眼!還有毛!我不能不懷疑這是不是豬。
“你不明白生命,我將使你知道?!?p> 我的腦海響起這樣一句話,就像我自己說話時自己聽到的聲音。煙頭燒到煙蒂燙了嘴我才驚醒,“你說話了?一頭豬?”。
“我是你的神。”
“我的神?”
“你的神?!?p> “我的神是一頭豬?”
“你的神是神,不是豬?!?p> “那你是什么?”
“你的神。”
我不知道該問什么,或者說我也不知道面對這樣的情況,怎么做才能顯得像個冷靜的男人。我想到了老胡,如果是他面對這樣的情形會怎么做?
我似乎知道了,先把豬,不,神,放到地上。緩緩的從我的迷彩服口袋里掏出那盒山海關(guān)牌香煙,用手指彈煙盒底部,直到出來了一根,我用兩根手指夾住,放到嘴里?!芭?!”點著火兒,深深的吸了一口,瞇著眼看著地上的神。
那眼神兒分明是輕蔑,它就這樣看了我一眼,搖搖晃晃朝母豬肚子下面爬過去。用腦袋頂走正在吸奶的幾個哥哥姐姐,自己找個看起來很威武的奶嘴吸了上去。
“喂!我……”
“等我吃飽?!?p> 好吧,我還是得承認我不如沉著冷靜的老胡,只能坐在旁邊的馬扎吸著煙,看著我的神吃奶。鬼知道我當(dāng)時都想了些什么,不過可能我的神也知道,反正我自己不知道。
神吸飽奶的時候,我已經(jīng)吸了十三根煙?!昂昧耍覀兛梢粤囊涣牧??!?p> “奧。”
“你不如他,因為同情自己的,就是可憐的。你不如他,因為沒有意志的,就是懦弱的。你不如他,因為眼里沒有眾生的,就是無知的?!?p> “嗯?”我全然不知道神在說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