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福禍相依

　　柳知蓮邁著輕盈的步子向孟璃走來，一雙精明的丹鳳眼沖她瞄啊瞄，瞄的孟璃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要走？”柳知蓮瞥了眼柜臺上的名簿輕問。

　　孟璃心頭一陣亂跳，未想到她竟然猜到了她的意圖，不由臉紅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欲說明原因時(shí)，卻見柳知蓮忽地拐進(jìn)了柜臺，從存放銀子的箱盒內(nèi)取出了二十兩白花花的銀子遞到她面前。

　　“好歹也在我這酒鋪里做了一年有余，如今你要走我怎可虧待你？收下吧！”

　　柳知蓮贈銀子的模樣實(shí)在是太過美貌，孟璃兩眼放光，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還想再客套十足的推辭一番，那銀子便被生生送進(jìn)了懷里。

　　沉甸甸的重量與溫涼的觸感隔著薄薄的衣料緊貼在孟璃胸口，心跳前所未有般激動愉悅，她抬眼望向菩薩似的柳知蓮，鼻息顫抖，淚花飛綻。

　　似見慣了孟璃一副感天動地的樣子，柳知蓮故作嫌棄地?cái)[手，佯裝轟人似的開口道:“行了行了，走吧走吧！”

　　孟璃吸溜著鼻子感激不舍的望著她，一步一回頭的捂著熱乎的銀子踏出了酒鋪。

　　真是位大好人！大善主！

　　有銀子真好！

　　走出老遠(yuǎn)，孟璃還在感激涕零的念叨著。

　　月上中天，清淺的銀輝似極了柳家酒鋪里的名酒十里春，酒釀似的月光籠罩住寂靜無聲的允州城，街道上冷冷清清，只余淡淡的晚風(fēng)冰刀子似的刮在人身上。

　　行至春和橋時(shí)，孟璃一顆熱熱乎乎的心臟才霎時(shí)降下溫來，她望了眼不遠(yuǎn)處的窄巷，又輕柔地摸了摸懷中的銀子，見四下無人忙轉(zhuǎn)去了春和橋下。

　　潺潺流水的小河也似灌入了十里春一般，粘稠的月光和著光華如玉的河水，仿若彌漫著陣陣醉人的酒香，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著漆黑天幕上的那輪明月，殘影搖晃，唯美靜好。

　　孟璃此刻卻無暇欣賞這絕美夜色，沿著裸露在水面的干地輕輕行至橋拱洞內(nèi)，在拱洞的墻面上摸了摸，抽出了一塊松絡(luò)的石磚。

　　她取出懷里的二十三兩二錢銀子仔仔細(xì)細(xì)的用手帕包住，這才安心的放入深深的磚洞內(nèi)，插回了石磚回到橋上。

　　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活磚竟成了她藏錢的“寶地”，孟璃不禁有些得意起來，哼著近日琵琶坊新流傳開的調(diào)子十分愉悅地“噠噠噠”回到了顧家。

　　進(jìn)得院門，上了閂，孟璃瞥了眼燈火通明的主屋，自顧自轉(zhuǎn)去了西側(cè)灶房內(nèi)，勞累了一天，只早上吃了一只烤地瓜與一串糖葫蘆外，滴米未進(jìn)，現(xiàn)下早已餓的不知人間滋味。

　　灶房內(nèi)空空如也，只剩湯鍋內(nèi)半碗早已涼透的稀米粥，孟璃簡單喝了幾口應(yīng)付，便推門出了灶房。

　　眼前的孟兮似鬼影般忽然截住她的去路，怒瞪著雙眼十分不悅地打量著她，道:“你去哪兒了？這么晚才回來？”

　　孟璃捂住唇打了個(gè)低低的嗝，面無表情的看著無理取鬧的孟兮，懶得答話。

　　孟兮見她不開口，似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指著孟璃的鼻尖厲聲又問:“我問你話呢！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背著我和阿娘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傻姑娘！

　　藏銀子……

　　怎么會告知你？

　　孟璃的嘴角彎出一抹詭異的弧度。

　　孟兮見她如此，怔了證，以為她是夜里回來撞了邪，當(dāng)下也不敢再同她糾纏，忙忿忿瞥了她一眼氣沖沖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見效果達(dá)成，孟璃凸自幽幽嘆了口氣，邁著快樂的小步子進(jìn)了自己的小破屋。

　　點(diǎn)亮一盞昏黃的油燈，黑漆漆的屋內(nèi)才總算能摸得著東西南北。孟璃打開掉了一只門板的衣柜，扒拉出里面的幾件素衣裙，通通疊放整齊的塞入了包袱內(nèi)。

　　一切收拾完畢，她才困意熏然的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寂靜的月夜，連做夢都是自由解脫的歡快氣息。

　　夢里，是南江溫潤水鄉(xiāng)，是東海遼闊海天，是巴蜀峽谷棧道，是塞北沙漠皚雪。

　　大好河山，心之向往處。

　　寅時(shí)未至，孟璃便睜開了清亮的眸子，望了眼窗外依舊皎潔的月色，她攝手?jǐn)z腳的起了床，梳了頭發(fā)，抹了黃粉，背了包袱，邁出了腿，去拉門時(shí)卻發(fā)現(xiàn)……

　　門被從外面牢牢鎖住了！

　　孟璃驚愕，忍不住猜想，莫不是孟兮與阿娘料到了她要不告而別？

　　心頭默默暗罵了一句，她放棄了掙扎，四下掃了眼這個(gè)四面漏風(fēng)卻又堅(jiān)不可摧的小破屋，不由皺緊了秀眉。

　　真是防不勝防！

　　枯坐到辰時(shí)時(shí)，孟璃才聽到了院門處傳來的動靜，似有一道細(xì)細(xì)弱弱的男聲傳來，她聽到顧氏雀躍的腳步砸在地上的聲音，又聽到了開院門的聲音，以及你一言我一語的客套聲音。

　　孟璃有些不明所以的順著門縫向外望去，只見顧氏一臉逢迎的笑著，迎進(jìn)了一位身穿圓領(lǐng)藍(lán)衫、戴頂藍(lán)色小圓帽的小廝。

　　那小廝不知與顧氏說了什么，顧氏笑意滿布的肥膩臉上忽然換上一副可憐痛哭的神情，邊哭邊訴，活像一名為夫嚎喪的寡婦。

　　咦？她不就是寡婦？

　　孟璃有些不忍直視的收回目光，耐心十足的聽著顧氏高揚(yáng)的啜泣聲。

　　不多時(shí)，那哭聲抽抽搭搭的臨近，孟璃聽到開鎖的清脆聲響，門被打開，露出顧氏那張淚花婆娑的大臉。

　　孟璃心驚，想是顧氏被偷了銀子？

　　誰知，顧氏一見她，猛的撲上前一把抱住她，將一張老淚縱橫的花臉蹭在她的胳膊上，凄凄切切地說道:“我的兒呀，為娘對不起你，為娘沒能照顧好你！害你成了如今這副癡傻呆愣的模樣，平日里只知道洗衣做飯，挑水砍柴，老實(shí)本分，沒人提親……”

　　孟璃聽著她這一番哭訴，不由愣住，正待推開她，卻莫名感到后腰處傳來一道針扎似的疼痛。

　　她疑愣地望向顧氏，又望向院里似被打動捋著袖子抹淚的年輕小廝，恍然明悟，驚憤之余，心頭不由一陣血?dú)庥縿印?p>　　這個(gè)老寡婦，唱戲還帶著繡花針，真是有手段！

　　顧氏拖著孟璃“嚶嚶嚶”地出了小屋，沖那小廝介紹:“這就是我的二女兒孟璃。”

　　話落，她又情深意切的撫摸著孟璃那張蠟黃的小臉，摸啊摸，摸的孟璃心里膽顫，渾身哆嗦，只怕黃粉讓她摸沒。

　　顧氏并不知曉她臉上的黃粉，心里發(fā)覺這臉為何如此光滑的同時(shí)，面上痛不欲生、依依不舍的哭道:“璃兒呀！你別怨怪阿娘，阿娘也是迫不得已才將你賣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