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璃一愣,如夢初醒似的摸了摸細嫩的臉頰,慌忙返回妝臺前,掏出黃粉正待往臉上抹時,不由又皺眉停住了動作。
從前是怕露其鋒芒惹養(yǎng)母顧氏與阿姊不快才故意偽裝成黃臉的樣子,現(xiàn)今因禍得福成了四公主,倒也無需再繼續(xù)隱瞞下去。
孟璃瞅著銅鏡內她那張又熟悉又陌生的白皙小臉,有些自嘲的想道。
門外的人聽不到內里的動靜,便自作主張的推開了房門。
孟璃側目瞧去,望見一名長相清麗的黃裙婢女端著一只托盤踏了進來。在看清那婢女的面容時,她不由驚奇的眨了眨雙眸。
好似在哪里見過?她一臉端詳?shù)耐擎九?,卻覺得腦海中亂糟糟的,怎么也想不起來。
那婢女輕抬眸光望向孟璃時忽然怔住,原本微含激動的眉眼瞬時染上一抹驚訝之色,似是難以置信般直直望著孟璃的小臉。
被名婢女如此盯著,孟璃頗不自在的抬手撓了撓臉頰,輕輕問了句:“你……有事嗎?”
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那婢女慌忙醒悟過來,端著那托盤“噗通”一聲跪伏在地,急急行禮道:“奴婢巧嫣見過四公主殿下!方才未得殿下同意便擅自入內,還請殿下恕罪!”
巧嫣?
孟璃微愣,在腦中略略想了想,不由恍然大悟,原來是入府那日在刺史府大門外被她選中留下的那名婢女??!
沒想到這姑娘生的這般姿色動人,怪不得那日她選她留下后,魏大夫人挑刺似的刁難她,看來是不太滿意她的選擇。
這生的太過出眾,也容易礙主子的眼……
孟璃望著那跪伏在地的巧嫣,在腦海中想象了下公主應有的儀態(tài),故作端莊的道了聲“你起來吧!”
聞聲,那巧嫣頗有些緊張忐忑的緩緩站起了身,幾分不自然的抬眸望向孟璃,似是端詳一般遲遲不開口說話。
“你來……所謂何事?”孟璃忍不住出聲問道。
巧嫣恍然回神,捏緊了手里的托盤,垂首答道:“奴婢奉大夫人之命前來侍奉殿下?!?p> 說著,她快步上前,將那托盤放至妝臺上低低言道:“這是大夫人命奴婢帶來給殿下用的養(yǎng)顏藥膏……”
話到此處時,她抬眸瞥了眼銅鏡內映照著的塞雪膚色,聲音竟似沒了底氣般弱了下來,“可……提白潤膚”。
提白潤膚?
這大夫人送的東西可真是恰到好處!
孟璃瞥了眼那托盤內放著的一瓶碗口粗大的白瓷罐,又側眸瞥向銅鏡內的自己,忍不住勾唇輕笑。
不僅記得她是趙管家招收入府的黃臉婢子,還體貼入微的遣人送了養(yǎng)顏膏來,魏大夫人想的真是周到!
只可惜,她的“黃臉”全是抹出來的,現(xiàn)下也用不著這般好的東西,不過既是大夫人的心意,還是不能推辭的好。
心內悄然思定,孟璃將那養(yǎng)顏膏捧了過來,瞥了眼巧嫣微微不安的神色,很是欣慰的開口:“替我謝過你家大夫人?!?p> 巧嫣略有些局促的立在一旁,抬了眸子小心望向孟璃淡然的神色,似是欲言又止般朱唇微啟。
“你有話想說?”孟璃看穿她的心思,直截了當?shù)陌l(fā)問。
巧嫣驚了一跳,瞥了眼她靈動的眉眼,忙垂下眼瞼搖了搖頭,動作嫻熟地從妝匣內取出一把做工精巧的雕花木梳,“奴婢侍奉殿下梳妝吧?”
孟璃一眨不眨的抬眸覷了她一眼,想著難得有一熟人侍奉也未反對,很是配合的任她侍弄著。
想到巧嫣方才進房后的神色,怕是早就聽說四公主會是她了吧!只是見她的面容由一張黃臉突然轉為一張白臉,應是被驚到了吧!
孟璃微微抬眸瞧了眼銅鏡內不發(fā)一語的巧嫣,她梳頭發(fā)時的動作輕輕柔柔、細致認真,未過半晌便已將她一頭亂發(fā)理的服服帖帖。末了,又拿起妝匣內的胭脂水粉就要往她臉上擦去。
只是她還未抬起的朱紅色胭脂卻忽然被人生生止住,巧嫣有些疑愣的望向孟璃,卻見她從袖中掏出了一只做工粗淺的荷包輕輕晃了晃。
“我擦這個?!?p> 望見面前少女面上浮現(xiàn)出的一抹狡黠笑意,巧嫣呆了一呆,立在旁側全程目睹她熟練的抹上一臉黃粉,白皙的膚色一點點變成暗黃色,不由睜大了雙眸。
昨日趙管家與常媽媽回府后,便緊急命人去收拾北面的芙蓉居,她那時侍奉在大夫人身側,聽到常媽媽前來稟報了府門外所發(fā)生之事。
戶部侍郎趙大人尋回遺落民間十二載的四公主殿下,而最令人驚奇的是,那四公主殿下居然就是刺史府出逃的粗使婢子孟離!
聞此消息,大夫人驚的噴了口茶水,而她一瞬想起幾日前選她留下的那位黃臉姑娘。雖然她與孟璃同在梅香居做事,但見面的次數(shù)少之又少,她心里感激她,一直想尋個時機好好答謝,然而未過幾日,便傳出她夜半出逃的消息。
如今又聽說她竟然成了四公主殿下,震驚之余恰巧被大夫人指定去侍奉她,本想著借此機會好好感謝她一番,卻又被她煥然一新的面容驚住。
現(xiàn)下見她如此動作,不由明白過來。孟璃已抹好了黃粉,恢復了那日她初見她時的樣貌。
“殿下這是做什么?”她皺眉,忍不住輕問。
孟璃藏好裝有黃粉的荷包,一臉清淺笑意的回眸望向呆滯的巧嫣,“大夫人送我養(yǎng)顏膏,我自然得好好發(fā)揮它的用處不是,若是頂著一張白臉出去,豈不是拂了人家的面子?”
話落,她意味深長的握住了巧嫣的手臂,語氣波瀾不驚的低聲問道:“巧嫣姑娘不會去告密吧?”
聽她如是問道,巧嫣的一張小臉瞬時一慌,趕忙跪倒在地,信誓旦旦的承諾道:“殿下放心!奴婢不敢多舌!”
見她被嚇得略微發(fā)顫,孟璃覺得自己用力過猛,幾分訕訕地扯出一抹笑意,溫柔拉起地上的巧嫣,稍帶熱絡的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然而,這一行為卻愈發(fā)加劇了巧嫣心中的惶恐,她連連推辭后退,未及孟璃反應,又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殿下金貴之軀,奴婢不敢勞煩殿下!”巧嫣死死垂首,一字一句受寵若驚。
孟璃望著她這副惶恐神色,不由笑意微僵,還未伸手去拉她起身,門外冷不丁走來一名黃衣婢女。
那婢女望見房內景象,面上一驚,慌忙垂下眸光,微微怯懦似的稟道:“奴婢見過四公主殿下!大夫人命奴婢來邀請殿下前去宴客廳用早膳。”
咦?
前腳剛送來養(yǎng)顏膏,后腳又請她吃早飯,這大夫人可真是熱情好客!怕不是為了之前刁難她的事情特意來向她賠罪示好的吧!
雖不知此舉是否妥當,但本著盛情難卻的禮貌態(tài)度,孟璃很友好的答應下來,臨出門前,不忘拉起了地上跪著一動不動的巧嫣。
從芙蓉居出來,由那名婢女引領著,一路向南穿過一片樓臺水榭,不過半盞茶功夫,便行至一處裝飾雅致的大堂前。
清凈的天色,明朗的春光,溫涼的細風,卻抵不過廳堂前一群烏壓壓如臨大敵似的刺史府主仆。
恭敬內斂的魏刺史,沉靜威嚴的大夫人,面色不悅的魏長凝,垂首不語的趙管家,笑意虛浮的常媽媽,以及立在廳堂兩側似要蠢蠢欲動的十數(shù)名家仆與婢女。
孟璃瞧著這迎接她的盛大陣仗,不由有些發(fā)怵的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