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心難測

　　孟璃愣愣的僵住身形，幾分不解的將目光投向有些癡呆的巧嫣。

　　見孟璃向她望過來，巧嫣一瞬清醒，忙擺上一副惶惶神色，上前垂首行禮解釋道:“殿下今日啟程回京，大夫人怕殿下路上無人侍奉，便讓奴婢前來伴行?！?p>　　伴行？怕不是魏大夫人不喜巧嫣，將她白白送來做她的貼身婢女吧！

　　但見她面上并無不舍之意，想來也是愿意的。

　　看來這入住刺史府的第一日，薛氏便盤算好了要將巧嫣送于她，所以才命她前來侍奉。這位刺史夫人，心思真是圓潤！

　　猜出了其中一二，孟璃心照不宣的露出一抹淺笑，試探性的說道:“我自幼便被帶出京都，無依無靠的，如今得已回京，也不知前路是繁華還是坎坷，跟著我，也許并不比留在允州安全的多?！?p>　　孟璃定定的瞧著她，想從她恭謹?shù)捻又锌吹綆捉z猶懼之色，然而面前的姑娘卻只是愣然的抬眸，聽出她話中之意后，忽然毫不猶豫的屈膝跪下，神色堅定的仰面承諾道:“巧嫣愿意追隨殿下，無論殿下之后境遇如何，巧嫣甘愿侍奉左右，決不相棄！”

　　聽到她此番話，孟璃心頭微微一驚，莫名有一股暖流輕淌過心間。見她動不動便跪下，不由幾分頭疼的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殿下同意讓巧嫣留下侍奉嗎？”她似不放心般，起身后一雙明眸直直望著孟璃。

　　她都這般祈求發(fā)誓了，自己又如何能鐵著心腸拒絕？

　　孟璃艱難的勾起唇角，連連點頭道了聲“愿意愿意?！?p>　　房門外的躁動聲愈發(fā)加大，孟璃側(cè)目望見窗外幾名婢女正推揉的激烈，不由訝異的睜大了雙眸。

　　“殿下，她們是各院內(nèi)的灑掃婢女，聽聞殿下今日啟程回京，便都偷跑過來，想……”巧嫣低垂著頭，似有些難以啟齒般頓住，聲調(diào)細弱的繼續(xù)言道:“想投靠殿下?！?p>　　聽言，孟璃心跳一滯，似嗆了水一般猛咳了幾聲。

　　這院內(nèi)站著的姑娘，少說也有一二十個，有的皮膚細細白白，有的一臉暗黃看著面熟，各個神色期待而又虎視眈眈。

　　孟璃不由有些納悶，刺史府的月錢雖說是少了些，可當初愿意花錢進刺史府的姑娘比比皆是，怎么如今竟一個個的都不愿留在刺史府了呢？

　　再說，她不過一位籍籍無名的四公主，眼下的前路命運皆由他人安排，如何能一次慷慨的收下這么多婢女？這若是讓魏大夫人知曉，保不齊會將她們一個個都給攆出刺史府！

　　唉！真是膽大而又愚蠢……

　　孟璃默默嘆了口氣，轉(zhuǎn)眸望向一旁端立著的巧嫣，“她們來此，魏大夫人知道嗎？”

　　巧嫣聞聲，不確定的搖了搖頭。

　　房門外不知是誰忽然揚聲喚了句“四公主殿下”，緊接著一道道哀婉凄憐的聲音附和響應起來。

　　孟璃愣然，放下手中的養(yǎng)顏膏，步履悄悄的邁至房門邊向外覷了一眼。想是瞧見了她露頭，那些姑娘急急將眸光聚到門口，懇切萬分的爭相祈求起來。

　　“四公主殿下！奴婢想追隨殿下，侍奉殿下！”

　　“殿下殿下，奴婢會唱小曲兒，能在路上給殿下解悶！”

　　“殿下，奴婢十分仰慕您，請殿下考慮留下奴婢在身邊侍奉！”

　　“……”

　　院內(nèi)一時間聒噪不堪，大有幾分爭論斗架之勢。孟璃趕忙收回了探出去的眸光，有些驚魂未定的撫了撫胸口。

　　這刺史府的婢子，不僅膽大，而且漸趨瘋魔。不知情況的還以為是堂堂刺史府苛待下人呢！

　　孟璃皺了皺秀眉，微垂下無奈的目光，左右想了想，干脆視若無睹般坐到妝臺前，興致盎然的照起銅鏡來。

　　巧嫣見她如此，不由上前奇怪的問道:“殿下不管她們嗎？”

　　“她們是刺史府的婢女，自然有正主來管，我們無需理會?！泵狭督o她一記寬慰的目光，自顧自將那罐養(yǎng)顏膏捧到面前聞了聞，甚為好奇的抬眸問向巧嫣，“大夫人送的這罐養(yǎng)顏膏要花多少銀子??？”

　　聽到孟璃如此一問，巧嫣原本憂慮的小臉不由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的望著孟璃那張白皙如玉的臉頰，“奴婢聽大夫人說這養(yǎng)顏膏是御賜貢品，應是價值不菲?！?p>　　聽言，孟璃眸光晶亮，不動聲色的咽了口口水。心頭忍不住嘆了聲，薛氏真是大方！

　　如此，得好好收著才是。

　　心內(nèi)思定，孟璃抱起那罐養(yǎng)顏膏走到床榻邊，將那白瓷罐子小心塞進了包袱內(nèi)。

　　房門外的聲音漸漸低弱下來，那群姑娘見孟璃遲遲不肯露面，不由面面相覷的嘀咕起來。沒耐心的直接一走了之，脾氣焦躁的低聲埋怨著，剩下的猶猶豫豫，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

　　不過此刻也容不得她們再做思量，芙蓉居的院門口忽然邁進一道粗壯的身影，威嚴迫人的氣勢瞬時驚的那些姑娘一個個趕緊噤了聲。

　　孟璃側(cè)眸望向窗外驟然現(xiàn)身的常媽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幾日不見，她倒是愈發(fā)臃腫起來。

　　踏進芙蓉居的常媽媽一臉陰沉的行至主廂房的廊檐下，怒不可遏的瞪了眼院內(nèi)垂首哆嗦的婢女們，只是眼下并未叱責她們，而是以一記凌厲的眼神驅(qū)散了眾人。

　　院內(nèi)轉(zhuǎn)瞬恢復安靜，孟璃瞧著常媽媽一臉平淡的踏進了房門，眼都不抬一下的向她見了禮，稟道:“趙大人來接四公主殿下啟程回京，特命奴婢前來知會一聲，不知殿下可收拾妥當了？”

　　聽到她那不冷不熱的語調(diào)里透出的幾分譏諷意味，孟璃明眸一轉(zhuǎn)，秉持著薛氏豁達大度與魏刺史隱忍不發(fā)的優(yōu)良品性，笑意融融的回道:“收拾妥當了，常媽媽辛苦了”。

　　聞聲，常媽媽極為不情不愿的抬起了雙眼，但在見到孟璃那張溫和含笑的面容時，不由傻了眼驚愣在原地。

　　她記得，三日前見到的孟璃還是面黃貌丑的狡黠婢子，怎么如今再見，卻似換了張臉一般？

　　不是換了張臉，而是原本的小黃臉變白了。

　　白的她有些不忍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眨了眨雙眼，再去端詳時，卻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孟璃將她的一連串反應盡收眼底，心頭一聲冷笑，神色不動的吩咐身側(cè)的巧嫣提起包袱，頗為無視的繞開常媽媽踏出了房門。

　　二月初的天氣，日光雖明媚刺眼，但空氣中依舊漂浮著一層薄薄的涼意，淡青色的天穹上沒有一片浮云，唯有幾只飛鳥無息無聲的劃過高空。

　　從芙蓉居出來，一路向南面的刺史府大門行去，孟璃故意放緩腳步，漫不經(jīng)心的等著小跑追來的常媽媽。

　　攆上來的常媽媽低低喘著粗氣，一面向后斜覷著孟璃的側(cè)臉，一面皺著眉頭在前引路。

　　三人出了內(nèi)宅，行了幾道長廊后方才抵達刺史府大門口，而此刻莊嚴貴氣的府門前，立著魏刺史與薛氏，以及挺立在前的趙清邕與悠然站著似在欣賞自己修長指尖的肖灼。

　　聽到身后傳來零碎的腳步聲響，幾人紛紛回過頭去，正要行禮的動作卻在望見孟璃的面容時齊齊一怔，只有那位處事不驚的肖大人淺淡的俊顏上不著痕跡的漫開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