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熙攘的允州城迅速消失于孟璃眸中,她望著窗外逐漸后退的單薄綠意,后知后覺的回過神來。
“殿下,咱們已經(jīng)出了允州城了?!鼻涉唐沉搜酆熃峭馄秸穆访?,幾分愉悅的抬眸望向猶自沉思的孟璃。
孟璃似未聽到她的話一般,松手丟了窗簾,空洞無神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的空氣,腦海中時不時跳出方才瞧見的那人身影。
那人白日里斗笠遮面,身背長刀,看身形竟像極了殺害孟兮的兇手?
若非兇手,為何好端端的遮住面容怕人看見?可若是兇手,又為何冒著被人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擠立于人群之中觀望戶部侍郎返京的隊伍?
實在令人難以捉摸。
孟璃皺眉思慮著,心頭卻莫名騰起一股淡淡的不安之意,暗自深吸了口氣,她復(fù)又撩起窗簾向外掃了一眼。
清涼的微風(fēng)一瞬拂入車廂,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急促奔來的馬蹄聲響。孟璃抬起明亮無垠的眸光,頗有些意外的瞧向忽然出現(xiàn)在車窗外的白衫小少年。
星眸怒目,傲氣張揚(yáng)。
正是之前為肖灼駕馬車的那名手下,肖葉。
幾日不見,她都快忘了還有這么一個油鹽不進(jìn)的小頑固。
肖葉騎著一匹高頭駿馬緩緩跟在她的車窗外,一臉不屑的打量著窗簾后露出的半張側(cè)臉,“騙子!哼!”
聽到他有些嗤之以鼻的聲調(diào),孟璃微微一愣,撩高了窗簾迎上他一雙布滿輕視之意的目光。只是未等她開口,身側(cè)坐著的巧嫣忽然湊近了車窗直勾勾的望向肖葉,義正言辭的斥道:“不許對四公主殿下不敬!”
聞言,肖葉已撇開的目光忽然又轉(zhuǎn)了回來,幾分詫異的瞪向那說話的侍女。
孟璃瞥了眼與她一同擠在車窗口的巧嫣,覺得自己比不上她有威勢,忙熱絡(luò)的側(cè)開身子向后一靠,兩眼好奇的瞧著她堅定無畏的小臉。
“不敬?她就是個騙子!”肖葉面有不忿,拽緊韁繩惡狠狠的回道。
聽到他的話,巧嫣秀麗的面容上瞬時漲的通紅,只見她上下掃了肖葉一眼,一番欲言又止后,忽然硬著底氣回道:“不許辱沒四公主殿下!”
說罷,孟璃眼皮“突突”跳了跳,騎在馬背上的小少年瞬時一怔,而在他張口欲要反駁之際,巧嫣突然毫不猶豫的伸手放下了窗簾,將他毫不留情的隔離到了外面。
望著她此番舉動,孟璃不由驚訝的睜大了雙眸。
誰能想到,看著謹(jǐn)小慎微的巧嫣竟還有如此護(hù)主的一面!瞧著她逞強(qiáng)出頭后微微不安的神色,她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殿下是在笑奴婢嗎?”巧嫣抬眸望了眼笑意蕩漾的孟璃,幾分羞愧的垂下了眸光。
“沒有沒有!我覺得你勇氣可嘉?!泵狭?qiáng)自忍住笑,遞給她一記激勵的眼神。
窗外沒了馬蹄聲擾耳,孟璃悠然自得的側(cè)躺在厚軟的坐墊上,隨著馬車輕微的顛簸漸漸遠(yuǎn)離這個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
允州地處偏南,距大臨京都千里之遠(yuǎn),一路跋山涉水、風(fēng)餐露宿,少說也得七八日方能抵達(dá)京都。
孟璃每日在車廂內(nèi)不是坐著,便是躺著,好在身側(cè)有巧嫣陪她說話,倒也不覺得無聊。如此行了幾日,在經(jīng)過一處驛站靠腳歇息時,孟璃才終于尋到機(jī)會步下馬車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想她當(dāng)初隨顧氏在馮記布莊做活時,幾乎每日都要受到顧氏的追打,一口氣跑完幾條長街都不在話下。然而如今不過是伸展了下筋絡(luò),便覺得四肢有些酸軟。
看來整日不動,著實不利于身心康健!
孟璃暗自慨嘆著,剛伸到頭頂?shù)挠沂趾鋈槐惚蝗私o迅速扒拉了下來,她一臉疑惑的望向拉著她手臂的巧嫣,甚為不解的開口問道:“你做什么?”
“殿下,這里是馬車外面,您在車廂內(nèi)如何別人看不到,可這里人那么多,被人瞧見的話怕會影響殿下的聲譽(yù)。”巧嫣的聲音低低弱弱,生怕他人聽到似的伸手擋住了口型。
望著她過度緊張的神色,孟璃很無奈的壓制住心頭想要大跑一場的欲望,溫婉沉靜的端立在車身旁,順帶掛上了一抹淺淺的和藹笑容。
不遠(yuǎn)處,趙清邕正肅然立在驛站門口,吩咐著隨行護(hù)衛(wèi)前去置辦些口糧飯食之類。
孟璃側(cè)目瞧了他一眼,端立了許久的身姿忍不住松懈了下來,困意忽然涌上心頭,她伸手打了個哈欠之際,眼角處瞥見肖灼悠然下了馬車,徑直向她這里行來。
她一愣,打了一半的哈欠瞬時被逼了回去,清醒異常的望著那翩然走來的俊美男子。
“四公主殿下,是在等微臣嗎?”肖灼笑意清淺,薄唇輕勾,一雙桃花媚眼勾魂奪魄。
倒沒見過這般自作多情的人!
孟璃心頭冷笑,盯著他那張放肆無羈的妖嬈面容,暗暗罵了句“無恥之徒”后,毫不客氣的斷然否定道:“肖大人誤會了,大人若有事的話可自便?!?p> 說罷,她淡淡移開眸光,面向了身側(cè)的巧嫣。
肖灼笑意愈盛,似并未放在心上般,柔和的眸光定定掃了眼孟璃細(xì)白如脂的側(cè)臉,忽然輕笑出聲,頭也不回的邁著步子走向了驛站門口的趙清邕。
孟璃聽到他那道莫名的笑聲,幾分嫌惡的皺了皺秀眉。她怎么覺得,肖灼那笑意里藏著滿滿的譏諷之意呢?
不過是道貌岸然之輩,不值當(dāng)為他生氣。
她這般寬慰著自己,松松呼出了一口氣,瞥了眼不遠(yuǎn)處似在交談的二人,抱著胳膊上了馬車。
“殿下,您可是不喜肖大人?”
在車廂內(nèi)坐定后,巧嫣忽然抬起水靈靈的眸光試探性的發(fā)問。
孟璃淡淡掃了她一眼,心內(nèi)不由有些詫異。她的態(tài)度竟如此明顯嗎?連巧嫣都瞧出她對肖灼的厭惡了嗎?
也不愿否定,孟璃模糊不清的“嗯”了一聲,卻見巧嫣一臉驚異的望著她,“肖大人的樣貌若是放在允州,怕是連魏公子都要遜色幾分呢!”
孟璃唇角微抽,不想與她討論有關(guān)肖灼的事情,正待閉目養(yǎng)神,忽然聽到車窗外傳來一陣馬車行駛的紛雜聲響。她偷偷掀開了一條細(xì)縫,卻望見肖灼的馬車緩緩駛離隊伍,不過半晌便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他怎么提前離開了?
正覺著奇怪,馬車前忽傳來趙清邕恭敬的輕喚聲。孟璃聞聲回神,和巧嫣一同開了車門齊齊探往車外。
“殿下,微臣來給殿下送些吃食?!壁w清邕肅立在馬車前,見孟璃露了面,忙命身旁的護(hù)衛(wèi)將一只食盒遞到巧嫣手中。
“多謝趙大人。”孟璃聞到那食盒里的清香,很是感激的回道。
“殿下不必客氣,您是四公主,侍奉您是微臣的本分?!壁w清邕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似思索了一下又道:“殿下,如今再過一日便可抵達(dá)京都,肖大人有事已先行回京了,殿下若有什么吩咐,告知微臣便可?!?p> “有勞趙大人了?!泵狭度ヒ挥浉屑さ哪抗狻4w清邕離去后,她抬眸瞥了眼有些陰沉的天色,這才回身坐回座位上。
一番休整后,隊伍復(fù)又起行,沿著官道穿梭在一片山水之間。
青瓷色澄凈的蒼穹上,細(xì)薄的云層緩慢輕移,一寸寸覆蓋住靜謐的晴空,濕涼的東風(fēng)裹挾著幾分冷冽入骨的寒意,隨曳風(fēng)展翅的新燕,一并拂過滿山翠意初顯的枝頭。
山雨欲來,不多時,雨點便如米粒般密密的落了下來。
因著這突如其來的細(xì)雨,整個隊伍的進(jìn)程不由又放緩了幾分。
孟璃側(cè)躺在軟墊上正打著小盹兒,忽然聽到“砰”的一聲悶響,車身劇烈的顛簸了一下。她幾分愣然的睜開雙眸,卻見身側(cè)的巧嫣一副昏睡的模樣斜歪在軟榻上。
而馬車莫名停在原地,周遭一片死寂般的安靜。